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从赤道向北回归线靠近,东北大地褪去冬装迎来春色,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到了夏季昼长夜短,刚刚下乡,乳臭未干的知青们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一、自打惊蛰乌鸦叫,知青开始真热闹

自打北大荒成立兵团后,尤其是知青下乡前期,连里的文化生活还是挺热闹的,用当下时髦的话,不就是玩儿嘛。修篮球场,搭乒乓球台,立单杠双杠,挖沙坑,竖跳高架子,好一阵子忙活,就连机车停放场,稍加改造就成了足球场。在这一段时间里,大家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夏锄期间,为了避开中午的日晒,早上3点半出工,7点半收工,下午重复上午的时间。早上收工回来到下午3点钟上班,整整8个小时的时间,除了看看书外,总得做点儿什么。

 吃过早饭,几个同学约好一起去三池子游泳。三池子边上塔头遍地,绿草茵茵,坐在草地上,看岸边齐腰高的黄果松背衬着蓝天行云,恢宏的火山群倒映在一池碧水中,宽阔的视野足够的想象空间令人陶醉,一时间大家都忘却了劳累。

五大连池是冷泉,水下二尺左右的水温还可以,再往下去逐渐冰凉。水中戏闹一阵欢笑,时间长了身上满是起了片片的鸡皮疙瘩,各个兄弟都是上牙打下牙,“嘚嘚”地爬上岸来。此时,最美不过躺在草地上打盹晒太阳。令人讨厌的是大马蝇子不时光顾,让它咬上一口,够你难受十天八天的。

 晚上下了班,大家从水房打了水聚集在房山头擦澡,饭后这帮小子就开始折腾喽。趁着天没黑,不知谁出的主意,咱们来叠罗汉怎么样?好啊,众人和着。罗汉打底的自然是重量级的了,几个人蹲下来头顶头搭个平面,其他人争相往上爬,罗汉越高爬上去就越难,3米多高的罗汉晃晃悠悠的终于塌了架,一阵嬉笑后,拍打拍打身上的土,换换底座,接着再来。

 那时,下围棋是我的最爱。虽说是臭棋篓子,也愿意胡乱玩儿上一阵。恰巧上海知青中有几个高手,只要一到休息,我就钻进他们的宿舍,扒着二层铺观战,很是过瘾。

二、天涯何处无芳草,连池处处闻啼鸟

东北夏夜的天气十分凉爽,与现在动不动三四十度相比,那时的感觉真是非常惬意的。晚上时近九十点钟,月儿高高凉风习习,除了男女生宿舍传出来的唧唧喳喳的笑声、聊天声和远处偶尔几声狗叫声,大地一片寂静。

我和几个男生攒吧几件二胡、吉他、口琴和笛子,在室外倚着窗台坐在凳子上开起了音乐会。大家望着月空,吹拉弹唱。用二胡口琴演奏的电影《地道战》中,鬼子进村,高老忠敲钟的插曲,释放了大家全部的感情。赵光宏的二胡演奏水准非常高,真有些重复电影情景的感觉,这支曲子被我们称之为《高老忠进行曲》。

吉他是舶来品,不知丁小立从哪儿弄来了一把,一时间吉他声风靡男生宿舍。做为资产阶级乐器的代表,当时全团知青几乎没人会玩儿,我们连的这把琴更显得弥足珍贵。在丁“老师”的教授下,不少人能弹上个一曲两曲的,为此,我还学了点儿五线谱。不仅连里的人跟他学,未曾谋面的外连人也慕名而来。琴的所有者自然是“小资”青年,好在连队的头是“土老帽”不懂,否则也得早被没收了。

当年的几段“著名”吉他曲《工地上的休息》《雨滴》的曲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更让我难忘的是一首反映苏联十月革命后城市青年开垦西伯利亚时的曲子,歌曲的名字记不住了,但四分之三拍的旋律十分深情沉稳惆怅,吉他把这些乐曲的思想内容表现得淋漓尽致。其中的歌词这样唱道:“西伯利亚白茫茫,无边无际。从小我就热爱你,俄罗斯大地。远处建设工地上灯光闪耀,歌声荡漾红旗飞扬心向远方。”此时的女生们争相从宿舍窗户伸出头来观望,还有的人拎着刚倒完水的脸盆,趿拉着鞋靠着门框驻足倾听。

“脚踏黑龙江冰千里,背靠兴安岭祖国大地,兵团战士想念你,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当年女排排长王虹,原上海工艺美校的学生,后调到《兵团战士报》担任美术编辑,回到上海后担任上海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她比我们大几岁,梳的短发,小辫子歪向一边。她性格外向,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嗓子也不错,她教的这首歌至今记忆犹新。

