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组织起来之后,姐妹们建议金蜜蜂最好能干点啥,有个固定的地点,好找。有个占手的活儿好呆。家家户户用着了,有人气,好藏身。一可以掩人耳目,二也能挣俩钱,养活自己。能干啥呢?做毛皮?不行。做酒席?不行。做屠户,更不行。最后定下来了,扎纸活。大青骡子、脏水牛,驼人的仙鹤、过仙桥,带路的童男和童妞,荷花船、仙间楼,寿衣、寿裤、寿纸裘,纸花、纸盆、纸枕头。学会了这个手艺,金蜜蜂的画匠活就干起来了,这画匠坊的名也就叫开了。

  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最先踏进的是中国东北的千里沃野,万座大山。这里物丰地肥,资源厚贮,战略地位重要。就是因为这个,什么东西都好,所以,在东北,不论是天上的,地下的,山里的,水里的,都有日本人惦着。

  白狼河流经台吉与宜凌的交接处,有一个大拐湾,大拐湾边上有个屯子叫白石沟,白石沟有个寡妇叫魏腊梅,她的男人被鬼子抓劳工累死了,被扔进了万人坑。她男人死后,她的儿子又被抓,说他爹的期限没完,要由儿子顶替,一去也没了音讯。魏腊梅带着婆婆和自己的老妈三人相依为命。魏腊梅手巧会画,众姐妹出手相帮,画匠坊就由魏腊梅办起来。青山抗日大队以金蜜蜂为首的十来个中坚力量,以画匠坊做掩护,也就在魏腊梅家落了脚。这个白石沟,这个魏腊梅就是马龙飞告诉金蜜蜂要找的那个堡垒屯,堡垒户。

  白石沟的保长郝庆绵,明着为鬼子做事,暗中帮着抗日力量使劲。东北抗日军先锋团团长马龙飞就常带队伍在白石沟落脚。与白石沟相邻的是五方门,五方门屯的保长姓赵,名叫香富。这个赵香富,个子不高,脑袋挺大,一口黄牙,满脸疙瘩,心里挺俊,没啥文化,乐于逢迎,善于敲诈,背后撬杠,当面骂杂,就他明白,别人都傻。这个赵香富对郝庆绵老有怀疑,总想找借口除掉以代之。可又找不到证据,无法下手。

  前些日子,赵香富他爹死了。当地有个风俗,人死后七天为一期,对死者进行祭祀。五期是人死后祭祀的大日子。过了五期,家人对死者的所有祭祀基本就没有了。这一天,是赵香富他爹死后的第三十四天,也就是五期的头一天。这一天的清晨,金蜜蜂带着五个姐妹,赶着牛车,给赵香富家送五期用的祭祀用花。进了赵香富家的大门,交完了活,金蜜蜂上了一趟茅房,刚进去一转身,就见给赵香富家帮忙做饭的林祥嫂寡妇崔梅花紧跟着进来了,崔梅花从茅房通气的眼向外看了一眼,见四外没人,就小声的告诉金蜜蜂:“赶紧走,来了五个鬼子,他们要想邪的,你们就要吃大亏了。”金蜜蜂追问:“我怎么没见鬼子的影呢?”“都换上咱的衣服了。”“林祥嫂,你知道吗,他们换衣服干啥?”“妹子,听说要去找什么带画的石头。”“啥石头?”“哎呀,妹子,这你还不知道,就是烧酒的杜大,他爹墓子里出邪了的那东西。”“化石?”“妹子,你咋知道叫化石?”“马团长告诉我的,那东西特别珍贵,是宝贝。”“还是人家马团长知多见广,妹子,怀上了吗?”“你放屁呢,怀什么怀,哪有那事?”崔梅花笑嘻嘻的说:“我瞎猜的。”金蜜蜂又问:“我还是不明白,鬼子干嘛要换衣服?”崔梅花说:“我听话音,前一阵子有几拨要找这东西,人都没回去,不知让咱们的哪一拨人给弄死了。这回是赵香富要帮着找。换咱这样的衣服安全稳妥呗。还有呢,赵香富和这几个鬼子套近乎,有可能要对郝庆绵下手。

