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得地安排好刘万得二十个人睡觉的房间铺盖,派了两个人手去站岗放哨。自己回到房间后,沏了一壶茶,见刘万得一脸灰尘,睡得很沉很香,直打呼噜。他心想,这人哪,一生的境遇,不管是谁,是走阴的,走仙的,拆八字的,摇八卦的,能掐的,会算的,谁也没法整清楚,谁也没法说明白,究竟到底会有哪些变数。刘万得过去是什么人物?利伴酒香得,名随事业生,老胶白,老泥埋,老酒海三老酒是多么光彩,刘家烧锅又是何等红火?刘万得自己还时不时的给别人拆字算命,怎么没给自己算明白呢?日本鬼子来了,立马家破人亡。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是在奔命呢吗?看看刘万得的今天,想想自己今后的处境,还不知道是如何结果,说不定自己早晚也得走刘万得这条路。想到这,他喝了一杯茶,起身拿件衣衫盖在刘万得身上,回头坐在桌子旁,手指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刘万得三个字,拿起卦桶轻轻的摇了一阵,抽出冒头的那个扦,刚抽出一半,一个站岗的手下人急匆匆的进来,帖着朱得地的耳朵说:“当家的,有动静,好像奔咱这来的,怎办?”朱得地腾的一下站起身,两大步跨到刘万得身边边拍打边说:“起来,有动静!”刘万得坐起身问:“怎回事?”站岗的回答说:“好像有马队。”刘万得下地来到屋外,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下,起身就喊:“别睡了,集合!”

  十九个人紧急跑出了屋,都跨上了马,等着刘万得的命令。刘万得回头跟朱得地说:“以后见,走。”刘万得摧动马刚要走,就听低低的一声:“不能走。”刘万得听出来了,这是朱得地的声音。刘万得追问:“朱老弟,怎么不能走?”“黑灯瞎火的怎么走?你前边走,他从后边听着声追你,你走得脱吗?快拉马到前边林子躲躲,等下动静,看看再说。”朱得地的几句话,刘万得听得心里暖暖的,他低声说:“可也是,就听你的,先躲躲。”说完,刘万得一招手,二十个人捂着二十匹马的嘴,悄悄的往南边白狼河的河岸林子中走去。

  “把马粪马尿埋了,清扫完了回屋睡觉。”朱得地看着他的伙计们清完了场,都回屋了。他最后一个回到屋里,刚躺下,就听到外边的马嘶人喊:“出来,出来,都出来!”朱得地起身来到屋外,见是一大群骑马的,大多数都是日本鬼子。一个当官的问:“人呢?”“都睡觉呢。”“你就是这个庄的保长吧?”“对,我是朱得地,你有什么吩咐,我马上办。”这个当官的细打亮了一下朱得地,用合起来的马鞭敲了一下朱得地的脑袋问:“狩猎队的人来过吗?”朱得地赶紧回话说:“来过,来过,贾队长他们昨天来过。”“人呢?”“早就走了。”朱得地回答完问话,讨好的赶忙跟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我喊伙计准备饭菜,赶趟吧?”这个当官的说:“谁希罕你的饭菜,巡捕队来过吗?”“来过,早走了。”“他们都去哪了?”“没敢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没敢看。”“他们都奔你这来了,干什么来了?”“贾队长要收我的地,说是给皇军养猪种菜。巡捕队的人没说干啥,喝完酒就走了。”“再没别人吗?”这个当官的这么一追问,朱得地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一拨三个人哪,就马上回答说:“是还来过一拨,就三人,说是贾队长的朋友,有事急着要找贾队长。”这个当官的听完朱得地的全部回话,略微的沉思了一下,然后提马到一个日本军官面前,向那个日本军官交头接耳的说情况。

