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朝回到岸上跟邮六说,你带来的邮家军,没有你是管理不好的,你就带着他们一起去芦苇地吧!

  这下彻底打乱了邮六的计划,他的计划是先帮着张天朝做事,然后把张天朝的路数摸熟了,自己明年再单干。他把老邮五和邮家军找来,也是他脱离张天朝单干的第一步。他心里想得好,下面有邮家军干活,再跟张天朝的上线混熟,就水到渠成。可惜,他连张天朝上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发配”到另外一个鸟不拉屎的芦苇岛上。

  邮六从小娇生惯养,别说割芦苇,就是割茅草的活他都没干过。他哪能受得了这荒岛上的苦。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他已经跟着张天朝荣归故里了,现在回家,那不被大家笑掉大牙。先忍忍,邮六想,只要在这里待着,就有办法。邮六也没带割芦苇的工具,就进岛了,他也没打算真去割芦苇。张天朝也看出来了,张天朝是想让他跟着邮家军进岛,然后由邮家军自己把他赶走。

  老邮五对邮六说,既来之则安之吧,你没干过活,你就负责做饭。邮六给邮家军做饭,还真做得有模有样,老邮五也夸他能伸能屈是大丈夫。

  邮六不是等闲之辈,他到哪里都有发财的办法。他在等一个人的出现,而且他坚信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第二天,邮六等的人终于出现了,他是小邮大,是老邮二的大儿子,也是邮家子侄辈的老大。

  那年,邮大和邮四在岛上割芦苇,割得起劲就忘了潮期,还没来得及把割倒的芦苇运到高地,潮水就上来了。兄弟俩把芦苇编成排顺潮水往高地上拉。拉着拉着,远处的潮水不像平时那样缓缓地向岸边涌动,而是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邮四看到潮水像一堵墙一样翻滚着冲过来。他对邮大说,大哥,潮水不对,咱俩赶紧回岸上吧!油大说,这么多芦苇就不用了?邮四说,保命要紧,赶紧跑。邮大也看出潮水势头太猛了,于是兄弟俩拼命游回岸上。兄弟俩命是保住了,可是一天辛苦割下的芦苇被潮水冲到大海之中。望着被退潮海水带走的芦苇,邮四哭丧着脸说,今天又白干了。邮大也在看着远去的芦苇,他却没有伤心,他反而看出了一条发财的路子。邮大回家东挪西借筹钱买了一条船,夏天赶海抓鳗鱼苗,秋天捞螃蟹,冬天和春天是他发财的黄金季节,那就是捡漏。捡漏就是开着船在崇明岛浅海里转悠,遇到漂浮在海水上的芦苇就捞上来拉到岸上卖。后来两年,来崇明岛割芦苇的人越来越多,邮四也看出商机,他在岸边搭一个茅草房做起芦苇客所需要的柴米油盐的生意。到现在邮四的茅草房已经变成一排宽敞的活动板房,不但做柴米油盐的生意,还开了饭店,而且生意兴隆。

  邮大听说邮家军在芦苇岛上,就开着自己的船来看望大家。

  邮六问邮大,哥,现在生意怎么样?邮大诉苦,唉!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前两年崇明岛就俺一个人捡漏,每天捡一船没问题,现在干的人多了,俺都出来两三天了,才捡几十梱。邮六又问,你的船能装多少梱芦苇。邮大回,装满能装四、五百梱。邮六说,俺让你每天捡一船,你干不干。邮大知道邮六鬼点子多,兴奋地问,哪里捡?当然是俺这里。邮大不解,邮六和盘托出计划,俺们这里二十多人每天割两千多梱芦苇是没问题的,你每天来捡,不,是直接装一船回去,五叔他们的工钱照样发给他们,赚的钱三七开。邮大说,这是偷。偷个屁,这里俺说了算,张天朝又不是天天来,他来岛上的时候都是有规律的,只要不被他发现就行了。邮大说,五叔那一关也过不去,他老人家你是知道的,太正直,他不会让俺们干的。邮六说,这个好糊弄,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自然会同意。

  还真被邮六说准了,老邮五开始不同意,经不住邮六哭闹,邮六说,他张天朝先不仁义,不给俺活路,俺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最后老邮五装着不知道,任凭邮六去搞,反正现在带工的是邮六而不是他老邮五。

