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和小飞鸽时常于凌晨时分共浴爱河,如此偷偷摸摸约有年余,竟人鬼不知,洋洋得意之时不免就大意失荆州,在一个夏未秋初的黎明,王凤凰突然如神兵天降,将两人捉奸在床。凤凰一个极富爆发力的漏风巴掌打得小飞鸽口鼻流血,让她重温了当年三岔路那个暮春的黎明晕头转向的一幕。

  此事说来由王大肚子而起。

  他是满囤没出五服的堂弟,长得虎背熊腰,天生一个猪八戒的大肚子。小时家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天到晚都是稀粥裹腹,就撑起一个西瓜似的大肚子。他脖颈比脑袋粗,头似一只准备斗架的公鸡直往前伸,仿佛随时要扑将过去与对方撕打在一起。一对吊白眼,黑眼珠小得像两粒黑豆,显得眼白特多,看人像鹰瞅小兔,目光阴鸷,凶狠。他自小坏得流水,但他和太岁小时的坏有所不同,太岁是明坏,王大肚子却是暗捣,常常是干了坏事让人抓不到把柄。和谁过不去,从不明枪明刀,而是暗下黑手,趁人不备砸人黑砖。万一不得不面对面交手,他敢下死手,或咬人脖子,或抓人睾丸,都是往死里整,村里和他般般大的差不多都怕他。他天生有种忘我精神,用皇帝选妃子的眼光瞅遍村里的姑娘,没一个令他中意。自打在集上看了小飞鸽扮演的李铁梅,他心中才算有了偶像,感到自己从此找有方向,选有目标,心心念念只想小飞鸽。知道她是三岔路区的,路远,没人能为他牵线搭桥,于是决定毛遂自荐,当面锣对面鼓说明叫响,像电影里那样大胆地说出“我爱你!”他鼓了三天的勇气,直到快把大肚子撑破,才梳洗打扮得油头粉面,借自行车去了三岔路。

  王大肚子跑到三岔路区大院傻子似的蹲了一天,也只远远地看见小飞鸽跟张主任肩并肩说说笑笑地一晃而过。他本想冲上前拦住她大声说“我爱你!”可一见高大威猛的张主任像个护花使者守在她身旁便两腿打颤,身冒虚汗,勇气顿消,没胆上前搭讪。直到天黑,他再没见小飞鸽的影儿,看看没了指望,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一路上他心灰意懒,正是深秋,风变尖了,浩翰的星空深邃而辽远。黑沉沉的荒野里不时有青幽幽的鬼火飘浮。他并不害怕,只是不断吸溜着鼻子扪心自问:你是谁?你算个什么?他越看自己越像只躲在草丛间灰溜溜的小耗子,而小飞鸽则真正成了翱翔在蓝天上的高贵美丽的小鸽子。去时的一腔热血逐渐冷结成冰,自卑得他直想找个茅坑一头扎下去。快进村时,他觉得心慌气短,两腿绵软如面,车轮好像卡死不转了,他下来,蹲在河堤上,伤心绝望地痛哭了一场。

  他自此把张主任当了榜样,决心成为他那样的人,只有那样,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边美女云集,小飞鸽也才能召之即来。他再不甘于抱杆破枪浑浑噩噩混日子,得想法子往上爬,一直爬到张主任那样的高位。

  尽管他对得到小飞鸽已经绝望,还是压抑不住对她的思念去了三岔路几次,可宣传队去外地演出了,他在人家的排演场转悠半天,贪婪地嗅那陈腐了的油彩和脂粉味,努力想分辨出她留下的些微气息,失望地凭吊一番,以纪念一厢情愿又胎死腹中的爱情,从此把她留在了梦中。