1969年秋,营里文艺汇演,参加者可免去半天劳役。“大家听着,参加排练节目的人,吃晚饭回连里排练,”副连长在地头喊着。“万岁!”的呼喊从心底蹦了出来。20多个人兴高采烈地走在回连的路上,那些还要继续在地里干活的人显得非常无奈,看着他们嫉妒和羡慕的眼神,我心里似乎有些“得意”了。由20把口琴和小提琴手风琴组成的队伍,成功地在汇演中演奏了《毕业歌》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为连里长了脸。回来后,全体演奏人员专门为全连作了汇报演出。

三、你一句,俺一句,咱连要排样板戏

那个时代八个革命样板戏风靡全国,大小单位都以能否或者敢不敢排演现代京剧来衡量其文艺实力。兵团上下更是这样。各师团宣传队恐怕没有不排演样板戏的,个别团还排出全场的革命现代舞剧《红色娘子军》。稍微有些想法的连队也都跃跃欲试的,我们连就是其中的一个。演全场没条件,那就上折子戏。团支部在全连范围内,包括老职工子女里,矮子中间拔将军,愣是凑上一干人马,把《智取威虎山》个别场次拿下。演出质量自然不会太好,但是大家也着实地过了把瘾,最起码可以“逃避”干活。我在里面也“混”上了个战士甲。

群众演革命样板戏,没有哪个领导敢不支持的,如果阻拦就是对老人家最大的不忠,是公然对抗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领导们也不会自讨没趣,戴这个帽子。连里工作再忙,领导也要想方设法为排练让路,不然小小的态度问题稍微一上纲,就是阶级立场问题。

1970年的大年三十,大食堂里张灯结彩,人员齐整好不热闹,老职工和孩子们全都搬着凳子马扎挤了进来瞧演出,看外人演不稀罕,看自己人演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当时的气氛真有点儿威虎山上过年时,厅里掌灯,山外点明子的味道。

 晚会的节目很是丰富,独唱、表演唱、器乐合奏,最出彩的是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和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选段。屋里热气腾腾,老职工叼着烟袋“吧嗒吧”嗒吸着关东烟,家属排的媳妇姑嫂妯娌儿们挤在旮旯嗑着瓜子唠嗑,孩子们吃着晚会发的大白兔奶油糖到处乱跑。晚会是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大家笑的是前仰后合的。谁也想不到贾晓缇穿的芭蕾舞鞋竟然是一双高帮的绿球鞋。舞者的足尖立不住,但意思到了就行,“射雁大跳”“掀身探海”“倒踢紫金冠”和一连气儿的足尖旋转动作,招来了阵阵掌声。

1971年,团里排演《沙家浜》,从我连抽调一名上海滩的“跟头王”——陶善杰。小陶性格外向爽朗聪明伶俐,人前从不服输,有身空翻的功夫,不过就是爱吹牛,没他不能的。有一次下班后,他在宿舍里站在火炕口的炉盘上做后空翻,屋子狭窄,炉盘又低,谁也不相信他能完成动作。只见他扭扭腰连续几个下蹲再弹起,立定站住,一个深呼吸反身一翻,空中的姿势弧线都不错,只是高度差了一点,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当身子在空中转体接近完成的时候,他的脸快碰到了地面,顺着惯力停住时,他的头已经顶到火炕的炉盘口,鼻子也蹭到了地上。第二天小陶的脸庞肿胀得晶莹透亮,他只好带上口罩遮“丑”。

在《沙家浜》最后一场戏中,作为战士的小陶,要完成侧前滚翻转接后,空翻腾空越墙,杀入敌巢的动作。我陪他在连里的草垛旁托腰保护,练了好一阵子。可正式演出中,他还是掉了链子。翻越墙头时,后滚翻腾空起跳的地点偏前了一点儿,过墙时身体已从高点下落,他的腰搁在了木方子做的墙头上。回来后,足足养了一个月。从此以后小陶的嘴老实了不少。

那个时候的年轻人非常简单,除了极左年代特有的东西外,孩子们的天性尽显无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玩儿得高兴就行,也许这就是一代青年人的革命浪漫主义吧。正可谓是:

清晨收工早,少年入水中。 日落茶余后,罗汉叠门前。

双杠起飞舞,草场竞技欢。 棋走啪啪响,思索弈气先。

夏月星云灿,剪影断琴弦。 万籁和笛声,音域绕远山。

雨滴中休息,拨弹心自悬。 临窗闻女吟,侧耳水潺潺。

       (作者:潘海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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