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大佐对东北抗日军先锋团和宜凌团这两个番号,始终是半信半疑,总以为这些人是在拉大旗,做虎皮,以图狐假虎威。所谓的两个团,只不过是自吹身价的草寇流匪。虽然和先锋团动过几次手,也吃了几次小亏,可那不算什么,蚊子再小也有虰人的时候,自己的重点不在这些人的身上,重点是弹药库,火车站,还有铁路的畅通。听金怀龙报告说,马龙飞和高文先在招逃跑的劳工,以壮大队伍。他派出两队骑兵,也只是想探一下虚实,摸摸实底。听巡捕队队长金超然回来向他的报告,他判断,在瓦盆峪被抢的百十条枪,十有八九是被高文先抢去了。不然的话,短时间内,高文先不可能弄到那么多的枪。这时的他才觉得这两个队伍并不像他估计的那么简单。看样子,这两个团并不是单打独斗的主,确实是有大背景。一想到他的周围有两支有大背景的抗日力量,他顿时觉得压力大了很多。为此,他没再派大队伍下去,而是收敛行动,收拢队伍,只让猫头鹰行动的人暗中收集情况,盯梢暗杀,分散打击,制造混乱。

  金怀龙被人看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摔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看见他的是一个老头儿,这个老头叫董仁,也是出门找药先生急着抓药。金怀龙求人家董仁,帮帮忙,找个人,快抬他回家。董仁告诉他说:“不是他不帮忙,屯里的男人们,都让日本鬼子给杀光了,女人们让日本鬼子给祸害了,他得先去抓药,给遭祸害没死的那些女人治伤。让他等等,等把救人的事忙完了,再到别的屯去找男人,回来再抬他。”

  第三天的中午,眼巴巴的金怀龙才看见有人前来抬他。先前看见他的那个老头董仁儿告诉金怀龙:“我呀,没被日本鬼子杀了还活着,是因为我前天串门儿走亲戚去了,躲过了这一劫。抓完药,埋完人,忙了半天一宿哇,饭还没吃上呢。对不起呀,让你一个人躺了这么时间,你就担待一下吧。”金怀龙听老头董仁把先因后果说完,一边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一边心里暗自悔恨自己,老了老了,跟许无垠斗什么气呀,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吗?跟这些虎狼不如的日本人显什么奇儿,露什么花屁股眼啊?害得自个儿差一点丢了老命不说,还害了那么多朴实忠厚的板石沟的男男女女,丢命遭祸害。自个儿这不是做孽吗?自个儿是个什么人啊?这不是拉人屎没做人事吗?

  被这些个好人抬着,金怀龙一路上这眼泪也没停过。来到金家寨后,金怀龙不但厚礼谢过这些抬他的人,还让家人一齐跪下给这些人磕了头。

  金超然看到家里来人告诉他老爹摔断了肋骨和腿的信后,急忙向石川大佐请假回家看视老爹。爷俩见面金怀龙这个哭哇,他告诉金超然:“儿子,这日本人可没啥人性啊,咱对人家低眉屈膝,人家对咱可没看上眼啊,咱不但害了人,也害了己呀。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以后咱千万可别再干了。”金超然说:“爹,咱上了船了,没法收手了,再说也没断咱吃香喝辣的,不还是高人一头呢吗。爹,我看这日本人正在兴旺头上,不像是占了东三省建个满洲国就罢手的样子,人家的口号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杆子长着呢。”金怀龙见儿子对自己的话没往心里头去,叹了口气说:“小子,我算看明白了,日本人做人做事太阴损,太歹毒。小子,你记着,恶做得多了,恨也就积得多,一个恶十个恨,一个杀,百个仇,仇恨积多了,还有好吗?儿子,你有空儿多看看古书吧,古往今来一个理儿,人哪,没了活路必反,没了退路必拼。中国多大呀,早晚有他日本人受报应完蛋的那一天,你也该琢磨琢磨退路了。”金超然说:“爹,你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时间短哪?短的也有五七十年,长的还有三五百年的。人活一回就几十年呗,想那么长远干啥呀?你就吃肉喝酒过好晚年吧。”