  金蜜蜂出了茅房,用眼色告诉另四个姐妹,赶紧离开赵家。五个人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赵香富在喊:“五姐妹,请留步,钱还给呢,就着忙走哇?先别走了,我这还有点别的活,等干完了一块算钱。”金蜜蜂回答说:“我们只做纸活,其他的活不干。”赵香富一听,不高兴的说:“这活不干,钱你可要不去了,活没干完咋给钱?”金蜜蜂反唇相讥的说“听你说话巴巴的,总不能尿炕也哗哗的吧?那是你这样身份的人做的事吗?”赵香富听这句话表面是夸,其实挺噎人的,一时语塞。可另一个声音传出来:“赵保长说的,不能走,就谁的也不能走。”金蜜蜂听这句话有点别扭,可又一时不知道别扭在哪。话音刚落,人就露面了。金蜜蜂一看,这一个人留着人丹胡子,明白了,是身穿当地老百姓衣服的日本鬼子。

  赵香富听说白石沟有个寡妇新近成立个画匠坊,家里来了几个外屯的女人住下不走了,觉得可疑。想趁他爹死后五期做纸活,看看在白石沟做纸活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金蜜蜂听赵香富说不让走了,又见林祥嫂说的鬼子主动露头出来了。心里说,坏了,今天的事是躲不过去了,结果是好是坏不好说了。等六个人走过来,金蜜蜂主动问赵香富:“这五个人都是谁呀?”赵香富没想到被这个女人抢了主动,只得回答说:“我的朋友。”“你的朋友是日本人,不赖呀?”赵香富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金蜜蜂以肯定的口气回答说:“胡子,只有日本人留这种胡子,而且大多数是官。留下我们干啥?快说吧,给日本人干活,谁都愿意,你别后悔就行。”这后一句模棱两可,又暗藏棱角的话,还真让赵香富迟疑一下。可他很快又坚定的,也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你们五个,每人一把镐一把锹,拿着上山。”

  五个鬼子一个汉奸,六个男人逼着五个女人,一行人出了屯子,过了两道山梁,趟了两回河,就上了大山了。金蜜蜂边走边琢磨今天这个扣怎么解?这个场能不能收?关系着这个结果是好是坏。走着走着她的主意有了。她的主意是什么?她要怎么才能摆脱当前的处境,还要保护不让宝贝的秘密外泄,她在等时机。

  一行人来到山上,在一个山梁的半山腰停下了。赵香富指着露出地面发白的碎石带说:“就是这,从边上下镐,慢点刨,准有。”五个女人互相递个眼色,下镐慢慢的刨,五个日本鬼子也凑过来,蹲下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金蜜蜂本想一镐下去把石板刨碎了,不想镐下去深了,镐把一提,提出了中间一块厚石板,五个鬼子抢上前,小心翼翼的把白石板放平,剥开一层一看,真有东西,接着又剥开一层,还是有。这几个人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都高兴的站起身跳,大着嗓门喊:“呦西,化石!”喊过了,跳过了,再蹲下身子,想把白石板拿起来细看,这五个鬼子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硬棱棱的白石板,用手一摸就碎,最后全粉了,粉成了土,石板碎成了土,化石也就没了踪影。这五个鬼子气得哇哇大叫,提着赵香富的衣领子问:“怎么回事?”金蜜蜂见机会来了,就故意出难题的说:“赵保长,你带的这是啥地方啊?看是看着了,一见风,太阳一晒就粉了,你家不有好的吗?何必让太君受这个憋呢?给太君不就得了,想要多少钱是了?你管太君还敢要钱怎的?”金蜜蜂这几句话递的,五个鬼子一个汉奸全都没话了。五个鬼子震惊的盯着赵香富,赵香富脸见红,额头见汗,这几句带钩带叉带话把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三八两句话都很难说清楚,即使能说清楚,又怎么能让人相信,用什么去证明?证明是真的,好办,拿出真化石问题就解决了。关键是赵香富怎么才能证明金蜜蜂说的事是假的。赵香富这个急呀,过去都想法琢磨别人来的,突然被别人咬了一口,他疼啊。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五个鬼子他信以为真了。留着日本胡那个当官的,气势汹汹的上前质问赵香富:“化石在哪里?欺骗太军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此时的赵香富,有话难说清楚,有口难辨明白。猫咬猪吹巴,欢喜半截不说,还惹了一身骚。他这个气呀,可这个时候,他有多大的气也得挺着,也得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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