  朱得地看见问他话的人,去跟鬼子当官的报告,心里边偷偷的松了点气,本以为这事儿完了,可他没想到那个人提马又回头问他说:“你这个大院味咋这么冲呢?”这句话问得朱得地一哆嗦,他明白,人家是行家,二十匹马吃喝拉撒了多半宿,那味能想没就没吗?朱得地转动脑筋赶紧想怎么回答这句问话,事到紧要关头,有的人的大脑就会产生一种平时难以想象的潜在功能,朱得地这么一着急,他突然就想起来了,他笑呵呵的回答说:“咱是个庄户人家,满院子就是这骡马驴羊,味还能不重?你看我的马棚,光骡马就十几匹,下地回来,满院子的粪尿,哪像你们在城里,哪儿都干干净净的。”这个当官的听后说:“你个老小子,说的还像是实话,我是皇军新命的保安团的团长,我叫郭东夷,以后不管什么人来,都必须向我报告。”说完这句话,他一挥手说:“藤井中尉命令:‘情况不明,回去。’我们走。”

  这时候的东山山顶上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朱得地见他们走远了,真的往宜凌县城的方向走了,站在原地又看了一阵,回头从马棚里拉出一匹马,跨上马就往南边白狼河河岸树林子中跑去,见到刘万得下马就说:“他们走了,好悬哪,多一半的是鬼子,看样子有四五十人,问我话的是保安团的官。”刘万得上前拉着朱得地的手说:“多亏老弟你了,要不然,说不定现在就打起来了。倒不是怕他们,而是眼下我们还不能跟他们拉硬。”“这还用你说吗,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过肥猪走吗?这个我懂。是吃早饭还是走,哥,你一句话。”刘万得说:“朱老弟,早饭就不麻烦你了,我得赶紧找贾慈去,灭了他,我好早点找我那五个团去。”“老哥,你有五个团?别吹了。”朱得地有些不信。“我听出来了,朱老弟,你不信是吧,我昨天灭巡捕队四十个骑兵,没费一枪一弹,还捎带着五个日本个鬼子。”“哥,你说的是真话?”“老弟,哥我放屁轧个坑,向来说话算数。”朱得地听了刘万得的表白,信服的说:“你赶紧走,办你的大事去吧,哪天我撑不下去了,再去找你,说好了,得给我留个位子。”“你就是我的第六团团长,哪天找我,随你便。走了。”刘万得打马向前飞奔而去,他的十九个弟兄紧随其后,眨眼的功夫,人马便消失在河岸的树林中。

  鸡公峰寺的晨钟在晨曦中鸣响,树林中的鸟儿在欢快的歌唱,两种声音的交融,展现了这座大山的合谐与清纯。一股又一股,一层又一层,一拨又一拨,一批又一批的雾,在南天门北坡的树林中腾起、汇聚成白色的云纱雾霭,轻柔的向山顶上漫去,又从南天门的两峰间向南漫卷飘移而去。南天门山在云纱雾霭的遮掩中时隐时现,展示着南天门双峰的伟岸、庄严、神秘而寂静。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给初醒的鸡公峰寺的新一天,带来了不安与紧张。肖去邪听到马蹄声从山下传来,匆匆来到护寺墙边向山下张望,看到了一队人马向山上走来,他在暗想,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这拨还没走呢,怎么又来了一拨,这一拨来了又要干啥呀?他想归想,这年头比不得太平日子,现在是国弱民受欺,鬼子强盗聚成堆,谁还拿庙上当回事,惹不起。肖去邪赶紧小跑紧颠着来到山门外,站在那儿,必恭必敬的迎候。

  点香的功夫,马队就到了。肖去邪向第一匹马迎上去,细一看马上的人,他站住不走了,愣在那不知所措。这个人不是老酒爷刘万得吗?他不是打日本鬼子吗?怎么和日本鬼子又穿上一条裤子了呢?刘万得明白肖去邪愣在那是啥意思,他下了马轻声的问肖去邪:“庙上有旁人吗?”肖去邪半疑惑半认真的回答说:“昨天来一拨,再没有旁人。”“是不是贾慈和他的人,一共几个?”肖去邪又一次打量了一下刘万得,心想说还是不说呢?刘万得见肖去邪有些忧虑,就明确的告诉他说:“我是故意穿这身皮专追贾慈来了,快告诉我,这小子在哪了?”肖去邪听刘万得这么一说,才明白了是咋回事,他看了看刘万得身后的人,放心的轻声告诉刘万得:“他们起早上山去找什么东西去了,一个没留,一会儿,我得去给他们送早饭。”刘万得一听肖去邪说要去送饭,他笑着说:“哈哈,真是天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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