  当小飞鸽被张主任的夫人拧断小翅膀跌落尘埃,急于寻夫另觅新巢之时,王大肚子却蒙在鼓里,正一脸媚笑地围着下野的唐僧跑前跑后,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架桥铺路。他瞅准了唐僧,认准他有武书记这大靠山,虽现在下野,可天下是共产党的,武书记既然是老革命,早晚有一天会再度掌权。届时唐僧自会借风行船,依然当他的大队长甚至更大的官,而唐僧霉运当头之际,也是最好接近之机。王大肚子想明白这层道理,几乎长在了唐家,挑水,扫院,出圈,干一切能干的活计,俨然孝顺儿子一般。

  如今王大肚子眼看自己错失良机,心仪的偶像扑扑愣愣落进满囤这只癞蛤蟆嘴里,咋不伤心难过哩?他暗暗埋怨自己运气不佳,又不甘心眼瞅着仙女跌入粪坑,以为只有自己才配得上这只落架的凤凰,可他知道烂菜花嘴不饶人的厉害,更清楚大筢子的铁筢所向无敌的威猛,岂敢轻易出手英雄救美哩?唉,不知老天是否有意与他为难,夏家窝棚他最怕的两个女人偏偏皆掺和其中,让他像只饥饿难耐的小狗面对一只胖嘟嘟的刺猬,喷香扑鼻却无从下嘴。

  那天晚上,大队革委开完会夜已很深,会上,王大肚子正坐小飞鸽对面,罩子灯照着她那张俏俏的脸庞更加迷人,灯苗子在她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灼灼乱闪,一下一下晃得他眼花缭乱,老觉得她在冲他暗送秋波。小飞鸽每瞟一眼他周身就触电般一颤,唐僧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没往耳朵里去。散会后小飞鸽扭着屁股往外走,王大肚子坐在门口,等她快出门时才起身跟上。小飞鸽身上散出的香味令他心醉神迷,身下的老二勃然翘起,不由自主地紧贴她身后,小心地用老二顶她屁股,那绵软而富弹性的感觉让他晕船一般头重脚轻。

  小飞鸽并没看清身后何人,以为是唐僧熬持不住想她,心里得意,暗嗔他是只喂不饱的馋猫儿,屁股往后一蹶,嘻嘻笑着回手悄悄攥住那老二,捋了一捋。那一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大肚子这只未谙男女之事的小雏只觉头晕眼花浑身抽筋,一股股热热得东西从小腹直冲而下。失控的老二像冲锋枪走火,接连几个点射,两腿就软成了棉花条儿,跨不动步,他赶紧弓腰扶住了门框。唐僧问他咋啦?他支吾肚子疼。唐僧笑道:“你那大肚子也会疼?哈哈。”

  小飞鸽回头一看方知自己抓错了人,羞得脸上发烫,厌恶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鼻子一哼,匆匆消失在了黑暗里。

  王大肚子裤裆里黏黏的,凉凉的,很不舒服,弓了腰,撇开腿,步子迈得小小的,摇摇摆摆像只鸭子。大伙都笑。王大肚子也跟着笑,心里却想着小飞鸽。她那一抓会不会是种暗示?他回家换了内裤,安排完民兵巡逻,就躺在炕上想入非非。总觉得一只软绵绵的手在他那里磨蹭,似睡非睡间一直把小飞鸽搂抱在怀里。天蒙蒙亮时,大肚子清醒了,后悔得直捶脑袋:满囤现在仓库睡,小飞鸽一人在家独抱孤枕,这是多好的机会呀?自己咋就没想到这点,散会就直接去她家哩?说不定她会一夜苦苦等待,怨恨自己不解风情呢。他忙不迭跳下炕,火急燎忙往村西走,他要勇敢地敲开小飞鸽的门,向她表白心迹,用实际行动安慰她一夜的孤寂。

  离天光大亮还有一会儿,街上只有几只狗无所事事地发呆,一见王大肚子风风火火如上山打虎一般,慌忙夹起尾巴溜进胡同去了。大肚子走到后街,怕人瞧见,装做巡逻的样子绕到村后,沿贴村的小路上往小飞鸽家溜。

