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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那有个路标,是不是在那拐弯儿呢?”小张开着车说道。

刘媛此时已经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到了地方该找谁?这些人都在哪里?他们怎么样了?

听到小张的话刘媛睁开眼睛,果然路标上清楚的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着“宝音锡勒”。

应该说,刘媛现在也不确定,因为很多建筑是在她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的,但是多年在草原生活经历让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个地方。

“对,往右拐,顺着那条路下去。”刘媛说。

车子拐进了一条不宽的草原路,朝草原深处开去,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终于看到了人家,一个孤独的房子矗立在草原中,围栏,牛粪堆,靠着栏杆的地方还歪着一辆摩托车。

车开到了房子跟前刘媛说:“停下,我打听一下。”

一个壮年的汉子正在压井边压水饮羊,石槽边挤满了羊群,因为此时天已经接近黄昏。

刘媛下了车走到围栏跟前看着羊群和那个汉子,那汉子也抬头看了看刘媛。

“兄弟,我打听一个人?”刘媛说。

“谁呢?”汉子停下了手说。

“巴图大叔。”刘媛说。

汉子仔细的看着刘媛,刘媛知道他肯定和巴图吉拉噶热有关系,急忙摘下墨镜。

汉子看了看刘媛:“你是刘媛?”

刘媛听到这个人的话急忙点头说:“对,我是刘媛,你是?”

“姐,我是苏日勒。”汉子说完走到刘媛跟前。

“苏日勒?”刘媛仔细的看着站在眼前这个脸膛黑红的汉子。

“阿爸好吗?”刘媛说。

“好,结实着呢,就是岁数大了,不能再放羊了。”苏日勒说。

“你带我去看看他。”刘媛急切的说。

“你等着。”汉子说着穿上一件皮夹克扶起靠在围栏边的摩托车。

“你不用骑车,坐我的车子。”刘媛说。

苏日勒已经发动了摩托车说:“不用,我的身上太脏了,你跟着我就行。”

苏日勒骑着摩托车走在前边,刘媛赶紧上了车,小张开着车跟在后面,由于是迎着太阳的方向走,落日的阳光照的小张睁不开眼睛,草原反倒显得黑乎乎的。

开了几公里的样子,太阳落到了草地的边上,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远处一座蒙古包在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天际的映衬下显出了轮廓。

摩托车停在蒙古包前,苏日勒下了车开门走了进去,还没等刘媛的车停稳,苏日勒跟着一个人走出了蒙古包。

刘媛下了车朝两个人走过去,眼前一个老人站在苏日勒旁边,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蒙古袍子,光着头,一头的白发,身子有些佝偻。

刘媛走到跟前一把拉住老人的手:“阿爸,你还认识我吗?”

刘媛说到这眼泪流了下来。

“格日勒?”巴图看着刘媛说。

“对,我是你女儿格日勒。”刘媛已经泣不成声。

“姐姐,进屋里说话吧?”苏日勒说。

刘媛搀扶着老人低头走进蒙古包,苏日勒招呼小张也下车走了进来。

蒙古包里放着被褥等生活用品,门旁边是一个水桶大小的牛粪炉子,此时那炉子正冒着蓝色的火苗,上面一锅奶茶正开着,一股奶香味弥漫在蒙古包里。

苏日勒放好一个红色漆面绘画着很多花朵的小桌子,几个人坐在桌子旁边的地毯上。

“女儿,你再不来看阿爸就看不见了。”巴图说道这老泪纵横,那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淌着,在灯下泛着光亮。

刘媛掏出纸巾给巴图擦着眼泪,自己也留着眼泪说:“阿爸,我这不是来了?”

“来了就好,我今天早晨听到百灵鸟叫,我就知道会有好事情。”巴图说。

苏日勒给大家倒好了奶茶,又从柜子里拿出奶食品摆放在桌子上。

刘媛听了低下头,巴图用手扶着刘媛的肩膀说:“让阿爸好好看看你。”

巴图看着刘媛说:“老了,格日勒,你也老了。”

刘媛说:“是呀阿爸,一晃快三十年了,我怎么能不老?”

