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傍晚收工回到了家里,萨丽云把去巴根那家聚会的事跟那木其说了一遍,那木其说:“去吧,晚上叫你阿爸接你们去。”

萨丽云和刘媛来到巴根那家,所有的知青已经到了,他们一起坐在蒙古包里。刘媛发现,巴根那给他们预备的蒙古包比她和萨丽云住的要大一些,只是很破旧,蒙古包外边的毡子有的都成了棉絮状。

两个人走进蒙古包,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一些奶食品已经摆放好。

“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新近加入蒙古族的两位女士。”李彤说。

对李彤的话刘媛和萨丽云听了有些怪,萨丽云说:“我们用你介绍?”

李彤笑着说:“当然,你们的身份不一样了,你们现在是队长兼书记的巴图的干女儿,我们不过是北京来的知青,充其量也就算个社员吧?”

“巴根那大叔怎么不在?”刘媛问。

“这是我们的聚会,不是生产队开会,我们当然不会邀请巴根那。吃饭我们给钱,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李彤说。

“李彤,我觉得你这样说也不对,我们必定住在人家家里,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还要靠人家照顾,分的太清楚不好。”孙元说。

“说到住在老乡的家里,我有些打算,你们俩坐下咱们大家一起商量一下,这次找你们来不光是给我过生日,还有一项就是这个问题。”

“肉煮好了。”巴根那的妻子塔娜站在门口说。

“好了就端上来。”李彤说。

塔娜端上了羊肉,李彤打开酒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大家举杯祝李彤生日快乐。

李彤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说:“看见了吧,这瓶酒是我从巴根那那买的,大家猜猜多少钱?”

“我们也不喝酒,谁知道酒多少钱?”孙元说。

“一块钱,北京的二锅头才卖八毛钱。”李彤说。

“你的意思是说,巴根那赚了你的钱?”刘媛问。

“别这么说?好在我也不是老过生日。”李彤笑了笑说。

大家吃着东西,议论着自己的情况,狄晓雯说:“我去的那家可穷了,他们两口子没孩子,可是连奶食品也没有,上顿下顿都吃糊糊。我想起来都想吐。”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大家想想,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办?队里不给我们记工分,年底分配的时候,我们那一份就要给照顾我们生活的人。我们除了吃饭就是干活,这不成了监狱了?”

“可是要说我们来的日子不多,即使年底分了报酬能有多少?必定是牧民家管我们吃住,难道这不是他们应当得到的吗?”刘媛说。

“如果按照我们的报酬日子是没法过,可是不能总是这样吧?在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们不能眼看着把我们饿死在这草原上?我们可是从北京来的,是从毛主席身边来的?”李彤说。

“依着你怎么办呢?”萨丽云问。

“找巴图谈判。”李彤说。

“谈判?有那么严重吗?”孙元说。

“当然,提出我们的想法和条件让他考虑。”李彤说。

“什么条件?”刘媛问。

“如果他们马上盖不了房子,我们就暂时住在队部里,那间房子很大,可截成两间,一间男生住一间女生住。”李彤说。

“那是生产队的队部,巴图不会答应的。”孙元说。

“不谈你怎么知道他不答应?他不答应他就给我们一个办法。”李彤说。

巴图回来的晚了一些,进门看到刘媛和萨丽云不在问那木其,那木其把她们参加聚会的事说了,并嘱咐巴图过一会去接她们。

巴图吃了饭正要走,巴根那来到了巴图的家。

“这么晚你来干嘛?”巴图问。

“巴图大哥,学生们在我家聚会呢,那个李彤今天生日。”巴根那说。

“这个我知道,你没参加?”

“人家也没邀请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负责照顾李彤,你有资格参加,我们得让孩子们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巴图说。

“你是好心,怕别人不是那么理解。”巴根那说。

“什么意思?”

“刚才我听他们在研究找你谈判。”

“谈判?”巴图不解的看着巴根那。

“他们不愿意住在牧民家里,有的孩子抱怨牧民家的伙食太差。”

“谁?”

