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出嫁的第三天,上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我们都趴着脑袋,做着老师留的作业。其实,爱学习的,永远是爱学习的,不用你催着,他会及时的把作业一科科的做完;不爱学习的,你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心里想的还是学习外的事。那么问题就来了,班里的学习氛围,从我来到这个班级的第一天就开始,就没有好过。

  虽然窗外的风,还在呜呜的刮着,被风吹动的槐枝,互相的碰撞着,像是在搏击着,一条枯枝,打不过另一条,就在风的嘲笑中,从高高的教室屋顶上空,败下阵来,摔到地上,发出咔的响声,惹得走小差,扭着头胡思乱想的人,发出一声声惊呼。而我,还沉浸在数学因式分解知识点快速演算的题海里。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听就知道是高主任来了。高主任虽然快六十岁了,但身材一点也没有变化,很富态的样子,以至于走起路来,咚咚的响。由于外面的光线比教室强,高主任撩开教室门口的帘子一刹那,室内的光线突然变明了,我也禁不住抬起头来,从外面带进来的风,把前面第一排,我旁边的火炉子的火苗儿,鼓噪的窜了老高,火苗扑闪后产生的烟,呛得我剧烈的咳嗽了几下。 

  我已经从班里倒数第二座位的位置,直接转移到第一排了,紧挨着火炉子,紧挨着讲台。是因为期中考试,我考了第三名,算是高主任的激励政策吧。我需要保持住这个“局面”,因为我才不想在后面和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瞎搅合呢。

  高主任站在讲台,摘掉那顶戴了半年的蓝色帽子,弹掉上面的尘土,顿了顿嗓子,满面春风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喜事。认识主任以来,他高兴的时候,脸一定是舒展的。

  “同学们,快下学了,我来告诉大家两件事,第一件事呢,就是咱们乡在全县年级期中考试成绩评比出来了!”可能是说的有点激动,也可是教室内外温差的原因,主任说话的时候,嗓子不由自主地又一顿几下。

  “咳咳咳,咱们班那,在英语、语文,历史学科方面,都排在了县里的前列!”主任眉毛飞扬,那样子,像是中了头彩,那个时候,县里一到集市,就在礼堂的广场上,售卖彩票,一等奖是一台邢台本地生产的德力牌拖拉机一台,二等奖是一台威力牌双缸洗衣机……末等奖自然不值钱了,是一个洗脸盆子。不管怎样,每年的集市,人们好像不是去买急需品的,而是挤着刮几张彩票,碰运气的。

  我们的班,是乡级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班,上至内丘中学、第二中学,都是基础成绩好的学生呆的地方。要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我班里的学生超不过十个达到上学的标准的。其实,英语成绩考得好,还不是因为庆书老师啊,她年轻漂亮,学生们上课都认真听讲,讲课生动活泼,通俗易懂,更主要的是工作又积极负责,不偏向某个学生;麦生老师讲课风格抑扬顿挫,无论是语文还是历史,都充满着激情,和我们一起分享。要说考得差,除非我们发挥失常了。

  我的英语成绩是90分,真得不错。我清晰的记得,我们村有个尹爱刚的学生,他是我的小学毕业那年,两个考上内丘中学其中的一个,成绩发榜的那天,那个风光劲儿啊,不知羡煞了多少同伴们的脸。这次期中考试,他的英语成绩和我一样,呵呵,他也不过如此嘛。直到现在,我还喜欢看历史小说,或者人物传记什么的,另外喜欢在文字的海洋里瞎鼓捣,每天琢磨着在县市级报刊里面,哪怕是在豆腐块那么小的地方,出现我的名字,我都会兴奋得几个晚上才能安定下来。这一切,都是在麦生老师的教化下,养成的一种兴趣。

  “第二件事,就是放假的事儿……”还没等主任接着说呢,班里瞬间发出一阵哇的欢呼声,声浪把主任的声音完全的盖了下去,只看见主任拿着黑板擦,轻轻的敲着桌子。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放假时间是从明天开始到正月十八,这一段时间啊,大家学习不要放松,要注意安全……”主任讲他的,讲台下面,早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了。