巴图说:“阿爸多亏腾格里的保佑,还让我看见你……。”巴图说着又难过起来。

苏日勒在旁边说:“我阿爸去年得了心肌梗塞,在盟医院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阿爸,现在都定居了,你为什么还住在蒙古包里?”刘媛问。

“蒙古人离不开蒙古包,我要是住在那砖房里,我早就死了,你这次来就看不见阿爸了。”巴图说。

“那谁照顾他?”刘媛转过身来问苏日勒。

“我,我每天晚上回到这来和阿爸住在一起。”苏日勒说。

“刚才那是你的家?”刘媛说。

“对。”

“苏日勒,去杀一只羊来。”巴图说。

“不用阿爸,你总有吃的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刘媛慌忙拦住说。

“这怎么行?蒙古人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巴图说。

“我是客人吗?”刘媛问。

“你不是,还有这个小伙子呢?”巴图指着小张说。

“大爷,你别张罗,我是刘总的司机,她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小张说。

“刘总……刘总是谁?”巴图疑惑的问。

“阿爸,我姐不是姓刘吗?她大概现在是老总了。”苏日勒说。

“哦……,你看我现在老糊涂了。”巴图一边说一边用手拍着脑门。

“姐,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苏日勒说着走出了门。

三个人喝着茶,巴图说:“你这次来住多少日子?”

刘媛说:“要住一些日子的。”

巴图说:“明天阿爸领你去达根湖边上看看你额吉和乌伦珠日格,可怜的孩子,她一个人在那躺了快三十年了。”

“阿爸,这件事明天再说。”由于听到苏日勒说老人有心脏病,刘媛急忙劝着巴图怕他激动。

“阿爸知道你这次为什么来,你应该来的。”巴图说。

刘媛听了半天没有说话,小张在一边心里纳闷的听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两个人说着话,门外摩托车的声音响了起来,苏日勒走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蒙古袍子,头上扎着一条绿色头巾的女人,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盆。

“姐,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乌丽罕,乌丽罕,这就是阿爸常常念叨的格日勒姐姐。”苏日勒说。

女人有些腼腆的朝刘媛点了点头,刘媛看着乌丽罕说:“苏日勒,想不到你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媳妇?”

乌丽罕听了低下头,苏日勒说:“快把肉放到桌子上,一会就凉了。”

乌丽罕听了连忙把盆放到桌子上,小张看到,一大盆连肉带骨头的羊肉还冒着热气。乌丽罕跟变戏法似地拿出各种调料放到碟子里摆在在了桌子上。

巴图用蒙古刀割下羊胸部最肥美的一块羊肉放到了刘媛的盘子里说:“女儿,多少年没有吃咱们家的羊肉了?”

刘媛说:“是呀,做梦都想。”

巴图又割了一块放在小张的盘子里说:“小伙子,你使劲地吃,这是到家了,你可别客气。”

苏日勒也坐下来,只有乌丽罕站在苏日勒的身后,小张看着纳闷说:“大哥,让嫂子坐下一起吃呀?”

苏日勒说:“我阿爸还是那个规矩,客人来了,家里的女人就是招待客人,她是不能坐下吃饭的。”

“阿爸,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书记队长,怎么还这么封建?我不是女人?”刘媛说。

“你不一样,你是我女儿,乌丽罕,你坐下吧,这都不是外人。”巴图说。

女人听了侧身坐在苏日勒的旁边,可是她一点东西也不吃,忙着给大家割肉。

巴图吃了几口肉想起了什么:“苏日勒,酒呢?你怎么没带酒来?”

苏日勒听了为难地看着巴图说:“阿爸,医院的医生是怎么嘱咐你的?”

“那不行啊?我女儿来了我不喝酒?”巴图脸色通红地说。

苏日勒说:“阿爸,我是带着酒来的,是想让我姐喝几口,可是想到你的身体我就没敢拿进来。”

巴图说:“混账,你姐姐来了不和她阿爸喝酒她还喝得有意思吗?快去拿进来!”

乌丽罕听了赶紧起身出去拿酒刘媛说:“阿爸,苏日勒说的对,你有心脏病是不能喝酒的。”

巴图说:“要喝,就是喝了就死也要喝,我见到你就一切心愿都了啦!”

刘媛听了说:“那你要听我的,我让你喝多少就喝多少?”

巴图听了高兴的说:“好,就听我女儿的。”

乌丽罕拿了酒进来,苏日勒打开瓶子给每个人都倒上酒,小张看着刘媛说:“刘总,我还要开车呢?”

