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得被远难拉起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刘家坟地。师徒两人将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选在了鸡公峰寺。两人两骑在天快黑时来到鸡公峰下,一阵快马就来到了鸡公峰寺的大门口。

  肖去邪在庙西侧的围墙边上,看到两匹马奔鸡公峰寺而来,不知是什么人,为什么事这么晚了才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动身来到寺门前来迎接。等两人下马时,他惊愕了好一会,才像醒过神来似的上前问道:“你是神还是鬼?都说你被日本鬼子给那啥了。”边问边接住刘万得递过来的马缰绳。刘万得边应答边打招呼似的反问道:“哈哈,小鬼子是想要我的命,可老天他不答应。老肖,四个孩子都好吧?”肖去邪应答:“好着呢。”

  刘万得进了寺门,直奔峰水禅师的禅房而去。还没到禅房呢,他就大老远的笑问:“大师,在哪呢,没算出我回来了吗?听出我是谁来了吧?”没见啥动静,刘万得吃惊的停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来到禅房门口,推开了禅房的门,进去一看,禅房里静悄悄的,虽然雅净如常,可没有一丝的暖意。刘万得他立时明白了,禅师,人,他已经走了。刘万得默默的站在那,脸上的笑意全无,一脸的肃穆。肖去邪来到他的身后说:“大师临走前,让我告诉你,这是专门给你留下的字。”刘万得回头急问:“在哪?”“崖壁上。”肖去邪在前引领刘万得、远难两人来到刻字的崖壁前。刘万得看到崖壁上的刻字,那种厚重、那种韵致,那种藏神,他一眼就知道这是大师的亲力亲为。而这种亲力亲为正说明大师已经知道这是他留给世上的最后的东西了。

  刘万得凝神用心品着这崖壁上刻字:三点水伴晚时酉,鹤翔舞天门;两根针插无语曰,泥落入地磊。刘万得仔细的把字看了三遍,默默的思考了一阵。他抬起头时,脸上露出了一种感激和略带歉意的表情。他已经明白了这两段石刻字的涵义:三点水伴晚时酉,酒也。两根针插无语曰,曲也。鹤翔舞天门,鹤,稀缺之鸟,秘也。天门,山也。泥落入地磊,泥,窑泥也。地磊,区位也。刘万得再清楚不过了,他刘家独步中华酒坛的秘密,传了四十代的宝贝,大师已经藏好了,没丢。而这个地方,大师只带刘万得来过一次。下一段石刻字虽然小了一些,可意义却很深远。禅生禅死禅天地,师是师非师义然;戒规戒律戒无道,日东日中日西山。前两句是带有一种解释性的禅语,意思是说大师自己的一生信佛悟禅,为什么到有了名望之时,确为酒而为,那是为一个义字。第三句,戒规戒律戒无道,大师是在说,佛界的戒中,最大的戒是无道。而自己身为大师,为酒而为,是义,而这个义又不是为他单单的刘家,而是为中华的一种酒文明的延展,所以,是大道。最后一句,是借自然界中日出日落的自然规律,告诉他刘万得,日本人自东而来,虽然眼下强横,可他也有日落西山的时候。看到这里,领悟到这些,刘万得慢慢的跪下,恭恭敬敬的为大师三拜九叩首。

  在鸡公峰寺,远难本想让师傅刘万得安心的住上七天半个月的疗养休息,以恢复师傅的元气。可这时,肖去邪急忙来告诉刘万得说:“师叔,山下有日本骑兵,往这来了。”听到肖去邪的话,远难可吃惊不小。他心想:这天,快黑了,鬼子又跟着追来了,师傅一路劳顿,今晚上可在哪落脚呢?鬼子要是紧追不舍又该咋办呢?

