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与其说是热闹,倒不如说是喧闹,这根本不该是一个学堂该有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学时代开始,我就在一个嘈杂的学习环境里慢慢长大。每到一个班级,总有那么一些爱捣蛋的学生,把班级里本该有的肃静和神圣,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但我已经习惯了。

  有的学生聚在一起,不知道谁从家里拿来一副缺角的,早已没有的香水味道的扑克,坐在桌腿儿嘎吱嘎吱响着的课桌前,和坐在椅子上的同伙,人声鼎沸得叫着,那甩在课桌上的肆意和快感,别的人都不会有;有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胡侃些自己最得意的事,比如自己家有个货车,老爹是司机,每天县城,市里到处跑,挣多少钱多少钱的,旁边的学生说,你算拉倒吧,我家把村里一百亩地的集体地承包了,种得苹果每年买了好多钱的;还有的学生,不知道是谁拿了他的书,好像是给他搞的恶作剧,也没告诉他,气得他声嘶竭力地破口大骂;只有女孩子还算比较文静,头挨着头,亲昵得靠在一起,谈你是啥村儿的,回家结伴走吧之类的客套话……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多少年来,我习惯了一个人,行走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习惯了一个人,默读或者朗读课本时,一个熟悉的,自己的背影,和我相伴。孤僻也好,个性也罢,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世界受到干扰。其实,我也真得不想打搅其他的人。人是一个群居的动物,没有群居的行为,一起为了生存而取得食物的“先进理念”,那么,老祖宗也不可能进化到超越其他的动物物种。我就是在那个性格内向,其实骨子里特别想和别人打成一片的矛盾世界里,慢慢长大的。

  课桌的表面是光滑的,木质的桌面,纹理很清楚,和小学时代的课桌迥然不同,小学的那时候,学校的办学条件很差,课桌的订做,都是村南的那个叫前李阳村里的木厂加工的,而且还是分批的加工,搞得班里的孩子上课还是四五个挤在一起,托着下巴,看着尹老师讲课,也不像现在的课桌,桌板下还有一个小抽屉,可以放些书籍或者零碎吃的什么的。

  我坐下来,任由耳边响起的,嘈杂的声音。嗯,今天要开始讲数轴的画法了,要开始讲英语字母e、f、g的大小写了,要开始讲胚根胚芽的植物学第一节课了。脑袋里想,我的学号不是十五号吗?很可能就是入学考试班级排的名次,哼,走着瞧吧,期末见。

  铃声响起来了,新的一天学习生活开始了。还是以前的节奏,昨日里熟悉的教师们,再次悉数登场。我看着庆书老师那张小嘴唇,抹着鲜艳的口红,看她张开口,给我们讲解每个英语字母发出的是清音还是浊音;又告诉我们,第一次学习外国语言,肯定很别扭,不好记忆,可以在每个字母后面,标注上你认为能记得住的到字符或文字,反复记忆,以便以后更加直观的,正确的读出它的发音,我依稀还记得,在以后的单词强记的时候,那个“学生”的英语单词,我在发音后面瞎写的“死囚得嗯特”这些搞笑的字眼。不管怎样,反正我们就是通过这样生硬的办法,把英语单词一点一点的记忆下来的。

  其实,不只是我,有的男孩子也是这样,在庆书老师讲课的时候,每次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那个或拘谨的,或亢奋的,都是表达着对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好感。怪不得,到了举手回答问题的环节,男学生,女学生都纷纷的举起手,恨不得自己的手再长得更长一些,我在想,老师提出的问题,班里的人难道都会吗?是想让老师提到自己的名字吧?看着她带着笑意,点着名字时的自信的脸容,是那么的自然,很纯净,真得好极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节课的时间,伴随着教室后面那个歪歪的槐树上挂着的破钟被敲响的声音,结束了。学生们鱼贯而出,好像班级里充满的是憋闷的空气,外面的世界里,才是充满新鲜空气的世界。我也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语文课本里那篇叫“皇帝的新装”里的皇帝那样,被簇拥着,来到教室外。

  外面的世界,真得是个精彩的世界。本来不太宽阔的操场,因为有了瞬间人头攒动的身影,而变得更加狭小。这里是充满了青春的世界,欢快的海洋。短暂的课间十分钟,并不能阻挡那一稍纵即逝的疯狂,有玩踢毽子的,当然了,那个年代的孩子,还没有脱离现在看来很“幼稚”的游戏,我甚至看见了几个学生在弹着玻璃球的游戏。我出来,就是和康立伟同学,一个刚刚认识的同班同学,一起的,抓紧到南边的厕所,在等待上一波学生撒完尿,赶紧跑进去,紧挨着,解开裤带,抓紧小便。因为,厕所的空间真得不敢恭维,下课的时间又短,人又多,不抓点紧真得不行的,再说了,厕所里撒发出来的恶臭味,我实在是受不了,恨不得多长一只手,让这只手专门捂着鼻子,另外两只手干着上厕所的动作。

