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侉子的要求再一次被驳回,他很郁闷。回到家,躺在床上,心里琢磨,我那狗一年总能赚十万八万的,还有那狗舍,如果给我每平米增加五百元,那是三百多平方米啊,就是十五万元,就这么拆了,我真是太亏了。宝明这小子只顾他自己风光,要我替他做牺牲,他逼着我卖狗,让我带头拆狗舍,我的损失他还不给补偿。不行,我得给他添点儿腌臜,不能让他这么顺当,我写封匿名信,给他列一些罪状,让县纪检委查查他,即便查不出问题,也让这小子别扭一阵子,反正宝明也不会知道是谁写的。万一这封信告成了,纪检委真查出点事儿,那宝明这书记就干不成了,老于家或许就有机会了,弄不好我二侉子还能露把脸。万一上级根据匿名信要求修改分房政策呢,或许我就能多弄他十万八万的。嗯,这封信必须写,还不能让别人参与,万一透露出去,宝明还不把我整死。刚要将信装进信封,他突然想到这笔体会不会把自己暴露了呢?不行不行,打印。对,打印,他半夜起来,打开电脑,摸摸索索地把那封信的内容打成文档。

  第二天,他来到县城,在一家复印部把文档打印出来,买了一个信封,刚要写,又停住了,他眨眨眼,不能用自己平时写字的字体模样,那也会暴露的。他用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一笔一画地故意把收信单位和地址写得歪歪斜斜,好像小学生的字,写完,又端详了一下,得意地笑了。他把信投进邮局信箱,就像完成了一项天大的事情,浑身轻松,到一家小酒馆喝了两瓶啤酒,返回楼村。

  回到家,他得意洋洋地在大街上走了一遭,见谁都点头,还保持着笑脸。

  过了两天,村里没啥动静,他心里虚得慌,就想直接从宝明嘴里探点儿口风。他找到宝明,笑眯眯地说:“宝明啊,好长时间没往一块儿坐了,心里空落落的,今儿中午给我个面子,我请你喝一顿。”

  宝明说:“是真想跟我喝酒还是想利用我?”

  二侉子嘻嘻地笑着:“你这人怎么老是对我有成见呢?”

  “不是对你有成见,是你这个人本身就不怎么样。”

  二侉子把眼挤成一条缝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说我长大后干过缺德事吗?一件都没有吧?”

  宝明也呵呵一笑:“你没干什么大的缺德事,但小的缺德事可没少干。”

  二侉子咧着嘴笑着说:“快拉倒吧,缺德事还有大有小啊?走,到吃饭的点儿了,咱俩一瓶酒,还按老规矩,平分。”

  宝明说:“不行,我中午不能喝酒,下午还有好多事要办,改日吧,改日我请你。”

  二侉子又咧咧嘴:“真不给面子啊?是不是心里不清净,有啥腌臜事,跟兄弟我说,我绝对是你的左膀右臂,绝对为你冲锋陷阵,绝对为你两肋插刀。”

  宝明说:“行啦行啦,你不捣乱,不给我出难题就不错了,你出的难题还少吗?”

  二侉子心里一惊,暗想,是不是他发觉我写匿名信的事了,是不是这官场官官相护,把我那封信转到宝明手里了?他又一想,不对啊,那封信上既没有我的名字又没有我的笔迹,但不管怎样,宝明的话让他的神色起了变化。

  过了几天,刘镇长一个电话把宝明喊到镇上,劈头就是怒喝:“李宝明,你是党员、支部书记、村主任,你几次三番表态在拆迁过程中坚持原则,保证楼村风清气顺,你是怎么干的?你说!你利用职权搞宗族派性,跟一些人吃吃喝喝,吃请受贿,给少数人谋利益,还要搞啥拜盟兄弟?你心思都用哪儿去了?拆迁这事儿多大啊,你不加小心,等着吧,县纪检委会找你的。”

  宝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刘镇长,您刚才这话我听着不明白,我怎么啦?我和谁拜盟兄弟了?我给谁谋利益啦?这都哪儿来的呀?”

  刘镇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刚才我冲动了,当干部肯定要得罪人,拆迁也肯定会伤害一些人的利益,有人不满也很正常,再加上楼村本身就有宗族问题,你的工作镇上也清楚,起码我很了解。你放心,只要你干干净净,我们镇领导也会表明态度。你自己也要端正态度,认真对待,积极配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实事求是,最关键是不要影响工作。”

  宝明离开镇政府,心情非常沉闷,甚至是愤懑,他扪心自问,我李宝明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更对得起楼村所有百姓,可是为啥还有人写匿名信告状呢?他心情很乱,就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地方,下车后蹲在水沟边沉思起来。他反思着问自己:在哪方面给人留下了话柄呢?在哪方面没做好,有失误?得罪谁了呢?我怎么利用职权搞宗族派性啦?我跟谁吃吃喝喝啦?吃了谁的请受了谁的贿啦?给谁谋利益啦?跟谁拜盟兄弟啦?都没有,可为啥还有人写匿名信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村干部中有人对我有成见?还是有人想制造机会搞垮我?他一个个地剖析,一个个地否定。村干部中肯定没有人会干这事儿。村民呢,他先从老于家一个个地开始分析,于世林不会,于万江不会,于万海不会,于世龙不会,于世新不会,于万河也不会,再有就是二侉子和三驴子,这两个小子极有可能。三驴子只是爱耍横,过去别人当村干部的时候他曾经成心出难题,找碴儿打架。自从他当村支部书记后,三驴子一直跟自己很好,没出过一次大问题。从多年交往看,三驴子也没啥城府,心里怎样想嘴上就怎样说,没有弯弯肠子,估计不是三驴子。那就是二侉子。二侉子一向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着一套背后一套,打小没干多少让人赞成的事。这些年,自己跟二侉子是表面上你好我也好,自从他当村支部书记以后,二侉子也没少跟自己套近乎,时不时就凑个小酒局。二侉子知道宝明看不起他,也腻烦他,二侉子也知道他俩不是一路人,两人之间只不过是面子关系,二侉子心里明白,宝明心里更明白。宝明觉得二侉子写匿名信的可能性最大。

  那么老李家呢,也不排除本家有对立面啊,他也一个个地过滤:李家喜是他二爷,不会;李家才是他叔伯三爷,也不会;李家兴是他远门老九爷,也不会;李宝贵和李宝山是自己的叔伯兄弟,不会;李玉田和李玉金是长辈,不会……不会……算来算去,经过一一排除,李家没有可以怀疑的人。

  他把写匿名信的人锁定在二侉子身上,他就开始回想自己在哪方面能让二侉子抓住把柄,究竟是二侉子捕风捉影还是自己确实有失误呢?他反复思考,反复回想,反复检查,没有啊。可是,没有任何把柄,二侉子为何还要写匿名信呢?

  就在宝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已经几天过去了,他也观察过二侉子,他想从二侉子的言行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也希望不是二侉子,因为,假如真是二侉子,这次他要跟他翻脸,必须翻脸,这小子肚子里坏水太多,不跟他动真格的,他会得寸进尺。

  这天早晨,他刚到村委会,刘镇长打来电话:“估计你这几天不好过,肯定想了很多,也肯定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但我跟你说,遇到问题,一定要稳重,心里要装得下事儿,不能见草动就怀疑是蛇来了。你自己是啥样儿自己最清楚,如果真有啥事,你躲也躲不过;如果真是啥事没有,你就坦然敞亮地该干啥就干啥,胸怀宽大一些。县纪检委去调查,你一定要积极配合,尽快澄清事实,搬迁工作不能耽误。”

  听了刘镇长的话,宝明心里确实敞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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