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庆的遭遇,宝明基本知晓,他今天吃完早饭就来找双庆说:“你现在是真媳妇跑了,真感情还不能见天,你可一定要把握好啊。”

  宝明的话让双庆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他反复问自己,梦花为啥就那么死心塌地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呢。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对双庆无异于晴天霹雳,感觉是奇耻大辱。他是深爱着梦花,哪怕梦花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单就她漂亮,能为他挣来其他男人的羡慕,就值了。不想对她责骂,所以再多的苦,也会埋在心里,没人的时候痛哭,也不敢在人前露出一点儿愁苦的表情,借酒消愁了一段时间,但却永远无法真正在心里接受这个事实。双庆的心始终在凌乱中,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自己起早贪黑,所有的钱都给她,给她买的吃穿都是好的,是太骄纵她了?他很后悔,不是后悔对她太好了,而是后悔自己没有本事拢住她的心。可谁能想到她就这么狠心抛弃儿子小虎和自己这个她并不太满意的男人呢?难道那个野男人真的比自己更好吗?

  他这样想着,起身去旁边的小百货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大口大口地抽起来,浓烈的烟味呛得眼泪不停地落下来,他本来不会抽烟,只是想用烟麻痹一下自己。

  梦花去了哪里?他不知道,是去了山东还是河北,是去了南方还是去了东北?当时,楼村流言四起,弄得爹没脸见人。双庆也觉得抬不起头,他变得焦虑、郁闷、颓废,但他始终没有在人前有过任何埋怨和指责。也没有扔掉梦花没有带走的衣物。有时候他也偷偷掉泪,但在小虎面前绝口不提,更多的是沉默。

  姐姐心疼弟弟,隔三岔五就来看望。由于娘去世早,双庆见到姐姐就像见到娘一样,委屈得哭了。姐姐安慰双庆:“梦花是漂亮,但她不安分,这样的女人丢人现眼,她跑了更好,不值得疼惜。咱是过日子的人家,就得找安分守己的女人,花枝招展的不适合咱家,回头再找个好的。”

  双庆就是沉默,姐姐怎么说,他只是“嗯”一声,多一个字不说。

  于世林也是不断地叹气,说:“双庆啊,你也是忒窝囊,管不住媳妇,太丢人啦,连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双庆的心情一次一次沉到谷底,仿佛一瞬间掉到了地狱。那段日子,双庆沉沦了。

  后来和陈晓敏有了交往,双庆才逐渐有了精神。

  这天中午,双庆正独自在小酒馆饮酒。因为陈晓敏失误,把邻桌点的一道菜,给送到双庆这桌上了,邻桌的三个外村人得知后质问双庆这儿,仗着酒气说了些贬损陈晓敏的话,有的话不堪入耳,说得陈晓敏面红耳赤,躲在一旁。双庆一看,仗着酒劲儿,站起来指着那三个人说:“错了就错了,可以给你们重新做,干啥说那么难听的话,欺负一个女人,还是男子汉吗?”

  这三人中有个愣头青,喝得半醉,又在气头上,话不投机,越说越戗。没多会儿,就有人开始骂街。双庆也拧上了,你骂他也骂,互不相让,越骂越狠,甚至连祖宗八代连自家亲娘和闺女都跟着遭了殃,于是就有人忍不住动起手来。都是年轻人,这一动手就收不住了,盘子碎了,勺子飞了,桌子乱了,椅子倒了,好一场混战,小酒馆一下子变得狼藉不堪。吓得陈晓敏赶紧打电话报警,派出所民警迅速赶到小酒馆,看到双庆鼻子鲜血直流,两名男子还在一旁骂骂咧咧。餐馆内地上到处是被摔碎的玻璃碎片。

  派出所民警把两方人员一起带走,陈晓敏说:“双庆是受害者,也去派出所吗?”

  民警说:“都得去,做笔录,调查清楚了,才能下结论。”双庆被带走了。

  临走,他告诉陈晓敏:“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陈晓敏很无奈地点点头,没说话,赶紧打扫屋子。正收拾着,于世林来了:“我家双庆怎么回事?”

  陈晓敏递过一把凳子,说:“您坐下,我跟你细说。”

  陈晓敏说到半截,于世林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天天泡在你这儿,只要人没大碍,就没事。我走了,你赶紧收拾吧。”

  陈晓敏估摸着双庆最少得在里面待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陈晓敏心情郁闷地回到家,坐在床上,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在这件事上她很感激双庆,她觉得别看双庆平时很木讷,关键时候还是很勇猛,为了保护她竟然不惜犯法进了公安局,心里就不断地翻腾。有时又埋怨双庆这个木头脑瓜子的东西,脑子不冷静,惹出这么大的事。