“那个李彤。”

“我去看看。”巴图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巴图大哥,你先别着急,我来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准备,你等我先回去你再去,不然他们一定以为是我给你通风报信。”巴格那说完站起身来走了。

巴根那的话叫巴图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对于这帮知青,上面只是交代了大体的安排,一切具体事务要他们自己消化。对于牧民对学生的生活待遇他不是没有考虑,可是眼下羊卖了钱还没有到,巴图本想在分红的时候给每个有学生的牧民家庭一些补助,以此来弥补他们家住着学生的负担。房子的问题他已经考虑了,但是实现这个想法还为时过早。买砖盖房子不现实,因为生产队还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资金负担,即使是能够承担,社员们会不会有意见?巴图原本是打算要盖一个砖窑烧砖,这个打算是一定要苏木批准的,他本来是想等到年底分了红,队里没有事的时候他去公社一趟,连带打听一下知青的其它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可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那木其听了巴根那的话看着丈夫,她深知,丈夫听了这些话一定很伤心,因为他几乎是把心掏出来对待这些孩子。

“你觉得小丽和刘媛会这么想吗?”那木其问巴图。

“这俩孩子虽然不错,可是他们必定不是我们亲生的。必定他们是一回事,即使她们不同意,可是她们是不是能够左右那些孩子的想法就很难说了。”巴图说。

“那怎么办?知青到草原来不是你的主意,你负不了这个责任,你应该找找领导,问问他们怎么办?他们怎么也比你明白呀?”那木其说。

巴图站起身来说:“我去接她们,如果李彤要跟我谈判,那就谈谈。”巴图说。

“到那别发脾气,先听听他们怎么说。”那木其站在门口看着巴图上了马说。

外边再一次飘起了雪花,而且越飘越大,巴图估计照这样下去,明天一定会很冷。

巴图来到巴根那家,直接进了李彤住的蒙古包,屋里的气氛正热烈,看到巴图走进来,知青们就像收音机关上了开关一样立刻安静了下来。

“嚯,今天是什么日子?”巴图笑着问。

“李彤的生日。”刘媛说。

“哦,那怎么不叫着我?”巴图问。

屋里的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回答,刘媛和萨丽云看到巴图,脸上有些愧疚的表情。

巴图看了看桌子上的羊肉已经发白,因为蒙古包里的温度也很低,羊肉上面的脂肪已经凝固了。他转过身来朝蒙古包外边喊道:“巴根那,去把羊肉热热。”

巴根那闻声走了进来端起了羊肉走了出去。

屋里的人还是没人说话,巴图拿过酒瓶子,里面还有很多的酒,因为这些学生们还没有学会喝酒,他们拿出酒不过是摆样子而已。

巴图给自己倒了一杯冲着李彤举起来说:“来,我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都举起酒杯,勉强的沾了一下酒杯的边放下。

巴根那把羊肉热好了端了进来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巴图叫住了他:“你也坐下喝一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彤过生日按说你应该张罗一下,怎么你到成了客人了呢?”

巴根那本想再次重复一下他没有被邀请这个理由,嘴鼓了鼓没说话。

巴图喝了一口酒撕下一块肉放到嘴里吃着说:“酒和羊肉都是你给准备的?”

巴根那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巴图问:“那是哪来的?”

巴根那说:“学生们凑了二十块钱买了我家一只羊,我给他们杀地,酒是他们给了我一块钱。”

“砰!”地一声,巴图把酒杯墩在桌子上,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巴根那,你怎么能要他们的钱?他们不挣钱你不知道?”巴图说。

“他们非要给我也没办法。”巴根那说。

“好了,你把钱退给他们,你的羊和酒钱算我的。”巴图说。

“好啦巴图大叔,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的一条,我们不会白吃牧民家的东西的。”李彤说。

“你们不是军队,你们是到这来的知青,也是这里的社员。如果你们有谁告诉我你过生日,我会给你们办。”巴图说。

“好,巴图大叔,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们,我们有几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好吧。”巴图说。