苏日勒说:“不要紧的,你今天就跟着我去我那住,让我姐跟我阿爸在这,你把车放阿爸这没事的,明天我再用摩托车把你驮回来。”

刘媛听了朝小张点点头说:“就按照苏日勒说的办,这一路你也挺辛苦的,喝点酒解解乏。”

尽管在刘媛几乎是管制的办法的控制下,巴图还是喝了不少,小张和苏日勒喝的很投缘,已经喝地舌头都发硬,苏日勒只是照顾他,刘媛则紧紧盯着巴图,唯恐他喝多了。

酒让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巴图高兴地说:“苏日勒,让你媳妇给我们唱一首歌好不好?”

苏日勒看着媳妇,乌丽罕脸一下子就红了说:“阿爸,我很长时间不唱了。”

巴图说:“要唱,蒙古人的女人不会唱歌那就等于百灵鸟不会叫。”

乌丽罕站起身来说:“我唱一个蒙古民歌小黄马?”

刘媛说:“好,我最爱听这首歌了。”

虽然,乌丽罕一直就显得腼腆,但是当她张开嘴唱歌的时候,却是完全的投入,那些腼腆的样子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乌丽罕用蒙语唱的这首歌,小张一点也听不懂,刘媛不断的给他翻译着。乌丽罕果然有一条好嗓子,歌声飘出蒙古包飞向门外漆黑的草原。

吃完饭,乌丽罕收拾了桌子给刘媛和巴图铺好了被褥,小张跟着苏日勒走了,屋里剩下了乌丽罕巴图和刘媛三个人。

乌丽罕说:“姐姐,我给你做了热水,你洗洗脚吧,累了一天了。”

刘媛听了说:“我不着急,先给阿爸洗洗。”

乌丽罕听了笑了笑朝巴图努努嘴,刘媛转过身来看到,巴图已经躺在毡子上睡着了。

刘媛接过乌丽罕端过的盆洗着脚,乌丽罕问她:“姐姐,你睡哪儿?”

刘媛听了说:“我挨着阿爸,你睡在我边上。”

乌丽罕说:“我还发愁呢,我不能睡在阿爸边上啊?”

刘媛笑了笑说:“我是他女儿,有我在这就不算违反规矩。”

乌丽罕说:“我们把给阿爸盖房子的砖瓦木料都准备好了,他死活就是不去房子里住,这要是有了房子多好,就是你来了,大家都睡在我那也方便呀?”

刘媛说:“由着他吧,他老了,过去也是犟得很。”

乌丽罕收拾好了关上蒙古包的门,两个人躺了下来。

刘媛问乌丽罕:“你们的孩子多大了?”

乌丽罕:“我们有个女儿在盟里上中学,她住校星期天才回来。”

刘媛说:“除了心脏不好,阿爸的健康超出我的意料,他可是真的受过太多的苦了,现在身体能这样真是腾格里的保佑。”

乌丽罕说:“现在的条件也好了,家家都有车,就是阿爸有什么情况马上就可以送他到蒙医院。”

刘媛说:“你可能不知道,阿爸是我的恩人。”

乌丽罕说:“我听苏日勒说过。”

刘媛说:“他刚才提到的那个乌伦珠日格是我的一个同学,她的汉族名字叫萨丽云。她把生命留在草原上的时候刚刚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

乌丽罕说:“阿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的汉族名字。我后来还是听苏日勒说的。后来,额吉和珠日格姐姐埋在了一起。”

刘媛听了问:“你是说,额吉和珠日格埋在一起?”

“是呀?阿爸和我们每年都要去那给她们上坟。”乌丽罕说。

刘媛听了乌丽罕的话泪如雨下,想起那木其妈妈对自己的疼爱心如刀绞。

乌丽罕说:“姐姐,我听阿爸说你有个蒙古族的丈夫叫巴特尔?先是去了北京,后来又回到了草原,最后失踪了,你这次来是不是来找他?”