  越近小飞鸽家房后山,他的喘息越是急促,腿肚子转筋,两膝打颤,像万里长征只剩最后几步却再也走不动了。他背贴墙上,呼呼发喘。小飞鸽后窗飘出的香腻暧昧的气味让他心跳纹乱。田野里微风尚凉,那味道带着亲切醉人的温暖缓缓绕他飘忽,让他像冬眠初醒的蛤蟆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又像一只公狗闻见了发情母狗的骚味。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勇敢地扑向灯火的蛾子,或扑灭灯火,或与灯火同归于尽,或被灯火烧个尸骨无存,无论生或死,他情愿。

  渐渐贴近后窗,屋里的响动让他迷惑不解,声音似一双光脚用力踩在浅水洼里,呱叽之声伴着粗重的喘息,像一男一女踏着泥泞跋涉了百里之遥,精疲力竭却依然坚持前行。他相信是满囤在家,暗暗抱怨时运不及,大起胆子,两手扒着窗台踮脚朝里一瞅,惊讶得差点大叫失声:灰暗得晨光里,一个白胖胖的长大身子正将一个同样白却瘦小的身子压在炕沿上姿意蹂躏。那脚踩水洼之声正源于此,上面那人的屁股每一搧动,那声音就刺耳又诱人地一响。那人神情陶醉,额上汗津津闪亮,立在炕下,身弓如虾,两肩分别扛着一只小小的脚丫,两只大爪子揉面似的揉搓着身下人的奶子,屁股前后耸动,样子像拉风箱。下面的人两手紧扒炕沿,似乎稍一松手便会被顶飞一般。一头长发散乱在炕上,随着那人每次抽动咿呀不止。

  他揉揉眼睛,这才看清两人正是敬爱的唐主任和可爱的小飞鸽!晴天霹雳在他头顶猛然炸响,他懵了,以为是幻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道貌岸然的唐主任竟然也干这鸡呜狗盗之事?把自己亲爱的同志摁到炕沿上像愚民那样奸淫?那个一直令他仰而视之,高大完美的塑像似遭了雷激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瓦砾。

  震惊?气愤?失望?绝望?痛苦?恶心?还是嫉妒?他像一个可怜的孩子眼看自己垂涎已久的玩具被人拿走,却又无力争抢,伤心难过地慢慢滑坐地上。他呆呆地听着屋内响动,眼前绿森森的庄稼变作一片绿蒙蒙得大雾,这雾又弥漫了他满头满脑。他心爱的人正被人强奸,她在呻吟,在哭泣,在求救!一种杀人的冲动酸溜溜热辣辣地涌上喉咙又涌入脑袋,最终却化做泪水从他眼眶里决堤而下……

  直到听见门响和小飞鸽的娇笑他才清醒,赶紧定定神,抹把眼泪,心虚地起身钻进棒子地里,像只听到狮子吼叫的胆怯的小狗那样蜷缩起来。透过密密森森的棒子秸看见唐僧披件褂子,仿佛刚刚吃饱喝足那样心满意足地啧着嘴,像领袖那般四下看看,缓缓地从房后一晃一晃地向西走去。只到拐过屋角不见了踪影,他才心惊胆颤地钻出来。屋里传出小飞鸽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懒懒的倦倦的,让人联想到一位娇弱美人正斜倚小窗倦梳头。他恨恨地啐口唾沫,像只惨败的公鸡,垂头耷脑地咬咬牙,蹑手蹑脚背向唐僧去了。