  上岛的时候,邮六跟张天朝定好时间的,每五天送一次给养,并发工资。今天张天朝凑足五天的工钱来到岛上送给养。根据正常情况,五天二十二个人,按每人每天平均割一百二十梱芦苇计算,应该是快一万三千梱左右。邮六给张天朝报出的芦苇梱数是一万梱。张天朝问邮六怎么割这么少,邮六回答,都是新手割不快。

  张天朝怏怏不乐回到岸上。张天朝和诗旺说,照这样下去,别说赚钱了,肯定会亏本。诗旺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对张天朝说,俺在岛上待这么长时间,俺知道割芦苇的速度,老邮五和刘明思年龄差不多,刘明思每天都能割一百三十梱,难道老邮五不行,还有邮家军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割芦苇高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是割的芦苇都码在那里,就那么多,难道是邮六堕工。诗旺请战,说,你明天找个借口,把俺送上岛,俺去看看。

  张天朝开着手扶拖拉机到邮四店里,买了两个猪头还有一桶老白干交给诗旺。诗旺以慰劳邮家军的名义上岛了。邮六并不待见诗旺。他和诗旺同一年上小学,诗旺去镇上上中学了,邮六还在小学蹲窝,等诗旺考上县城高中,邮六再不好意思在小学混了,就辍学跟着父亲卖油。大家都说诗旺有出息,将来一定前程万里,特别是老邮五,人前人后总拿诗旺为例教育邮家子弟要向诗旺学习。卖油后的邮六腰包逐渐鼓了起来,而诗旺又没考上大学,回家贩青菜。看到回家卖菜的诗旺,邮六心中有一种自豪感,他反过来看不起诗旺了。他跟别人闲聊提起诗旺,就一句话,那个屌穷书呆子。他被张天朝“发配”到岛上,换成了诗旺跟在张天朝身边,他正一肚子怨气。现在诗旺来了,他都没搭理诗旺,他根本没把诗旺当根葱待,还是那种鄙夷不屑一顾的神态。

  诗旺来到芦苇荡,老邮五热情地给诗旺打招呼。在老邮五眼里,诗旺是全村最好的小伙子,他不赌博不嗜酒,尊重老人,还有文化,比他的这帮邮家子弟强多了。诗旺说,俺五叔,俺来慰劳你了,张老板现在急得很,你们要加把油。老邮五诺诺连声,其实他心里很内疚,人家张老板这样对邮家军,邮六不带着大家多出活,反而干起这种勾当来,万一被发现,俺这老脸往哪搁。诗旺抬头看了一下已经割完的苇地,又低头看看脚下,对老邮五说,这里的芦苇长得比刘明思那边的芦苇厚实多了。老邮五是个聪明人,他马上明白诗旺说话的含义,这里当家的是邮六,他又能怎么样。他对诗旺说,你跟邮六说说,让他催大家加快速度。诗旺笑笑,说,五叔,邮六有新的安排,他走后这里承包给你怎么样?诗旺从进岛的第一步就看出来了,邮六在这里捣鬼,他说邮六有新的安排,这也是临时想出来的,他要把邮六先弄到岸再说。老邮五听说要承包给自己,当然愿意,问怎么承包。诗旺说,俺不能擅自做主,等回去跟张老板商量一下再告诉你。老邮五心里高兴,亲自出芦苇荡把诗旺送到岸边。

  诗旺叫上邮六,告诉他张老板有新的安排,要他一起回到岸上。下了船回到岸上,邮六要跟诗旺一起去张天朝的出租屋,诗旺撒谎告诉他,张天朝不在家,要邮六先到邮四饭馆等,今晚张老板请他一起喝酒。

  诗旺回到出租屋,张天朝焦急地等着那里。诗旺没有跟张天朝客套,直接说出他上岛看到的情况。诗旺在进入岛上水道,就看见水道里有新鲜芦苇叶,那里肯定是运输芦苇留下的。到了岸边,虽然经过处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来搬运芦苇留下的踩踏痕迹。到了芦苇荡,诗旺目测了已经割完的芦苇地面积,大概有一万五千平方米。诗旺又看了芦苇的密度,每平方米可以割一捆芦苇,这些天,他们割了至少一万五千梱芦苇,邮六报了一万梱,那五千捆,被邮六运走了。张天朝说,俺马上报警,抓邮六。诗旺说,别,你有证据吗?张天朝更急了,那怎么办?诗旺说,俺把邮六骗上来了。人呢?俺把他安排到邮四饭店,说晚上你请他喝酒。俺还请偷俺芦苇的人喝酒?你诗旺是不是真的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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