  我在班里的位置是北排的倒数第二个桌子上。我在里面,挨着已经掉了白漆的墙。个别地方还露出来些窟窿,那些窟窿,深深的,如果再用稍细一点的铁棍子捅几下,也许能看到北边的22班的一些情况。我的脑袋上方,挂着亲爱的马克思爷爷的画像,说来也很正常,那个时候,班级里的墙面上,挂着的画像,都是世界各国伟人的画像,这也许是一种教育模式吧。

  我的同桌,姓赵,名字嘛,这么多年了,已经遗忘了。他是上初二时的时候,是因为跟不上班级才退下来的,还是因为打架斗殴,老师不要他了的呢,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的左脸上,有个长长的疤痕,很瘆人,不过人比较憨厚,白白净净的脸蛋,说话细声细气,真的不知道为啥来到我的班里。反正后来的时候,不知何故退学了,和他聊得不多,也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上课的时候,我前面的那个女学生,平时有点佝偻的样子,削着齐耳短发,瘦削的身材,瘦瘦的脸,自始至终,却从没有看见她露出笑容,偶尔笑的时候,也是勉强的笑,还不如不笑呢。可能是面相像一个老太太吧,因为她的额头,和我一样,出现的几道抬头纹,女孩子嘛,有这个东西长在自己的脸上,心情总是不会好的。反正挨着我近,我就喜欢在有事没事的时候瞎想,这个人儿怎么这样的奇怪呢?她的同桌,也许是受到了她的感染,平常也是古板着脸,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虽然人长得还算清秀,也穿着我时常好偷偷瞄着的绿裙子,但给人的感觉很孤傲,在初中时代结束时照毕业相的时候,却早已不见了她俩的身影,也许,她们对来到这里本来就不感兴趣。

  该上体育课了,操场的地面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班56个年轻的影子。体育老师姓赵,典型的北方汉子,膀大腰圆,眼睛大大的,眉毛浓黑浓黑的,不向上舒展着,倒是齐刷刷的向下耷拉着,和他脸上透露出的精气神一点也不搭配。他时常穿着一条肥大的,蓝色的运动裤子,个子不太高,和我一样,也就一米七二左右吧。说起话来好打些比方,开个玩笑,惹得女学生时不时的笑得花枝乱颤,女孩子们已经开始发育的胸脯上,剧烈的跳动着,也许是体育课上最动人的风景。

  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任由你青春易老,漠视你空度岁月,依旧我行我素般的,重复着它枯燥的一天天的轮回。时光拿起画笔,把玉米杆的颜色,从油绿描成了枯黄;时光变成了加热器,给自己插上了电源,把家门前,不知道谁为了做棺材砍了卖了钱后,第二年从根部疯冒出的梧桐叶子,再次从墨绿烤成一地枯黄的时候,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天,又一次不期而遇的,来到了这个人间。

  大多数人,穿着的衣服,渐渐的,变得厚了起来。还有些喜欢臭美的,不愿意披上厚厚的冬装,自然地,在上课时,他(她)酣畅淋漓的喷嚏声,把老师的讲课节奏,时而不时的打断。也难怪,教室的墙壁虽然厚实,但到了我上22班这个时候,学校已经风风火火般的,度过11个春夏秋冬了。那个时候的建筑技术真得不咋地,年久失修,长此以往,倒落得个在教室里冬冷夏热的结果。夏天的时候,教室里没有家里那样的吊扇,兀楞楞的,尽管噪声很大,但把室内的一切,搞得清风拂动;冬天的这个时候,男学生围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围脖,有灰颜色的,有白颜色的,把自己的脖子和耳朵,绕了两三匝儿,围了一个严实。身上还穿上那绿色的,厚厚的,包裹住膝盖的军大衣,但即使是这样,坐在冰窖般的教室里,还是看得见瘦削一点的男生,跺着脚只喊冷啊冷。女学生也有穿绿大衣的,不过倒是极少数,可能是觉得穿着这个,是我们男同志的“专利”,多数的女生穿得衣服都是秋衣加毛衣,反正套了一层又一层,奇怪吗?那个时候,哪有像现在的冲锋衣啊,羽绒服这些高级的款式啊,轻轻的一件披在身上,任尔鹅毛大雪,凛冽寒风,一个愿意多长就多长的冬季,随便就过去了。