  日上三竿,王大肚子却躺在炕上唉声叹气,浑身虚脱一般没有丁点力气。他的心被深深得绝望和愤怒困扰着。唐主任,敬爱的唐主任怎么能依仗权势奸淫部下哩?之前他知道唐僧对小飞鸽十分关心,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宽厚的领导对年轻部下的正常关怀,根本不曾想到男女私情。神一样的唐主任怎能与那些龌龊之事沾上边呢?想想都是对领导的犯罪,对偶像的亵渎。若非亲眼目睹,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打记事起他就一直后脑勺贴在脊梁上,仰望着他挎着盒子枪在村里高视阔步,崇拜他像崇拜伟大领袖,唯其马首是瞻,他放个屁自己都觉得香气扑鼻哩。他是圣人,是神仙,是领袖,是慈父,是他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可早上那丑态淋漓的一幕,似突降的阵雨冲尽了他脸上的红粉,让他一下跌落尘埃原形毕露,成了凡人,俗夫,小偷,孙子,乞丐,小丑,小人,淫棍和流氓,让人恶心!

  那些久久萦绕于王大肚子心头,令他百思不解的问题也就此有了答案。她小飞鸽凭什么刚嫁入夏家窝棚便会青云直上?傻满囤为何无缘无故就得到那么好的差使?原来都是唐僧的肉棍棍儿在她屁股后发挥作用哩。难怪她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只癞皮狗。想到此他心里火气就大,咬牙切齿地恨唐僧,恨小飞鸽。这个婊子,烂货,破鞋,骚狐狸……他把一时能想到的脏话全都倾泻到她的身上,如此方稍稍消解心头之恨。又想:若没他唐僧横插一腿,说不定小飞鸽就会有情于自己,如此早上那一幕的主角也许就是他,是他光了身子把小飞鸽赤光条条地压在炕沿上呼哧呼哧地狠干,干得她哎哟哎哟痛快地叫娘。他好像又听到了小飞鸽浪声浪气的呻吟,心里的怒火转换成难奈的欲火,下体渐渐硬成了撬杠……

  王大肚子再见唐僧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他并没过去那般魁梧,脸白白的怎么看都像戏台上的曹操,笑里透着虚伪、奸诈、阴险和淫欲。而一见小飞鸽,他首先想到的则是她两条白生生高高翘起的大腿,还有被唐僧揉搓的奶子,她的笑声在大肚子耳朵里很快转化成浪浪的呻吟,让他对她的肉体充满更加强烈的渴望,恨不能当场扒光她的衣服摁倒在地,掰开她两腿架于肩头,抓着她的奶子,然后像唐僧那样,不,比他更猛烈地狠干,直把她那地方弄烂才解火出气。

  几天后,凤凰着篮子赶集回来,拾掇买回的东西,竟然抖出一片信纸。凤凰粗识几字,看上面用故作幼稚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道:“唐主任跟张主任搞破鞋,天天大早在张主任家。”凤凰一下如雷轰顶,可她毕竟是个经过风浪的女人,不动声色地将那信折好揣进兜里,心里觉得怪怪的,是谁将这信放到篮子里的?她回来时只在村头碰到过王大肚子,他殷勤地跟她打过招呼,还要帮她提篮子,之后就匆匆去了,并没看他往这篮子里塞什么呀?傍晚,她找到太岁,拿出那纸让太岁看,说:“也不知是谁,嘛时候放俺篮子里的,你看看,也许是挑事的哩。”

  太岁反反复复将信看了半天,说:“那熊娘儿们浪着哩,可光听说她跟大金鹿相好,没听说她跟俺姐夫还有一腿呀?这骚货可是嘛不要脸的事都敢干哩,前些年不还在集上让人扒光屁股游过街哩嘛?看俺不把这个骚狐狸的屄撕烂才怪!”

  凤凰说:“这事咱可不能听风是雨,当了人家枪使,闹不得哩,弄大了,人人皆知,你姐夫还有脸在村里呆哩?咱只悄悄地把他们拆散就得,只是不能便宜了那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哩!”

  太岁说:“姓唐的忒不是东西,敢背着你搞破鞋,这种男人还要他干嘛?闹大了,大不了跟他狗操的离婚!”

