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巴根那的话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静下来等着听刘媛的回答。

巴图看着刘媛,刘媛停顿了一下说:“具体我也不知道,自从乌伦珠日格出了事,听说他离开了北京。”

“你去找过他吗?”巴图说。

“我回到北京的时候见过他,他去我家附近找我打听小丽的消息,后来就再没消息。”刘媛说。

“这小子在我家的时候不言不语的,巴图大哥还记得他和你谈判吗?后来他跟乌伦珠日格好了我还挺高兴的,乌伦珠日格是个多好的姑娘?”

“我真想找到这个小子,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害死我女儿!”巴图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嘴唇在颤抖。

“阿爸,你别激动,心脏病是最怕这个的。要不是你提出要带我去看乌伦珠日格,我会悄悄的自己去的,我就是怕你激动。”刘媛说。

“我怎么能不激动,这么多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她,她也是我的女儿……。”巴图说着难过起来。

“对,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要找到他,要跟他算这笔帐。”巴根那说。

“大叔,乌伦珠日格是自杀的,从法律上说,李彤不会对这件事负责的。”刘媛说。

“什么,你妹妹又不是疯子,她为什么自杀,这你不知道?”巴图说。

“再也没有乌伦珠日格这么好的孩子,像男孩子一样的性格,连那么脾气犟的巴特尔都让她三分,想不到她会这么小心眼。”琪琪格说。

“那木其就说过,乌伦珠日格就像一块冻羊肉,外表是坚硬的,可她内心柔软,我真后悔当时没在家里。”巴图说。

提到巴特尔,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琪琪格说:“还有巴特尔,他后来到底去了哪儿?马儿跑的再远他也会回到马厩里,怎么至今没有消息呢?”

“我这几个孩子,一个把小命丢在草地上,一个没有音信,这两件事我如果不弄明白,我死也不能瞑目。”巴图说着喝干了杯中的酒,他伸手要去拿酒瓶子,刘媛拦住了他:“阿爸,别喝了。”

“我要喝,你额吉临死前就是念叨你们三个,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弄明白,我死了以后怎么和她交代?”巴图说。

“阿爸,我姐姐说你你也不听?你现在要是因为喝酒去见我额吉,你怎么交代?你们就不应该再提那些过去难过的事,今天大家高兴为什么不说高兴的事呢?”苏日勒说。

“你还有脸说话,你为什么不去找巴特尔?你额吉是怎么嘱咐你的?”巴图说。

“阿爸,你这就冤枉我了,这些年我不停地去找,我甚至到盟日报发了寻人启事。”苏日勒说。

“那管个逑用?”巴图说。

“老哥哥,你也别老是埋怨儿子,这么多年巴特尔没有消息,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巴根那说。

“阿爸,你别吵苏日勒了,他又有什么办法,这次来我就是要找到答案,找到巴特尔,活着我要见到人,死了我要见到尸。”刘媛说。

“那个李彤也不能放过他。”巴根那说。

刘媛看着远处的草原说:“我会的。”

生活是一种要求,它会提出让你面对,可是它大多数的时候是不会突然地提出来而是悄悄的。所以说,经历过的人都会说它是骗子,但是这个骗子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刘媛和萨丽云回到家里的时候,那木其坚持让她们去睡觉,因为明天她们就要去生产队干活了。刘媛倒是觉得既然巴图去找她们,她们不等着他过意不去。

“不用等,这样的事你大叔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再说如果你们等着他就是等着一堆的埋怨,你们睡了他也就没事了,你看巴特尔,他就是这样做的。”那木其说。

刘媛听到这还在犹豫,萨丽云却打着哈欠说:“你等吧,我可是困了。”

那木其领着她们俩到了她们自己住的蒙古包,刘媛看到屋里已经点上了灯,进了屋才发现,一个小桌子上点着同样的羊油灯,不过刘媛觉得比巴图屋里的亮了很多。

“大婶儿,这的灯为什么这么亮?”刘媛问。

“我刚才给你们点上灯了,睡觉前别忘了吹灭了。”那木其说。

那木其说完走了出去,萨丽云兴奋地盯着那盏灯。

“这怎么还冒着黑烟?”萨丽云说。

刘媛看着萨丽云说:“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巴图大叔去找咱们还没回来,那木其大婶儿就是为了免得让咱们落埋怨才催着让咱们睡觉,你还有心鼓捣它?”