刘媛说:“二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我知道非常可能找不到他了,可是我不找到他死不瞑目。”

天亮的时候,刘媛被屋外一阵笑声和喊叫声惊醒,她转过身子看到身边萨丽云的铺位是空的。刘媛急忙坐起身来,衣服不用穿,因为是男女合居,所有的人都没有脱衣服。

刘媛跑到门外,看到萨丽云手里拿着一个小铁桶正跟在一头牛的后面转圈,旁边围着几个当地人和几个知青。

“它怎么老转圈,这样我怎么挤奶?”萨丽云说。

“不是这样的孩子,你看看我做给你看。”一个岁数大一点的蒙古女人说。

蒙古女人走到牛的跟前嘴里嘀咕了几句什么,那牛就站着不动了,女人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牛的旁边,接过萨丽云递过来的桶放在就肚子底下,伸手去捋牛的乳头,一股白色的乳液呈线装喷了出来,喷到桶里发出“呲呲”地响声。

萨丽云睁大眼睛看着说:“大婶儿,让我来试试?”

女人站起身来说:“好,不过你不能过去的太快,牛也是认生的。”

萨丽云坐在板凳上,伸手去捏牛的乳头,半天也没见到牛奶出来,她转过身说:“大婶儿,是不是你把奶挤没了?”

大婶儿笑着说:“怎么会,就这样的小桶要挤出两桶才行呢。”

“那奶为什么不出来?”萨丽云说。

“你要用手指夹住了奶头用柔和的劲往下捋。”

萨丽云照着那个女人说的话做,果然牛奶挤了出来,虽然没有她挤得多。

萨丽云高兴的说:“看,出奶了,大婶儿,这奶现在能喝吗?”

大婶笑着说:“怎么不能?香得很。”

巴图从院子外边走进来看着这些说:“别听她的,你喝不惯生奶会拉肚子的,还是要煮熟了喝,那木其,快挤,挤完了赶紧给他们做饭,一会人们就要领他们回家呢?”

那木其重新坐下挤奶,萨丽云看着手上沾的奶水用嘴舔了一下说:“怎么不甜呢?”

萨丽云的话惹得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你又在这出什么洋相,你看你的头发都成疯子了,赶紧漱口洗脸梳梳头发。”刘媛说。

洗漱完毕,那木其已经煮好了奶茶,还有昨天吃剩下的手把肉,炒米,奶豆腐等等,大家坐下来吃着饭。萨丽云说:我现在好像喝惯了奶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儿。

“喝常了你还离不开呢,我们草原人一天不喝都不行,就觉得浑身没劲。”那木其说。

大家吃着饭,只见当地的几个人却站在后面看着,那木其忙前忙后的。

“大叔,怎么不一起吃?”刘媛问。

巴图抽了一口烟说:“你们吃,他们在家都吃完了。”

后来刘媛才知道,这顿手把肉是专门给迎接知青准备的,即使是当地的牧民,他们也没有条件天天吃手把肉。

一只黑狗在萨丽云的跟前蹲在那,仰着头看着萨丽云和刘媛。黑狗大脑袋浑身的毛黑漆漆的,只有两只眼睛的上方有两个白色的圆点,用那双满是期待眼睛看着刘媛和萨丽云。萨丽云觉得它不但威武还挺可爱,顺手把一块骨头扔给了它,黑狗叼着骨头夹着尾巴走出了门。走到巴图跟前的时候,巴图按住黑狗把它嘴里叼着的骨头抢了下来。

“您干嘛不给他吃?”萨丽云问。

巴图满脸严肃地说:“姑娘,蒙古族人吃饭是不能喂狗的,因为东西来的不容易。一定要我们吃完了饭,他才可以吃一些剩的东西,这不但是对吃饭的人的尊重,老天腾格里也要报应的。”

“你看看你,又上了那股犟劲了,孩子懂得什么?”那木其说。

吃了饭,陆续有人从院子里走来,每走进一个人巴图就喊这些知青的名字。

“李彤,你跟巴根那回家。”

“孙元,乌云琪琪格。”

被点名的知青跟着来领他们的牧民走了,直到所有的人都被分配完毕,屋里单单剩下了刘媛和萨丽云。

“我们呢?我们跟谁走?”萨丽云沉不住气地问。

巴图说:“你们俩跟着我走。”

那木其笑着走过来说:“怎么,你们不乐意到我家来?”

萨丽云因为刚刚被巴图说了一顿,脸上有点失望,巴图好像并没看出什么说:“你们跟着那木其把屋里收拾干净,一会咱们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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