  凤凰说:“你说得轻巧,哪个男人是不吃腥的猫儿哩?母狗不掉腚,气得伢狗瞎哼哼,娘儿们撇拉开腿,哪个爷儿们不是顾头不顾脸地上哩?你以为你就是好东西?咱不为他还得为孩子想哩,闹出去,孩子这嘛大了,脸上也没光哩。”

  太岁叹口气说:“倒也是,这小飞鸽偷汉子偷到咱家头上了,也忒他娘的欺负人哩!不叫她知俺太岁的厉害,她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哩!”

  凤凰压着一肚子怒气,趴到太岁耳边如此如此说了番,太岁一拍胸脯说:“姐放心,就这么办,以后让他姓唐的得乖乖听你的哩。”

  第二天一大早,唐僧像往常那样披衣下坑,站在门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并没预感霉运将至,慢慢踱出院子,想着正躺在炕上焦急等待的小飞鸽,撒脚如飞地走了。

  凤凰起来跑到太岁家喊起弟弟,两个屏息敛气潜到小飞鸽房后,果然听里面唐僧跟小飞鸽正说笑调情,直到里面开始了“工作”,姐弟俩才绕到院门口。太岁先解开裤子背对姐姐往那门枢上撒了泡尿,从腰里掏出一把杀猪刀子,从门缝里插进去,一点点拨开门栓,轻轻一推,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堂屋门虚掩着,两人进去并没引起两个热汗淋漓的光屁股的注意,依然呼哧呼哧在拉“风箱”。凤凰一声强烈的咳嗽竟似晴空里响个炸雷,唐僧激凌凌打个冷战,插在小飞鸽体内的硬帮帮一下成了软塌塌,那一霎间,吓呆了的他就像冻僵一般木立在那里,仿佛舞台上的艺术造型,保持着勇往直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凤凰上前猛地推开他,一口储备已久的浓痰霰弹般啐他脸上。他没敢擦,脸上凝固着方才的惊恐,两手呆呆地抓着小弟弟,听任那痰一点点在脸上蠕动。他看到太岁手里那把形似弯月杀猪刀,刀刃上闪着宽宽一条白光,顿觉脖颈间冷嗖嗖像放了块冰,上下牙不由自主地捉对厮打起来。

  太岁斜倚着门框,手里握着那把杀猪刀,眼直勾勾地盯着两腿依然高高翘起的小飞鸽,歪着嘴欣赏她光滑的两腿深处。

  凤凰像只母老虎扑将上去,一把薅住小飞鸽的头发,拉她起来,亮起巴掌,抡圆了,似训练有素的乒乓球运动员抽球那样狠狠抽将过去,又反手一掌狠狠搧将过来。那声音太过清脆,脆得带着水音儿,震得人耳朵日日直响。

  小飞鸽仿佛扒光了皮被拎起长耳的小兔,在脆响里一头栽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白白胖胖的大蛆。她头昏眼花,鼻子嘴里都有咸咸的液体涌出。她脸贴着凉冰冰的地,似只惊恐万状得小鸽子飞进无边无际的黑雾里……凤凰,这个向来见人不笑不说话,眼睛有点斜睨的女人,今天莫非让魔鬼的冤魂符体了?老天爷呀,难道你眼瞎了?咋忍心让俺这弱柳扶风的小女子重受这令人不堪的二茬罪哩?

  她醒来时太阳早升起来,院中大枣树上的颗颗枣子像绿莹莹的宝石在阳光里闪亮,很像她刚刚看到的王凤凰那饿虎一样的眼神,还有太岁那饿狼似的目光。

  凤凰恶狠狠得声音还在她耳朵里嘶嘶地响:“再敢勾引俺男人,把你的骚屄割了喂狗!”说这话时太岁坏笑着用亮闪闪的刀子在她那地方比划了一下,刀刃冷森森的寒气令她屁滚尿流。她不由伸手捂住下体,哆哆嗦嗦站起来,心灰成了一抔陈年狗屎,再次有了前些年在三岔路集上绝望、沮丧、羞愤欲死的感觉。自己的命运咋如此不济?这枝红杏每次出墙,总会被一只大手给折个七零八落,唉!她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儿,几次都把腿错伸进一条裤腿儿之中。她躺到炕上,头歪向里,她知道满囤就要回来了,不敢让他看到自己那张红肿的脸。