萨丽云听了觉得有道理,两个人铺盖好了,脱了衣服吹灭了灯睡觉。

蒙古包里漆黑一片,刘媛躺在那睡不着,因为下午他们已经睡了一觉。过了一会听到了马蹄声,刘媛知道,这大概是巴图回来了,果然外边传来巴图的声音。

“她们回来了没有?”巴图问。

那木其的声音:“已经睡了。”

“她们去了哪儿?”

“萨丽云说她们去了达根胡。”

“跑那么远?”

“她们不认识路,亏了碰见巴特尔,是他把她们送回来的。”

“巴特尔人呢?”巴图问。

“我说你去找她们俩了,让他去把你找回来,他说他不去。”那木其说。

“这混小子,他这么晚不睡觉是不是又跑到哪去喝酒?”

“没闻见酒味,你别看了,她们睡了。”那木其说。

“明天你得早点做饭,把她们早点儿叫起来,明天先让她们干清理羊圈的活儿。”

蒙古包里两个人静静地躺在那,萨丽云听到刘媛不断地翻身问:“怎么,睡不着?”

“我觉得越来越冷。”刘媛说。

“柜子里不是有毡子?我去拿来。”萨丽云说着坐起身来。

“算了,别翻弄了,过一会儿被窝里暖和了就好了。”刘媛说。

“哎,刘媛,刚才那个小伙子巴特尔我觉得他一点儿也不混。”萨丽云说。

“他连话都没说几句,你怎么知道他不混?”刘媛说。

“那个湖好大呀?”萨丽云说。

“都怪你,跑那么远,害得巴图大叔还要去找咱们。”刘媛说。

“我最关心的是那湖里有没有鱼,要是有一定要弄点鱼吃。”

“馋鬼,赶紧睡觉。我觉得应该给家里写封信,我妈一定惦记着。”刘媛说。

萨丽云并没有回答刘媛的话,刘媛突然后悔起来,这分明是捅在了萨丽云的痛处,她家里没有人,她给谁写信呢?

又过了一会萨丽云还是没说话,刘媛说:“小丽,你睡了吗?其实,写不写信无所谓。”

“你不用安慰我,你写你的,我不写。对了,你写信的时候就事告诉大婶我也挺好的。告诉她我可喜欢草原了,这里整天能吃到肉。”萨丽云说。

“快睡吧,刚才巴图大叔不是说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刘媛说。

深秋的草原夜里异常的冷,风从蒙古包周围的缝隙里吹进来,特别是身下的毡子很凉,刘媛感觉到她凭借身体的热量是没法和它们对抗的。加上对家的思念,刘媛碾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刘媛感到湖水在身下流淌,巨大漆黑的湖面一望无边,那个怪物又出现在离刘媛不远的地方,而且越来越近,刘媛的身下只有一块毡子,她使劲的抓住毡子的边缘,毡子好像不断地下沉,她抬起头来,看到萨丽云站在湖边,刘媛急忙向她呼救,萨丽云转身朝湖边那棵树跑去,没一会她手里抱着那棵树跑了过来。

“刘媛,抓住这棵树的树枝我拉你上来。”萨丽云喊道。

刘媛奋力的去抓那树枝,刘媛的手怎么也够不到树枝,身后的怪物越来越近,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令人奇怪的是,它的牙是金色的。

岸边上,巴特尔骑着马走过来,他站在湖边往刘媛的方向看。

“巴特尔,你帮一下小丽。”刘媛喊道。

巴特尔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刘媛大声地喊:巴特尔,你不能走!