  高主任看到这些,心里想这可不行,把学生们冻坏了可怎么办,反正那个时候期中期末的,学生的成绩有没有硬性指标或者校区排名,我就不知道了。高主任随后向校长申请,在教室里抹一个火炉子,申请买煤块的材料款。随后,校长体恤学情,很痛快的批了下来。

  申请批下来的第二天,教室里讲台的北侧墙根处,一个一米二左右的砖砌炉子,很快就建起来了。由于是砖砌的,可能有缝隙吧,外面用掺了些麦秆的泥巴糊严实了,炉子底下留了一个方口,那是等煤碳块烧成灰烬了,拨拉出来用的。我记得第一次生火的那天,外面的天空,阴沉得很,村子南边的地里,尽管铺满了一望无际的麦苗,绿油油的,那种长势热烈,一片欣欣向荣的情景,却依然无法阻挡这冬天的严寒。老天爷也真会凑热闹,把苍茫的天上,洒满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那一片一片的雪花,起初是雪粒状的,从天空上落下来,轻轻的落在脸上,融化了,弄痒了你的脸,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又下起了大片的雪花,雪花打着朵儿,旋转着落了下来,不久的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依稀可见的太阳,发出的可怜的光芒,根本不足以给我以温暖的力量。但是在教室里,几个兴奋雀跃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往炉子里扔玉米轴,火苗子腾腾的从里面冒出来,升腾的老高,随后火炉里添了些煤块,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是煤块里有些水分,烧起来后,冒出的黑烟,把教室的天花板上,遮盖了一个严实。那个教室的门口,垂了一个厚棉帘子,可是根本阻挡不了寒风的吹进。那风吹进来后,直接和黑烟融进了一起。黑烟俯冲下来,班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剧烈咳嗽声。只是等炉子的煤块烧得更充分一点的时候,那一团黑烟,才逐渐消散了去。但即使是这样,每个学生都开心得很。那一节课,虽然没有上成,但在随后的时间里,看着火苗子发出的,暖暖的光芒,暖热了那一代少年们的心灵。

  快下学的时候,高主任到班里宣布,今晚就开始,每两个人一组,夜里十点前的时候,来到教室,把炉子的灰烬掏出来,然后把活好的煤泥填进去,以保持第二天教室里处于暖和的状态。随后又觉得距离学校远的孩子过来不方便,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这个五郭店村的学生们了。我那个苦不堪言啊,虽然距离学校也就四五百米,可是,天冷冒着雪被滑倒的危险,又在在月黑风高的时候,万一有个黄鼠狼,老鼠什么的,从你面前匆匆的跑过,那个顿时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真得不愿意去尝试和感受的。

  但是没有法子,高主任的话,与其说是建议,倒不如说是命令。还好和21班里也有同村的学生,敢情两个班里的主任是商量好了的,两个班都生火取暖,晚上共同派学生来续火。

  于是,每天在八九点的时候,在家里匆匆忙的写完作业,在轮到我“值班”的时候,就和胜军,或者立国他们,拿着手电筒,一起穿过那片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积雪的,绿油油的麦田,来到教室,把炉子调暖的事。来的不能早,因为冬天的夜很长,早早的把煤泥,煤块倒进去,第二天如果烧尽了,班里冷冷的样子,主任责备你先不说,就学生们抛来的白眼,估计会让你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裤裆里去。来得晚也不行,因为晚了,学校的大门早就关了,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负责看门的老大爷或者老师,而且冬天的地面硬实的狠,从墙头翻过去吧,又怕弄疼了腿。真的没办法,就是需要在十点左右的时候过来。那个年代的夜晚,我围着围脖,把脖子围了两三层,穿上娘给我做的,絮了厚厚棉花的棉鞋,踩着路上咯吱咯吱的雪,就是为了让第二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班里的空气是暖洋洋的。这一干就是一个冬季,下一年,又是一个同样的冬季。现在过去好多年了,当我此时,坐在开着28度空调的办公室里,也是在这个寒冷凛冽的夜里,敲敲键盘,回忆那个曾经的,逝去的岁月时,一种莫名的感伤,对时光的不待人,竟然有了一丝酸楚在心里闪动。岁月好无情,你弄痛了寄邯的,酸酸甜甜的,少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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