  因为考得还不错,主任兴致使然,就由着我们放纵吧,要是放到别的时候,一定是一顿声色俱厉的责怪声。

  下学了,风儿还在呼啸,但呼啸是它们的,我的心,激动的,早已暖化了,半年来绷紧的心情。是的,半年了,该放松一下了。

  轻轻的,新年的脚步声,已经在向我走来了,款款的,又急不可待的。

  家里忙起来了,南邻家,我的喜堂爷爷,从小就爱写毛笔字,每年的这个时候,他的不大的院子里,总会挤满乡亲们,地面上,铺满了有了墨汁痕迹的对联,那是他一晚上不休息,给左邻右舍“免费”写的对联。其实,免费也谈不上,就是需要乡亲们把红纸拿过来,他包剪纸,包书写,这就足够了,因为一副字迹苍劲有力的对联,在县城腊月二十八的集上,要付一块五毛钱呢,哪家哪户没有几个门门框框要粘贴呢,这下好了,一块钱买上厚厚的一摞纸,够几家子用了。如果当时有个精神文明奖什么的,估计喜堂爷爷每年都能拿,喜堂爷爷一副好心肠,他的好人缘儿,四里八村的,都知道。

  我长大了,自然不能闲着,不能像前些年,早早的拿起从姥姥家哪里买来的约摸两指粗的香烛,把它伸向蜂窝煤炉子点着了,就和伙伴们,火急火燎的往门外跑的那个时候了。娘在灶台的大锅里添了水,在水还是凉水的时候,就一边用手抓着面粉。慢慢倒入锅中的凉水里,同时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水。让面粉充分溶解在凉水里。随着水温逐渐上升,水里的面粉全部溶解到水里。此时,水的颜色是白色的,就跟家里做疙瘩汤一样的。顺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搅拌,速度要均匀一些,随着水分蒸发,能看到面糊的浓度,越来越浓。水分大约蒸发一小半儿的时候,肉眼能看到面粉,起了一些小泡泡儿,出来咕嘟咕嘟的样子。从现在开始,面粉就开始向浆糊转变的过程了,用筷子挑起来能看到拉出的丝儿。现在能感觉到,即使顺着同一个方向搅动,都开始费力气了呢。用手抓一把,可以直接抓到,面糊就这样算是熬好了。娘在做着她的“杰作”,而我,坐在灶台放柴火口边的小马扎上,只管捏着鼻子,往里面喂柴火,一会娘叫我放得多一点,一会儿又叫我放得少一点,我的心儿,早飞到门外,想那些年小的伙伴们玩的事儿了。

  熬制好的浆糊,娘把它盛在小锅里,随手拿起刷盘子碗筷的高粱笤帚,就像街门外走起,我跟在娘后面,娘给我安排了活儿,让我端小锅,递对联,扶凳子的活儿。老姐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已经指望不上了,现在,我成了家里的生力军,呵呵。

  爹刚才和二喜子叔聊了会拜年的事儿,现在早站在门口,等着把东西倒门外呢。街门外,早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儿了,空气里,到处都是弥漫着烟火的味道,不时地在远处,近处,响起鞭炮的声音,几个孩子,约摸四五岁吧,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裳,嘴里叼着糖块,蹦蹦跳跳的,从我家门前,欢快的跑过去。门外还不时走动着,去给生活困难的爷爷奶奶帮忙贴对联的人儿,那个时候,是农村里特有的事儿,互相帮衬着,真得好。

  爹上了叠在一起的桌凳,够得着街门的门头框顶了,就让我递上对联和小锅,从上往下糊起对联来,娘在远处看着,一会儿说靠南边挪一点,一会儿,又说往上面扯一些,总之,左联和右联必须高低对齐,居中布局的。爹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娘一个劲儿纠正,嘴里嘟囔着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只顾自个儿笑着。娘可不管这些,骂道,死老头子,急什么急,一年到头,就叫你干这些活儿,急什么,再说,贴的四不象,邻居看了不笑死你昂。

  好不容易贴完街门口的对联,紧跟着还要在两扇铁门上,贴上门神,门神都知道,是咱们中华特有的民俗文化。相传唐太宗通过发动玄武门政变,登上皇位以后,在夜里,老是做恶梦,夜不能寐。后来,他的股肱大臣尉迟敬德,秦叔宝站在寝宫外,为他守夜,唐太宗竟然一觉到天明,睡得好香。不过,让臣子每天夜里给他守夜,这也不是个法子呀,皇帝老儿再怎么着,也不好意思啊,更何况他是唐太宗啊,咱是个明君啊。有宦官出了个主意,让画师照着两位大臣的面貌,画了画像,悬挂在寝宫门上,寓意辟邪,驱赶鬼魅魍魉。自此以后,却倒也相安无事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竟流传到民间。那个时候,每年粘贴门神的时候,我都是格外的卖力,因为,我真得很喜欢那些怒目圆睁的门神,看着他们,威武得站在街门的两扇门上,心里感觉,这年啊,真得有喜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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