“刘媛,刘媛!”刘媛被萨丽云的喊声惊醒。

“你怎么了?在做梦?”萨丽云说。

“我梦见了湖里的那个大怪物,它要吃了我。”刘媛仍然心有余悸地说。

“我听你在梦里喊巴特尔?”萨丽云说着把自己的被子搬了过来盖在刘媛的身上,自己也钻了进来。

“别怕,有我呢。你好像在发烧?”萨丽云感到刘媛的身体很热用手摸了摸刘媛的脑门说。

“我就是浑身疼。”刘媛说。

“那怎么办?”萨丽云说。

“忍忍吧,也许天亮就好了。”刘媛说。

院子里传来了巴图套车的声音,还听到了马的嘶鸣声,萨丽云爬出被窝穿上衣服打开了蒙古包的门,天已经亮了,外边的冷空气钻进了蒙古包,这让刘媛感到更加寒冷。

“小丽,把门关上。”刘媛缩紧了被子说。

“我去告诉巴图大叔一声你在发烧,让他送你去医院。”萨丽云说着出了蒙古包的门。

不一会巴图和萨丽云走了进来,巴图摸了一下刘媛的头说:“我去叫那木其。”

那木其进了蒙古包,她俯下身子摸了摸刘媛说:“这是昨天吃完饭,一个大热身子跑出去着凉了。”

“好啦,你赶紧想想办法,不行就到卫生所去看看,萨丽云跟我去队里,把刘媛交给你了,今天批准一天假。”巴图说。

巴图和萨丽云走了,留下了那木其和刘媛。

“我就是没想到给你们生上火,因为这天气对草原人来说还不到生火的时候,可你们城里人受不了,你上我那去躺着。” 

那木其看着刘媛穿好衣服抱着她们的被子来到了巴图的蒙古包。

刘媛头昏脑涨地跟着那木其到了巴图的蒙古包,进来觉得暖和了很多,因为这里有牛粪炉子而且是刚刚煮了奶茶,那木其给刘媛铺盖好了褥子又在底下加了一层毡子。

那木其给刘媛端过一碗奶茶说:“喝了孩子,喝完奶茶你好好的睡一觉,我去乡里的卫生所给你拿点药。”

刘媛喝了茶盖好被子,那木其嘱咐苏日勒看着姐姐,自己走出了蒙古包。刘媛还是觉很冷,苏日勒坐在刘媛的跟前。

“你不用看着我,你玩儿吧。”刘媛有气无力地说。

“额吉让我看着你。”苏日勒说。

“卫生所离这有多远?”刘媛说。

“一蹦子。”苏日勒说。

刘媛想起了那个赶车的把式曾经用过这个词形容距离,她问苏日勒:“一蹦子是多少?”

“三十里地。”苏日勒说。

“这么远?那为什么叫一蹦子?”刘媛问。

“阿爸说,因为马只能一口气跑三十里地就要慢下来,所以叫一蹦子。”苏日勒说。

“你上学了吗?”刘媛问。

“上了,在苏木的小学。”

“那你为什么不上学?” 

“因为你病了,妈妈让我看着你,她要去队里清理羊圈,她没想到阿爸会放她半天的假。”苏日勒说。

聊着天,刘媛渐渐的睡着了,中午的时候,她被屋里说话地声音惊醒。

“这个卫生所真的没有把握,总是没有人。姐姐怎么样?”那木其说。

“一直在睡。”苏日勒回答。

那木其来到刘媛的身边摸了摸刘媛发热的头说:“这样不行,我去找莫日根。”

刘媛只听了这几句话就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过了很长的时间,屋里重新有人说话,是那木其和一个男人在说话,不过这次刘媛听不懂了,因为他们说的是蒙语。

那木其走到刘媛跟前叫着刘媛,刘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人走到她的跟前。这个人大概有五十多岁,花白的头发很长,腰间系着色彩斑斓的腰带。

“刘媛,这是莫日根,是咱们草原的医生,我们有病都找他,不过他现在没有行医的资格,因为他是蒙医。”那木其说。

什么叫蒙医,蒙医为什么就没有行医的资格,这些刘媛都不懂,只好点了点头。

那木其又对莫日根咕噜了几句,莫日根掀开刘媛的被子。他用手捏了捏刘媛的耳朵转过头来对那木其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是着凉了,有很大的寒气。”那木其说。

莫日根又翻了翻刘媛的眼皮说了几句什么,那木其说:“他要给你扎针,问你怕不怕疼?”