  刘万得一眼就看出徒弟远难的心事,他很不在乎的说:“庙是和尚住的地方,咱爷俩不能长呆,也不能久留,走。”刘万得说走就走,边走边对肖去邪说:“鬼子问,你就实说我们路过这,听话口好像要去南京,已经翻天门岭走了。不然,庙可能就毁了。我们?你把心稳妥的放在肚子里,啥事没有,让小鬼子黑灯瞎火的追吧。你就说我们在庙的四周看这了,看那了,多留他们一会。我们走了,哈哈。”

  刘万得领着远难拉马翻过天门岭,下到天门沟。跨上马顺着沟中的小路,一阵快马,就来到铁石山下。铁石山从东向西有一条小河,刘万得有意让马顺河而下,河水自然而然的就销毁了马蹄的痕迹。天已经快黑了,刘万得和远难将去向哪里,又到谁家落脚呢?

  就在前无所去之地,后有鬼子跟踪,有店不能去,有亲不能投,有友不能访,踟蹰不前,左右为难之际,刘万得的心呼啦一下子,他想起了一地方,鸟儿岭。他想起了一个人,打猎的张书宝。

  去鸟儿岭这个地方,挺偏僻的,没有车道,一条山间溪水就是路。夏天水里走,冬天冰上行。即使你曾经来过,也因为溪水按沟分叉而来,稍不注意,也会走差了道,摸错了沟,到了不该到的地方,那才叫牛犊子叫妈蒙门了呢。刘万得领着远难,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在溪水常流,涓涓不断,好在马蹄子子不会留下任何印痕,不会操心鬼子会跟上来。就这样,刘万得还真的摸到了张书宝的家门。

  这一带猎人家的狗,都经过了专门的训练,见了猎物,它会狂犬不止。看家望门,它很少乱叫不停,只是哼哼两声,与你对峙。这时候的天,已经黑下来了。正好,这天主人在家。他听见狗哼哼了两声,知道有生人来了。他操起一把猎刀,推开房门问:“黑灯瞎火的,谁呀?”刘万得见有人出来问,听声音,是张书宝。就回应道:“我,刘万得。”“放屁,想诈钱,你走错了门了。刘万得和他的家,在几个月前就让小鬼子给毁了,坟里的肉都烂没了,你当我是虎哇、是聋啊、还是瞎?是好人赶紧走人,不是好人,我就放狗了,别怪我不客气。”刘万得是啥人哪,什么场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应付过?可听了这一阵呛白,他是哭笑不得。刘万得没有别的词了,只得苦笑着说:“张书宝,张老弟,你用灯火照照,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刘万得,不就清楚了吗?”张书宝不客气的说:“你等着,我还真得看看你到底是谁?”张书宝从屋里拿出了一根点着了的松明子,凑近前一看,有些吃惊,也有些不信,拿着松明子又照了照。这个时候,就见张书宝把松明子一扔说:“老哥,你不是鬼吧?”“我不是鬼,我是个大活人,看好你的狗,咱进屋说话。”刘万得没等张书宝让,就已经前头走进了屋。

  刘万得进屋借着灯光一看,炕上还躺着一个男人,这个人骨瘦如柴,如果不是筋连着,皮包着,看样子就要散架子了。张书宝见刘万得仔细的打量炕上的人,就解释说:“你不认识,他也是个猎户,被抓劳工了,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地方去,在我这先养两天再说。”张书宝解释完就直接问刘万得:“你还没吃呢吧,我这儿可没有你家原先的大鱼大肉,只剩下三个苞米饼子,肉,只剩下野兔子腿一条,先对付着吃个小饱吧。”

  灯光下,刘万得和远难爷俩个,一人一手抓着一个咸芥菜疙瘩,一手拿块苞米饼子,炕桌子上两碗白开水,一条兔子腿分两半放着。刘万得吃得很香,边吃边问:“炕上躺着的,是谁呀,咋瘦成这样啊?”张书宝回答说:“他叫王大力。去年冬天,他被小鬼子抓了劳工,去金乌矿挖煤。据他说,那简直不是人去的地方,每天两顿饭,每人一小块高梁糠饼子,一块橡子面饼子,吃难吃,拉更难拉。这还不算,每天不停的干话十六个钟头。进去时的好人、壮汉,最多只能顶两三个月。到后来就是熬,就是拼。工头手拿个小尖镐,稍不如意就是一镐,刨屁股上,还能活半个月,刨后脑海上,当时就没气了。有病的、挨刨的、苦累顶不住的、饿无力支持不了的,还带口气呢,就给扔进了万人坑喂野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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