  爷儿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正说着,有伙计进来对金超然说:“少爷,日本人来了。”金超然腾的站起身,忙着往外就跑,跑出大院门外,往东一看,一行马队正奔过来,石川大佐骑着一匹东洋高头大马在前,身旁是翻译官冷寒冰,后边跟着的是二十个骑兵。金超然迎上去接住石川大佐扔下来的马缰绳,等石川大佐下马后,冷寒冰对金超然说:“石川大佐可对你金队长不薄哇,听你一说你家老爷子身子骨欠安,连集合队伍都等不及了,就忙着先带几个骑兵过来看望。”金超然对石川大佐点头哈腰的说:“谢太君,谢谢太君。”

  石川大佐进了金怀龙的卧房,对躺在炕上的金怀龙深鞠一躬,然后直起身说:“作为驻宜凌最高指挥官的,我正式的对您说的,藤井四郎中尉的,慢待您了的,我特来的,来向您的道歉的。”金怀龙过去抬头腆肚贯了,没受过什么的辱,所以对自己掉下马摔伤后,藤井四郎中尉不理不顾这个事儿深感耻辱,见人都无颜启齿,更暗恨于心。今天一听石川大佐说为这个事儿,特意兴师动众的前来致歉,内心里的耻辱和恨也就平和了许多,语气中带着感情的说:“那个事不关您的事,谢谢大太君了。”石川大佐接着说:“火车站的劳工逃脱事件的,有人说的,袭击劳工临时居住营的人的,是从你这里的,不,是从金家寨的去的。怀疑的,是你的,暗中的,滋事的。这次的,这个事儿的,证明你的,忠诚的,大大的。”金超然用日本语献媚的说:“大佐阁下,有您的信任,我们父子愿肝脑涂地为大佐阁下孝劳。大佐阁下,在您指挥的千军万马中,我金超然只是一卒。您在百忙之中,不顾危险,屈尊前来看望我的老父,我们金家今天是蓬荜生辉。”石川大佐在这个场合听金超然跟自己说话用的是日本语,听着很亲切,也就随意的问了一句:“金超然,你的日语说得很好,谁是你的老师,在哪里学的?”“大太君,我的日语是在家学的,我的日语老师叫安娜,她是白俄人。”金超然的回答令石川大佐大感意外。

  安娜是谁?是金超然的姨娘,他爹金怀龙的二姨太。金超然告诉石川大佐,他爹金怀龙年轻的时候,在大连闯世界,偶然遇到了从白俄罗斯跑反跑到大连的白俄罗斯姑娘安娜。当时安娜在大连已经呆了七年,也为在大连的各色成功人士、社会名流、当然也包括日本商人和日本军人,服务了七年,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关键时刻,金怀龙帮助了安娜,安娜为此躲过了危难。为了与安娜一起长久生活,俩人离开大连后,回到家乡经营。安娜见自己无事可作,看着金怀龙的原配妻子生的孩子金超然十一二岁,聪明伶俐,整天围着自己叫姨喊娘的,很喜欢这孩子,就用心教会了金超然的日语。想教俄语,因金超然不爱学,安娜也就没再勉强。

  石川大佐问金超然:“安娜还在你家吗?”金超然回答说:“还在。”石川大佐迫不及待的问:“在哪里?不介意的话,快请出来见见。在宜凌,白俄罗斯的女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想都想不到。嘿嘿嘿。”金超然起身到后屋把安娜领到石川大佐的面前,石川大佐一见安娜,虽然年龄已过青春,可因为没生养,身材虽胖些可不臃肿,异国异族的风韵依然。就笑说到:“宜凌山水藏美骄,日本驻宜凌最高指挥官石川大佐在此向安娜女士问好。”安娜笑吟吟的回答说:“谢谢您对金超然的重视,谢谢您今天能来看望金怀龙先生。”石川大佐起身问:“安娜女士,你精通三国语言,可以说一身的才华,用宜凌的土话说,你在这窝着,太屈才了。今天,正式告诉你,跟我去宜凌,为满洲国的繁荣发展去出力吧?”金超然做梦也没想到石川大佐会来这一手,不让去?不行!想制止?不敢。看一眼安娜,安娜很平静,像是接受了。再看一眼他爹,金怀龙带着满眼的泪水狠狠的瞪了他一下,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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