扎针是刘媛最怕的,小的时候有病,只要上医院,刘媛就会不停的哭,因为她最怕打针。

“大婶儿,能不能不扎?”刘媛说。

那木其对莫日根说了刘媛的意思,莫日根摇了摇头说了一阵,那木其说:“他说不扎针你就退不了烧。”

那木其看到刘媛害怕的表情坐在刘媛的头前把她的头抱在怀里说:“好孩子,我抱着你,把手伸给莫日根闭上眼睛。”

刘媛无奈把头转到那木其的怀里,那木其抚摸着刘媛的头说:“一下子就好,只有一下。”

此时刘媛觉得那木其非常像自己的妈妈,那股温暖让她特别的依赖,她把头扎到那木其的怀里把手伸了出来。

莫日根从怀里掏出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布包,打开拿出一根针,他攥住刘媛右手的食指扎了下去。一阵剧痛钻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木其把刘媛抱的更紧,那只温暖的手不住地抚摸着刘媛的头,说来奇怪,那木其的抚摸就像镇痛药一样,接下来莫日根在她的手指,脚趾扎了几针她都忍受了下来。莫日根每扎一下就要用力地挤几下,然后就说几句什么。

“孩子,莫日根说你的血都是黑色的,他说你一定是跑了很远的路,草原气候干燥你又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这样就集聚了心火,着了凉自然就会发烧的。”那木其说。

针扎完了,刘媛从那木其怀中转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木其温暖的怀抱让刘媛舍不得离开。

莫日根又咕噜了两句那木其送他出了门。

那木其送走了莫日根转身问刘媛:“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

说来奇怪,刘媛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说:“大婶儿,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管事!我们这里的人有了毛病都不去乡里卫生所,一个是路远,再有那里也没啥药,谁有了病都去找莫日根。这个莫日根可有神通了,他不但会看病还会驱鬼,他祖上相传是个萨满。”那木其说。

“大婶儿,啥叫萨满?”

“就是个大神仙。”那木其说。

那木其煮了奶茶泡了点炒米又加上两片奶豆腐递给刘媛说:“趁着有精神赶紧喝了它,喝了身上就有力气了。”

刘媛接过奶茶喝了一口,觉得比以往喝的时候要香了很多。没一会,一碗奶茶就喝光了。

那木其走过来摸了摸刘媛的头说:“出汗了,赶紧钻到被窝里去。”

刘媛听了那木其的话,顺从地钻进了被窝,那木其特意左右前后的给她掖好被子。

天黑的时候,外边听到车轱辘的响声,萨丽云一头扎了进来坐在毡子上。

刘媛看着萨丽云,满身的泥泞,两只鞋占满了羊粪黑乎乎地看不出鞋的本色。

“你倒好啊,在家装病号,我可是累死了。”萨丽云说着躺在毡子上。

巴图走了进来:“闺女,好点了吗?”

刘媛赶紧要起身,巴图走过来按住她说:“别起来,躺下!”

萨丽云说:“巴图大叔,这也忒偏向了吧?我累得贼死你不问一声,进门就问她?”

“她不是病了吗?”巴图笑着说。

“那赶明我也有病。”萨丽云鼓着嘴说。

“这傻孩子,还有盼着有病的?快去洗洗,我给你打了热水,洗了咱们就吃饭。”那木其说。

巴图看着问:“吃什么?”

那木其说:“奶豆腐,莜面卷子,炒蕨菜。”

巴图说:“忘了嘱咐你了,怎么也得弄点肉吃,孩子累了一天了。”

那木其说:“我今天净顾了刘媛的病了,跑到乡里卫生所去拿药,结果还是没拿成,心里惦记她就赶紧跑了回来,忘了。”

“哎呀巴图大叔,肉不肉的就算了,赶紧吃饭吧,我都饿死了。”萨丽云说。

吃着饭那木其跟巴图商量到:“我看今天就叫刘媛和萨丽云跟着我和苏日勒住,你搬到她们那去住,那屋里冷,你还得想着弄个炉子来。“

巴图说:“好,我今天已经叫人去买了。”

刘媛躺在那听了觉得过意不去说:“大婶儿,这样不好吧?”

巴图转过身来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掺合。”

虽然说是暂住,直到知青门自己有了宿舍,巴图一直就自己睡在刘媛和萨丽云的蒙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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