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金蜜蜂听在花花都做饭的张妈告诉的消息,下午又听魏腊梅说的情况,她把张妈和魏腊梅说的两件事往一起一合,金蜜蜂多聪明,这不就是军火列车进宜凌车站的时间吗。金蜜蜂在心情火烧火燎的当口,得到这么一个重要情报,心里边落体了不少。这个情报必须赶紧向刘司令员报告,金蜜蜂从衣兜里掏出马龙飞送给她的怀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二点多一点,时间太紧了。金蜜蜂辞别魏腊梅,离开花纸坊,从小胡同往北城门口赶,在北城门口通过了警务局警察的检查,到了白狼河边上了船,刚下了船,金蜜蜂却犯了难了。

  让金蜜蜂犯难的,是一个布棚子下面的四个人。有这四个荷枪实弹的大男人挡路,可不好办了。走?还是回去?回去?这么重要的信儿,咋办?走?咋走?走不了啦。白狼河北城门渡口北岸的上游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布棚子,布棚子边上拴着两匹马,棚子下面一张八仙桌,八仙桌边围坐着四个人,正在喝酒吃河鲜,被三个人里外恭维的那个人就是郭东夷。他们四个人其中的一个人,见下船的人群里有一个女的,穿戴和身边的人都差不多,神态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精神,大老远一看,有如鹤立鸡群。“这个女的,这么扎眼呢?”他不经意间的这句话,引起了郭东夷的注意。郭东夷这个人,对女人特别感兴趣,谁一提女的,他就来神,他自己一见着女的,就走不动道。是见着女人就拉拉尿那种男人。郭东夷往船那边一看,他心里也咯噔一下子。是不错呀!呀?这不是让他吃闷酒的那个女人吗?金、金、金什么来着,对了,金皮匠的闺女。他没娶成的那个。后来听说杀了保安跑了,怎么在这儿见着了呢?郭东夷吩咐刚才提醒的那个:“六枝儿,去,让她过来。”

  金蜜蜂看一个保安过来了,她知道,杀她双亲,害她差一点没命的汉奸郭东夷,这个人的面她必须得见了。金蜜蜂今天穿的,那是兰底白花腊染的裤子,腊染的衫,腊染的头巾,腊染的坎肩,声出如杜鹃,身动如飞燕。她眯缝起一双单凤眼,对周围扫视一遍,把脑神经紧急调遣,侧身打开手枪保险,继而展开迷人笑脸,要与仇人郭东夷周旋,把脱身的巧戏演。被郭东夷叫做六枝儿的那个人老远就喊:“那个穿兰衣服的,那个女的,说你呢,别站着,让你过去呢。”“宝贝,咋呼啥呀?郭团长请我过去?”“净捡好听的说,不是请,是让。”“宝贝,礼让,礼让,听过吧?让就是请。”金蜜蜂两声宝贝,把六枝儿有点叫晕了,再说话,声音轻了不少。“筐里是啥?让我检查一下,别在意,这是我的活。”“宝贝,懂规距不?郭团长看完你再看。”金蜜蜂这句话,把六枝儿噎得够呛,他翻了翻眼睛,不满意也很无奈的嘟囔着说:“见着你这样的女人,真没辙,请吧。”

  金蜜蜂自打看到郭东夷带着人在河边喝酒的第一眼起,就在琢磨如何过这一关。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肯定还有四杆枪。南边,是白狼河。往北,平平坦坦的沙滩,偶尔有几簇杂草,百十丈外才是护岸树林。自己是一个连跨马蹲裆步都没练一下的女人,见面怎么个斗法,斗嬴了,才有脱身的机会,才能把消息带回去。斗输了,肯定会被抓住,再一次受辱受刑,命也可能活不了几天了。冤家路窄,今又相逢,生死在此一博。  

  郭东夷派走了六枝儿,心思就不在酒上了,他不错眼珠的盯着金蜜蜂,金蜜蜂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那一抬脚,一扭腰,一投足,胸一跳,一扬头,脸一笑,一甩手,发一飘,一邮胳膊,全身俏。郭东夷的眼睛都看直了。看看快到跟前了,他自言自语的叨叨着:“你来了,你又来了,你可来了,我的小娇娇,我的小辣椒,这回,我看你还往哪跑。”

