楼区里赌博成风,让宝明伤透脑筋,他思量再三,决定找楼村有名的戏迷李家才李八爷。

  李家才是个铁杆戏迷,从小喜欢京剧,好多经典唱段他都唱得滚瓜烂熟。他有个习惯,每天早晨到野地里吊嗓子,他尤其喜欢对着冰霜练,据说用热气使冰霜散发出水蒸气,再把含有冰霜的气体吸进口中,可使嗓音清脆响亮,唱戏能达到字正腔圆的效果。一年到头,李家才从来没有间断过。

  人们对李家才的记忆力非常佩服,他学的剧本没有曲谱,只有文字。唱词前只注明“西皮原版”“二黄慢三眼”“反二黄”等,大剧团的琴师和演员一看就知道怎么拉,怎么唱,配合默契。过去,他曾牵头组建过楼村剧团,那时候,锣鼓家什一支,就咚咚锵,锵戚来戚,戏就开演了,唱戏的认真,看戏的开心。

  过去的楼村剧团也就是个临时性的草台班子,参与者中有文化的不多,有高水平文化的人更少。但是,这些演员却很认真,很投入。再加上农村观众要求也不高,热闹就行。其实好多农村戏迷对一些戏剧非常熟悉,有时候台上唱,下面就有不少人跟着一起哼唱。正是这些有功底的戏迷,为楼村的戏唱出了名气。每年春节前夕,一些邻近的村就提前派人来邀请,有时晚上排不上,就安排在下午演,晚上村里派饭吃,演员带妆吃完饭后,急忙赶到另一村去演。当然都是“野台子”,没有音响字幕,没有啥布景,但不论天怎样冷,台下总是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他们唱戏,没有任何报酬,练得还是那么刻苦,那么投入,可能就是爱好的缘故吧。其实,也不完全是,用李家才的话说:“唱不好丢人!”

  后来楼村剧团散摊子了,但已经老了的李家才对戏剧的痴迷却仍然继续。

  李家才正吃饭,宝明来了:“八爷。”李家才大排行老八,所以宝明管他叫八爷。李家才从年轻时就有一个爱好,他特别喜欢听戏看戏,尤其是喜欢唱戏。早些年,他曾是公社剧团的台柱子,整个楼村人没有不佩服的,就连县剧团的团长都说他唱得字正腔圆,又曾得到天津京剧名家的指点和夸赞,更因为他曾在省城演出受到省委宣传部部长的接见,还握了手,拍了照片,那就成了他一辈子的荣耀。有时候他就说自己要不是因为他是村里人,早成名角了。宝明说:“八爷啊,您是老戏精,您看咱楼村人住进楼房后,人们闲暇时间多了,但心乱了,尤其是玩麻将的很多,这可不是好现象。我琢磨好几夜了,想跟您商量商量,您牵头恢复楼村剧团,接连不断地给人们唱戏,好不好?”

  李家才一听要成立剧团,立马精神头来了,眼睛放光:“好啊,好啊,太好了!你组织,我配合。”

  宝明说:“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李家才沉吟一下:“行头、锣鼓家什、排戏,估摸着怎么也得几万块。”

  “行,这点儿钱好办,村委会出一点儿,其余的我找几个干企业的凑凑。”

  宝明接着说:“两委班子专门开会研究了,咱还要成立舞蹈队、象棋队、篮球队、乒乓球队,把那些成天泡在麻将桌上的演职员拉出来。”

  宝明的想法让李家才很振奋,宝明离开后,他就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楼村剧团的过去。

  可以说,他是楼村剧团的顶门杠。这个草台班子的剧目几乎都是包公戏,而他就因为演包公得到人们的赞扬。

  有件事让他终生难忘。有一年过春节,他曾经在一个村子连演七场包公戏。演出一般都是晚上,看戏的人很多,听完秦香莲大段唱腔后大家昏昏欲睡了,等到他出场时,用两嗓子就把看戏的喊醒了,人们连声叫好,等唱到审陈世美的时候台下气氛就很活跃了,人们边看戏边议论,当唱到“把状纸压到爷的大堂上”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冲上戏台,跪到他面前,泪流满面,说她家离这个村十几里地,她丈夫有了外遇,在外面养了小三,把家扔了,让包公替她申冤。人们听了这些,哭笑不得,但演戏演到这份儿上,也是很难得了,由此更加佩服李家才。

  李家才为此也感叹包公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清正廉明、浩然正气。

  人们评价李家才,把包公演活了,送他外号“活包公”。

  楼村剧团成立了,决定排演。半个月后,楼区里贴出告示,今晚楼村剧团在楼区中央小空地演出。眼看就要开场了,一名扮演衙役的人家中有事,缺场了。眼看戏要开场,李家才急得够呛,一个劲儿地歪脑袋。突然他发现二侉子站在观众群里,他眼前一亮,过去把二侉子拉过来:“二侉子,你来演戏。”

  二侉子急急地后退:“我可不会演戏,不会不会。”

  李家才说:“马上开演了,救场如救火,你来试试吧。”二侉子连连摆手说:“我真不会,不行不行。”

  李家才说:“没事儿,你就站那儿,我扮演县官,到我一喊‘衙役们’,你就拉长音喊‘有’,就行了。”

  二侉子把嘴都咧到腮帮子了:“我哪演过戏,我好紧张,演不了,到时候忘了怎么办?”

  “这好办。”李家才随手揪一绺狗尾巴草,让他拿着,到时候一看见狗尾巴草,就想起来了。

  二侉子无奈,打扮停当,扭扭捏捏上了戏台。

  眼睛斜瞅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紧张地听李家才哼哼唧唧唱了半天,生怕出错。忽然李家才一拍惊堂木,大喊:“衙役们!”二侉子一看手中的狗尾巴草,急忙拖着长音高喊:“草!”众人一听哗然大笑,连其他衙役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关键时候还是李家才有经验,压得住阵脚,只听他继续唱道:“叫你说‘有’你说‘草’,都把那戏来唱坏了。”

  二侉子紧跟着说了一句:“有!”

  本来没有这句,他这多出一句台词,李家才心里那个恨啊,真后悔把他弄到台上来。他迈着方步走到二侉子跟前低声说:“你小子真不地道。”

  二侉子咧咧嘴:“我说我不行,你非说我行,演砸了也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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