  小飞鸽连惊带羞,装病卧床半月没敢在街上露面儿。她一直担心着外面的动静,生恐事态闹大,好不容易到手的妇女主任得而复失。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像当年和张主任那样,白白奉献了自己的处女之身,除了一辆自行车和小飞鸽的外号一无所获,还闹得满城风雨身败名裂,差点儿连小命都搭上哩。

  大金鹿天天带了水果、罐头、点心嬉皮笑脸地来看她,让她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还是这男人靠得住,知冷知暖。

  街上风平浪静。小飞鸽知道王凤凰并没有像张主任的老婆那样把这事闹个沸反盈天,这才把一直悬悬的心放了下来。唐僧已是深秋的雁,一时半会儿回不到她身边了。他没这个勇气,也没这个胆量。小飞鸽恨他没种,竟然与张主任如出一辙,听任老婆殴打凌辱自己,站立一旁像个傻子无动于衷,屁都不敢放一个。她开始鄙视这个装腔作势的银样蜡枪头了。呸!中看不中用家伙,哪像个爷儿们哩。但她毕竟从他身上得到了她想得到能得到的。惋惜之余,觉得他就像一张擦屁股纸,抹一下,顶多折叠起再抹一下,之后就再没甚利用价值,舍得舍不得也得丢了。

  凤凰和太岁怕家丑外扬,没敢声张。小飞鸽当然更不敢与人言及,满囤问她她只说早上起猛了,不小心摔了一跤,脸跌在了门板上。傻呵呵的满囤也想不了太多,嘿嘿一笑,此事就像秋天飘然而过的云彩,悄无声息地过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小飞鸽再见唐僧一般都是在街上或队部里,他一脸歉疚,皮笑肉不笑的,让她心生怜悯之时又有些厌恶。她最怕的还是太岁那双刀子一样的目光,似要将她一身衣服统统剥光,他的眼睛不大和她对视,却总盯着她腰带以下,那歪嘴坏笑的样子,如同一阵剌骨的北风吹得她浑身战慄。

  那个秋天大概活该小飞鸽厄运缠身或者说吉星高照,就在她与唐僧东窗事发后不久的一天半夜,她竟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摁在被窝里强行奸污了。

  那是八月十六月上中天时分,小飞鸽已然忘却了凤凰羞辱的不快,和大金鹿在代销点里调笑了一番回到家中,心处在少女热恋般的甜蜜里,睡觉也就十分香甜。她梦见大金鹿像个大狗熊一样闪进门来,也不说话,耸身上炕,压她身上,用力分开她的两腿,抓着自己的家伙往她那地方硬塞。那家伙硬硬的像根木棍儿,干细粗糙,直橛橛地刺将进来。她不觉哎哟一声醒来,朦胧的月光里,她看到一张被黑布蒙了一半的脸,正贴着她的脸呼呼粗喘。她魂飞天外,刚想叫喊,嘴就被一只臭哄哄的大手紧紧捂住,那人闷声闷气地威胁道:“敢叫,老子就宰了你!”

  那人在男女之事上肯定是个雏儿,不唯笨手笨脚,而且家伙在她里面没抽动几下就又吐又泻一败涂地,泥一样堆在她身上不动了。

  小飞鸽明白,眼下自己若一味反抗,撕下他脸上的黑布说不定就会惹来杀身之祸。看来此人只不过想与她玩玩,并无其它恶意,肯定是自己的一个爱慕者,不敢当面示爱,又压抑不住欲火,万般无奈,只好铤而走险,采取这下三滥手段以慰饥怀了。

  只是她不知门是如何被拨开的,她睡得太死,竟然没听到一点动静。她从惊恐中放松下来,对方粗重得喘息和熊似的躯体,她猜测到了来者何人。那天夜里,不就是他用家伙顶她屁股吗?这人心狠手辣,坏得透气,无耻透顶,惹急了还不知会出啥塌天横祸哩。好在那人稍稍喘息一会儿就起身提上裤子走了。那腆胸叠肚,脖子前伸,身子像U型门拉手的样子,不正是王大肚子这个王八蛋吗?