  从下船到郭东夷的酒桌,就那么十几丈远,没多会就到跟前了。为了稳住郭东夷身边的人,金蜜蜂来了一个先入为主,先声夺人。她笑着大声招呼:“郭团长,升官了也不吱一声,我虽然省了礼钱,可情没表哇,知道我今天来,摆着酒席等我哪?”郭东夷的随从,听了这几句话,谁也不便插嘴了,都只能睁着眼睛干看。郭东夷也没预料到对方一个丫头片子会来这么几句,原来想好的逗哏讨好的话全忘了,只得现编现按的回应说:“到底是在宜凌花花都呆过的人,见过世面,会说话了,哈哈。”“郭团长,给我准备几个啥菜啊?”金蜜蜂边说边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布棚子,看了一眼桌面不满的说:“郭团长,你现在不是队副了,是有身份的团长了,给我准备的酒席咋让几个馋猫先吃了呢?”郭东夷附和的说:“鱼有的是,现钓现做赶趟。”金蜜蜂就等着他盼着他说这样的话哪,见郭东夷跟着思路上钩了,立即迎合着说:“那咱俩就先说几句话?”金蜜蜂说这句话,是试探的话,她见郭东夷没有反感,紧跟着就以命令的口气说:“你们三个别腊似的站着,没听着我和郭团长有话说吗?有郭团长呢,没你们的份,碍手碍眼的,别馋猫似的想邪的,都到船那边等着去。”金蜜蜂分化、挑拨、诱骗的这几句话管用了,郭东夷板起脸说:“你们去吧,把鱼做好了赶紧给我端过来。”六枝儿带着另两个人很不情愿的走了,边走还边嘀咕,一个说:“这个女人,不错呀,有韵味,团长要独占了。”另一个接话反驳说:“占个屁,我看这不是一般的女人,听说那话,句句有套似的,捆上就完事了,我看团长是找事。”

  郭东夷见三个随从走远了,他嘻皮笑脸的问:“花花都呆过了,日本的男人怎样啊?啊?”金蜜蜂对他的话脚心都没走,眼睛瞄着那三个随从到了船码头,在鱼摊开始挑鱼捡鱼了,才回过头来讥讽的问:“你说啥呢?日本人不是你爹吗?你不这么污辱我,我还有好东西送你,你这么说,我还不给你了。”郭东夷追问:“啥好东西,我看看!”说着把脑袋递过来要看。金蜜蜂把筐上的盖布揭开,拿出一个小纸包,对准郭东夷的脸用劲一摔,嘴说着:“这是我爹那包。”只听扑哧一声,纸就碎了,就见一股红烟四散开来,那是精细精细的辣椒面。纸一碎,辣椒面就铺了郭东夷的一脸。一瞬间,郭东夷见有东西砸向他的脸,本能的一闭眼睛,又马上睁开。这一睁眼睛,一股股火烧火燎的东西就往眼睛里钻,火辣辣的,钻心的疼。他脸上被砸,刚开始还憋着一口气呢,眼睛一疼,他一着急,一吸气,脸上的辣椒面就涌进了他的嗓子眼儿了,嗓子是湿的,辣椒面是干的,顿时就粘上了。嗓子哪受得了这种干呼呼的强烈刺激,一下子就噎住了。他闭着眼,弯着腰,一会蹦,一会跳。再往后,你再看郭东夷,他张着嘴、叨着气儿,一阵咳嗽、一阵喷嚏儿,一把鼻涕儿、一把眼泪儿,一口黏痰、一口吐洣儿。这一阵还没过去,郭东夷闭着眼睛拔出手枪,要看看金蜜蜂在哪,他刚一睁眼,就听金蜜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是我妈那包,收好了。”又一包辣椒面砸上他的脸。

  六枝在挑鱼检鱼,一回头见主子郭东夷声不吱,自个在乱蹦乱跳,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扔下鱼,站起身,边往这边跑边喊着:“团长大哥,那娘们在你左边呢,不对,在右边呢。也不对,她在你前边呢。”

  金蜜蜂扔出第二包辣椒面,回身操起大枪轮过去,正打在郭东夷拿枪的手腕上,手枪飞起多高,落在沙子地上,金蜜蜂弯腰捡起手枪,转身把三颗大枪的枪栓下了,提着筐奔向拴着的马跑去,到了马跟前,先把一匹马的笼头扒下来,再解开另一匹马的缰绳,扳着马鞍上了马,提缰纵马,那匹脱缰的马见同伴跑了,跟着奋蹄就追,两匹马扬开四蹄向北飞奔,一溜烟尘。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