孙元用胳膊碰了李彤一下,李彤并不理会接着说:“我们不想给牧民添麻烦,所以我们想搬到一起自己住,自己开火做饭吃。所以,你得给我们解决一下住的地方。还有,我们要求和大家同工同酬,如果我们的能力达不到,我们可以先跟生产队借支,在今后的劳动报酬里偿还。”

“说完了吗?”巴图问。

“说完了。”李彤说完话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虽然巴图考虑过盖房子的问题,但对李彤提出的借支的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他原本就是打算让他们慢慢的熟悉一下草原的生活,掌握了一定的劳动技能以后,他会给他们和社员同等待遇。他们现在的状况怎么会提出同工同酬这个想法呢?如果现在就同工同酬,社员们会怎么想?羊和牛就是这么多,并没有因为知青的到来增加,队里的收入也是如此,那就等于凭空分了社员们的应得的一部分。关于这一点,在知青到来之前,他去公社开会也没有告诉他怎么办。

“房子是问题我已经考虑过,我打算弄一个窑厂,烧砖给大家盖房子,而且我还想,不仅是为了给你们盖房子,烧了的砖还可以卖,这样就增加了生产队的收入,不过这样的事我是要请示苏木的,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喝水现打井?”李彤说。

“李彤,你太过分了。”刘媛说。

“我知道我的问题提的尖锐了一点儿,可这是眼下我们急需解决的问题。办窑厂要经过批准,等到批准下来还要建造,建造下来再烧砖,烧完了砖再盖房子,这样要等多久?”李彤说。

“你的意见呢?”巴图说。

“我们觉得你是不是考虑先让我们住在队部里,把那间房子截成两间屋子。”李彤说。

听到李彤的话,一旁的巴根那坐不住了说:“李彤,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次你过生日要不是你非要给我钱,这只羊和这瓶酒我不是舍不得,可是你告诉我你过生日,你也并没邀请我。你在我家住我是少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喝,难道你这么不乐意跟我们在一起?”

“你先别说话。”巴图打断了巴根那的话说。

巴图卷上一颗烟点着说:“队部不能住,那是生产队办公的地方。另外,春天接羔的时候,那就是产房,羊羔生下来会冻死的,你们住在那儿,羊怎么办?”

“巴图大叔,李彤的意思是叫你考虑考虑,我们并没有逼着你马上就办的意思。”孙元说。

“我明天就到苏木去和他们商量,顺便问问对知青的政策和待遇的具体条件下来了没有。在我没打听详细之前,你们暂时维持现状。”巴图说。

“我们回去吧?”孙元说。

知青们站起身来,李彤看着狄晓雯说:“你把这些羊肉带走,省得你老喝糊糊。”

巴图听了问:“谁老喝糊糊?”

“她,狄晓雯,她住的牧民家条件很差。”李彤说。

狄晓雯赶紧解释说:“没有,我没觉得条件很差。”

“你是不是住在嘎鲁家的?”巴图问。

“对。”狄晓雯说。

“这是我的失误,嘎鲁的老婆一直病着,他们又没有孩子,我原本想你去了会让他们高兴一下,必定他们家的人口清冷,可我却忘记了他家的困难,你先回去,明天我就给你想办法。”巴图说。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巴根那的家,老远看到一个人牵着马站在那里,狄晓雯一眼就认出那是嘎鲁。

“大叔?”狄晓雯赶紧跑过去。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了,我来接你回家。”嘎鲁说。

巴图走到嘎鲁跟前问:“嫂子好点儿没有?”

嘎鲁说:“她那是个慢性病,一到冬天就喘,没什么的。”

巴图说:“明天我到你家去。”

狄晓雯跟着嘎鲁走了,刘媛和萨丽云也跟着巴图朝家里走去。

路上萨丽云说:“阿爸,我们可不知道李彤要谈这些,他只告诉我们他过生日。”

巴图说:“他说的有道理,这些都是现实的问题,只不过时间太紧了点,我会想办法。”

“可我不乐意搬走。”萨丽云说。

“无论你走到哪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是你阿爸,那木其是你额吉这点是不会变的。我总想你们这些知青要团结这没有错,可是你们也必须和我们大家融在一起。因为我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不能那么生分,宝音锡勒是我们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