  天快黑了,双庆还没回来,陈晓敏不放心,心说也没啥大事,警察了解一下不就完了,这么晚不放回来。她站在门口张望一会儿,回屋把音响打开,小酒馆里顿时就飘起轻松的抒情音乐,陈晓敏腰系围裙在门口张望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哎呀,天都这么黑了,晚饭时间都过了,双庆怎么还不回来。”说着拿出手机打电话,“喂,双庆,你啥时候回来,饭都做好了。”

  这时,二侉子进来了,把放羊的皮鞭子立在门边,点了两个小菜,一瓶二锅头,就喝了起来。

  晚上九点多,二侉子才走出陈晓敏的小酒馆,一路跌跌撞撞,骂骂咧咧,鬼哭狼嚎,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二侉子就高声嚷:“哪个门口是我家?我是谁家的?”吵得人们都从睡梦中醒来,吵得全村的狗整晚叫个不停。全村的人都知道二侉子一定是又喝醉了,一定是又找不到了自己的家门。直到二侉子他爹穿上衣服,连拖带拉,连嚷带骂,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拽回家。天快亮了,二侉子吐了一地,身上滚成泥球,臭气熏天地倒在炕上鼾声如雷。

  二侉子是他爹的独生子,从小是吃他娘的奶长大的,也是吃饭长大的,更是他爹拿赶羊的皮鞭子抽大的!二侉子长得并不丑,个高还帅气,就是从小不喜欢读书,混了个初中毕业,整天游手好闲,在村里没少惹是生非。因为就一个儿子,他娘对他娇生惯养,视为掌上明珠,但是他爹没少拿赶羊的皮鞭子抽他。二侉子喜欢在小酒馆说一些荤段子,让自己兴奋一时,更喜欢在小酒馆玩牌,即便每次输个精光,哪怕赊账也不离开陈晓敏的小酒馆。

  二侉子无数次酒足饭饱后,找不到东南西北,更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他爹一顿皮鞭子狠抽,他心醉魂迷,置若惘然,如老母猪一样倒头酣然入睡。

  二侉子不知道陈晓敏心里多么腻烦他,依然我行我素,早出晚归,日日坚守在陈晓敏的小酒馆,慢慢地接近陈晓敏,不停地给陈晓敏献殷勤。每次临走也要倒上一盘花生米,弄半斤猪头肉,拿上几根火腿肠,提一瓶白酒,外加几瓶啤酒。

  每当二侉子走出门外,陈晓敏都在身后狠狠地剜他一眼。

  第二天临近中午,二侉子走得早,宝明来了,进门就说:“嫂子炒的菜可真香啊!我早就饿了。”

  陈晓敏死去的丈夫和宝明是本家,论辈分也是平辈。陈晓敏微笑着说:“宝明啊,你这大书记怎么跑我这小酒馆来啦。”

  宝明正要往里走,被陈晓敏横身子拦住了。宝明笑着说:“怎么?不欢迎啊?”

  陈晓敏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宝明郑重其事地说:“嫂子啊,我是来跟你谈小酒馆拆迁的事。”

  陈晓敏说:“我可不想糊里糊涂给点儿钱就把小酒馆拆了,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搬家。”

  宝明说:“你别坚持了,小酒馆原来就是民居,改做商用,按政策是不给增加补偿的,但是,我们支部会、村委会研究,又请示了镇领导,决定给你一些装修和经营补偿。”

  陈晓敏问:“给多少?”

  宝明说:“你看啊,楼村总共有你这情况的五家,小百货、豆腐坊、木匠铺,还有手机维修店,基本都是这个政策,每平方米增加五百元。你别让我太为难,你也是敞亮人,不会让我太为难,对不对?”

  陈晓敏说:“我的小酒馆跟别人不一样,我每年指望小酒馆吃饭过日子呢,没有小酒馆了,怎么过日子?”

  宝明笑笑:“可以参与集体工作啊。”

  “不行,我干惯了小酒馆,做别的不行。”

  宝明眼睛就是一亮:“哎,对呀,嫂子,这样吧,等搬到楼区后,你在楼区门口旁边接着干小酒馆,行不行?”

  陈晓敏一听,眼睛也亮了:“你说了算数?”

  宝明说:“当然算数,楼区门外有不少门脸房,我可以给你提前预留一个。”

  陈晓敏笑了:“你早说啊,还用你三番五次来找我谈啊,你又知道我是痛快人。好好好,就这么定了啊。”

  宝明也笑了:“嗯,就这么定了。”

  陈晓敏高兴了:“你坐吧,我给你弄俩小菜,你喝两杯。”

  宝明说:“我对酒没有瘾,不喝了,等你乔迁之喜的时候喝你的温居酒。”

  陈晓敏笑着说:“那你给派出所打个电话,问问双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宝明点着头拨通了所长的电话:“嗯,啊……谢谢所长,双庆是老实人。”然后告诉陈晓敏:“放心吧,双庆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嫂子啊,我看你跟双庆还真可以组建一个新家庭,你看他回来晚一点儿,你这么揪心,难得啊。”

  陈晓敏脸红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