  小飞鸽默默地目送他出门,待听他咕咚一声翻墙而去,才长长松了口气。千王八万流氓地骂了半天,蒙上头屈辱地哭了。奇耻大辱哩!传出去,自己半夜被人钻进家里玩了,岂不丢死个人哩?告他去!这小子犯的可是强奸罪,要法办哩!可证据呢?自己的面子呢?村里人会说:好汉子难操打滚的屄,说不定是她小飞鸽勾引大肚子未遂,才反咬一口赖人家强奸哩!王大肚子虽说坏得流水儿,倒没见他拈花惹草呀。小飞鸽啥样人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哩?这会儿又吃肉撇清假正经哩!如此自己岂不是打不了狐狸反惹身骚?倒不如顺水推舟,索性把这坏小儿揽进怀里。这小子一直像馋猫贪恋鱼儿一样爱着自己,肯定会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在队部里没了唐僧的仗势,又有了太岁这对头,孤掌难鸣,形单影只,有了王大肚子,至少有了同盟,多个帮手,甚至打手,还怕有人敢欺负不成?大金鹿虽好,在村里也是能说说道道的主儿,可他毕竟不是干部,许多事儿上没他插话的份儿,有劲儿也使不上,只能从物质上安慰她的嘴,肉体上安慰她的身。揽住王大肚子,无异养了条狼狗,让他咬谁就咬谁,何乐不为哩?

  那天小飞鸽去看五奶奶,出来远远就看见王大肚子头往前伸着,像只觅食儿的公鸡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见她就想往胡同钻。小飞鸽紧赶几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

  王大肚子走不是站不成,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笑:“哈哈,张主任,串门去啦?”

  小飞鸽含嗔带怒地瞟着他,问:“大肚子,你还算个爷儿们哩?”

  王大肚子镇下脸:“张主任,你这嘛意思哩?不是爷儿们,难道俺还是和你一样的娘儿们不成?”

  小飞鸽笑道:“俺看差不多,那晚上你办的也叫爷儿们办的事哩?”

  王大肚子脸一红,不敢看她,支吾道:“那晚嘛事?你说得俺迷糊哩。”

  小飞鸽伸出兰花指点点他的脑门儿,嗔道:“那晚舒服不?你当俺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吃了老娘的豆腐?俺只是不想让他下不了台面哩。有嘛?男人就得敢爱敢恨哩,你这人也是,有嘛事不敢明说哩?人家可是一嫁来就喜欢你了哩。”

  王大肚子受宠若惊,差点掉下泪来,说:“其实,几年前俺在宋家集看了你演得李铁梅就爱上你了哩,俺还去三岔路找过你几回哩……”说着,想起当年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儿,泪花花就在小眼里扑闪,声音也有些哽咽。

  看着一向飞扬跋扈的王大肚子在她面前像个小可怜,小飞鸽有些感动,小声说:“其实,俺心里也早有你哩,只是命运不济呀。唉,不说那些啦,半夜里你有空就来吧,看俺后窗上掌着灯,你就跳墙进来,后窗没灯你可千万别进哩。”

  大肚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问她好几遍,看她又嗔又爱有些厌烦,才点头如鸡吃碎米:“俺听你的哩,俺听你的哩!”

  小飞鸽笑了,笑得很妩媚。

  王大肚子眼睛模糊了,若非自己略施小计,这个娇小迷人让他垂涎已久的身子,岂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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