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喜也是一夜没睡,不是兴奋,是对老楼村的难舍难离,想到这是在楼村睡的最后一觉了,最后一个夜晚,怎么能不思绪万千呢?多少年来,何曾想过要搬家要离开楼村,他看着即将丢弃的这些东西,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痛,从感情上觉得与这些物件也是一种离别。那难过劲儿可以用无数个特别也说不尽。

  是啊,平静的生活带着幸福的满足,多少年过去了,老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馨,街坊四邻的走街串巷,茶余饭后聊着生活中的小趣味,诉说着五味杂陈的酸甜苦辣。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个个悲欢离合都成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一时间,在这个被拆迁密盖的小小村庄里,到处都弥漫在紧张的氛围,对房屋的依恋、对土地的不舍。

  好像这一搬迁就为祖辈世世代代庇护居住的楼村卸下了百年苍老的肩膀,祖辈留下的故事,儿时小伙伴的欢快影像也随着记忆逐渐消散,更因这次大拆迁,将会连旧时仅存的遗迹遗物的拆毁,祖辈根源也随着拆迁而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从今往后无人想起,百年老村楼村的文化内涵也会因这次拆迁荡然无存!

  如今,就要离开生养他们的这片土地,虽然不是搬得很远,但还是觉得这一搬走,就和过去的楼村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尽管就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但他们还是想留住那些记忆,留住那些乡愁,留住那一切就要消失的楼村。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泪水就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老房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他曾经的足迹,每一件家具,每个门把手,每一块地砖,每个不起眼的角落,无数个日日夜夜,不管开心还是伤心,这间房子都装满了他的回忆,他真的好舍不得,一万个不舍得,李家喜忍不住落下泪来。

  搬家,不仅是搬书、搬电脑、搬家具,搬生活用品,更是搬心情东西好搬,而心情却难搬走。在老房子里住了那么久,从心理上完全接受了它的一切,即使它有点破旧,远远比不上要去住的楼房。感伤、留恋的人是那么多,以至于乡愁历经千年而不衰。

  前几天,家具、电器、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大包小包的东西,已经上了楼。

  他瞅着即将拆迁的院子,眼睛里转动着泪花,李家喜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一晃,春去秋来,风风雨雨地住了几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几十年?他如今整八十岁啦,他的少年青壮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对这个院子,这里的一砖一瓦,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他拍了拍老柿子树,自言自语地说:“老伙计,我走了,这一走,就再也看不见你啦。”

  他回到他的老屋,环顾一下,见无人就闪身进了院子,找到一把小洋镐,来到厢房,蹲在门后,抡起小洋镐挖起墙砖来。

  正撬着,玉田来了,说:“爹啊,我怕您难受,不放心,过来陪您。”说着就去抢爹手里的小洋镐。李家喜猛地抓得更紧了:“你出去吧,我没事。”

  玉田迟疑着退出院子,他怀疑爹有事瞒着他,他就在大门外不时朝厢房里张望。

  李家喜把砖撬开了,露出一个红布包。玉田突然闯进来,抓过红布包就要打开。李家喜厉声喝道:“别动!”

  玉田说:“爹啊,原来不光老于家有祖传宝物,咱李家也有啊。”

  李家喜急了,上去夺过来。

  玉田说:“早晚不得传给我。”

  李家喜把红布包揣在怀里:“这个事不许说出去,这也不是啥祖传宝物,但不许任何人知道。”玉田很诧异地看着爹。

  李家喜说:“你们快搬家吧,我到村外走走。”说着他怀揣着红布包来到村外。他想找个僻静地方扔掉,又怕人见到此物,就来到一条沟里,蹲下,找了根木棒,挖了个小坑,埋上后,刚起身,就发现玉田在不远处跟踪自己也来到这里。他发怒地大吼:“玉田,你跟着我干啥?”

  玉田走了。李家喜心说不行,一会儿玉田还要来找,再说,这东西留着还有用,还得抓机会揭开谜底消除误会呢。于是,他又把东西扒出来,装进一个袋子,返回村里,跟着搬家的车来到新房。玉田打开房门,他把玉田拉住,自己先进屋,把提前准备好的硬币和老铜钱撒在地上,嘴里念了一句:“双脚进新屋,富贵带进来。”然后示意儿子儿媳妇进来。

  然后,他把装了八分满上面放了红包的米缸、绑了红布条的簸箕和新扫帚、一个小火炉,还有装了三分满的水桶,放进厨房。他让玉田把二十双筷子放在水桶中,儿子数了好几遍,他不放心,自己又数了两遍,这才放进去,说不能有单数。

  他嘱咐玉田说:“今天是第一天住新房,睡觉前你先在床上躺五到十分钟,然后起来在屋里走动一下再上床睡觉,这是你爷爷那会儿告诉我的,说是保佑住新房后没病少灾。”

  玉田一笑:“这么多老例儿啊,都是老迷信。”

  李家喜非常严肃地说:“即便是老迷信,也要按我说的办。”玉田又是一笑:“嗯,好好好,一定一定。”说完跟媳妇做了个鬼脸,两人偷偷地笑了。

  当李家喜把红布包塞进床底下,用别的东西掩盖好,就站在阳台上,眺望视野里陌生的风景,再回头看看同样陌生的居室,心里涌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