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个“小车队长”的美名


  在哈巴尼亚期间,发生了使我胆战心惊的一件大事。当然那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严重后果,但多少年来每每想起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天上午,我们开着一辆日野15吨大翻斗,一个小车去湖边拉东西。因为天特别热,我还特意带了一个大西瓜和一把菜刀,准备休息时大家吃。

  当时好像是周末,人们开着小车来湖边游玩,那是把湖当作海滩来度周末。并且那湖边也的确有海滩的味道:距湖边很远还在延伸着一片沙滩,人们全家出动来此消遣。有白人,还有当地人。抬头望去,你一点也不会怀疑那是个真正的海滩。当地人与众不同的是,在妇女这一方面可能由于宗教原因,保守者,保守得要死,全身除了眼睛,全部用黑纱裹得严严实实;开放者,开放得要命,尤其是那些年轻又受过教育者,她们混迹于游人之中,你很可能误认为是哪里来的外国人。她们也涂着浓妆,穿着牛仔裤和时髦的衣服;戴着奇形怪状的墨镜,头上甚至还有一顶硕大无比的女帽。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是,那么多人家,男的开着小车,车里坐着小孩,而妻子或大一点的姐妹,竟然坐在发动机盖上,边走边拍着双手,嘴里还在唱着小调。(下图:阿里巴巴)20-2-2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jpg

  我们这帮人也被这场面所感动,不知不觉也陶醉于这欢乐的气氛之中。可是,乐极生悲。小车无意中开得离湖边太近,陷到了沙滩里。不过我们不怕,有那巨型卡车,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车拖了出来;不想还没收拾好,只见三五个人向我围了过来,原来陷入困境的车子可不是一两家。几个白人男女,还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当地人,乞求我们拉他们一把。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不管也不行;管吧,那么多车,我们拉到天黑也拉不完。犹豫间,我把司机叫到跟前面授机宜。悄悄地告诉他,把那小胡子的车先拖出来后,先将小胡子这头的钢丝绳摘下来,立即将车开走,不要停留。走出稍远,拐过前面的小山包后再解那头的钢丝绳,然后就可以溜之大吉了。我们再随后跟进,否则摆脱不了这么多车的纠缠。他立刻表示同意。我们开始动手在两辆车上安装牵引绳。因为车进去得离路边极远,所以我记得是用本已很长的两三根钢丝绳接在一起来拖车,长度不下百米。挂好后,车子开动了起来,不费力地把那车拖了出来。小胡子感激地攥了攥我的手。于是,他探身车中去拿扳手卸钢丝绳。人刚出来,转身走到车前,弯下腰去卸绳。意外发生了。那边的司机因开出很远,在百米之外的那一头。他听不到这边说些什么,只见我们有人在向他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着。那是因为这边的人听到他把发动机油门踩得轰轰响,以为他马上就要开走,于是大声疾呼,告诉他不要开车。可是他把这一切误认为事先约定的暗号,是在让他立即开车。只见他猛地将车开动起来,小车也随之突然间向前移动。那小胡子见事不好,急忙从车前跳开,手里还握着那把扳手。我们的右前方,有一座几层楼高的小山包。实际上那不可能是座山,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大土堆。山的左前方是汽车道,而在道的两旁停放着十几辆大小车辆。记得靠近最外边的有一辆印着英国广播公司BBC字样的极新的面包车。这时,那小车像玩具一样地横冲直撞过去。更糟糕的是此时那大车已经拐过山包,看不见了身影。那司机根本就看不见这边发生的险情。在场的所有中外游客全部被这景象吓呆了。我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如果把这一大堆车撞坏了,我们赔得起吗?可是,奇迹出现了——那小车被拖拉着,叮呤当啷地从车丛中胡乱穿了过去,并没碰到任何一辆。前面的司机此时才发现被拖着拐过弯去的小车,像个醉汉一样,毫无目标地左冲右突。他急忙停下车来,我们这时也赶了过去。大家立即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大骂他太混蛋;他则急忙申述着自己的理由,怪这边乱喊乱叫,使他产生了错觉。我慌忙跑过去,帮小胡子卸下钢丝绳,又让他发动一下车,发现声音很正常,可是底盘一点不变形是不可能的。这时人们都一时傻了眼。问怎么办?我大声骂着,还他妈地怎么办,还不赶紧上车逃跑,等他发现车有问题咱们还要陪他去修车不成?人们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登上车;我则胡乱将那把放在地上准备切西瓜的菜刀提了起来,丢下已经切成两半的西瓜就跑。我们驱车扬长而去,一场不是事故的大事故就这样过去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距巴格达正南约二百公里,有一个地方叫做巴比伦,那正是古巴比伦的遗址。一天,我们去参观了一下。正面修了一个大门,贴着绘有古代人物的瓷砖,蓝底,半凸起的图案。进得门来,是发掘出来的古代建筑遗址。因为不懂,看上去只是一些土墙之类的破壁残垣。对着大门,立着一只头部有些不完整的石头狮子,写着“巴比伦狮子”的名字。这是历史久远的所在,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只在这狮子前照了张相。另外在大门口前和当时的头头儿之一的肖处长和王云福翻译合影一张。肖处长当时有五十几岁,河北石家庄人。他站在我们俩之间,我与王分立两旁。这一张照片可以说是有永久纪念意义的,因为肖就死在伊拉克。他是我在为了四桥项目所认识的人中死亡的三个人中的一个,另外两人是刘处长和小牛。他是我们项目队唯一死在那里的人。他的事我并不知道,是回国后过了好长时间,一个在安徽工作的国外同事来信告诉我的。死因可能是因为一件小事,而不是工程。这是十分令人惋惜的。总之,正像小牛一样,他毕竟是我在国外一起工作生活了二年的领导和同事。更何况他在平时是那样地关心和爱护过我。他们的去世,使我常常回忆起我们在国外的生活。我在这里遥祝他们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我现在要提一提学开车的经历,因为我觉得在国外当翻译不会开车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可是项目队出于安全考虑,严格限制非司机人员学开车。我因为大部分时间在工地,外出的机会很少,学开车当然也没有理由。所以只好偷偷摸摸地学,为此那位老者还告过我的状。不过头儿一直没有找我谈话制止,估计因为我一没影响工作,二自己比较注意影响,进出大院或在大庭广众之中从不动车。

  事情的开头是这样的。我和小车司机小王一起外出,他是北京地铁小车队的司机,叫王冬君。有一次,住我一个房间的工程师方国治竟然能把那辆前档风玻璃碰碎了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吉普车开起就走,使我非常羡慕。我想到,他能开,我为什么没能力学会?所以有一天我对小王讲,以后咱们俩达个协议,你教我开车,我教你英语。他当即答应下来。没想到当天下午,我们外出办事,刚一出院来到大道上,他就让出位置来让我开。我吓了一跳,说,你别开玩笑了,驾驶座我还从来没坐过呢,怎么可以一上去就开,他劝道,这车好学,就跟学自行车似的。坐车的人也劝道,试试吧,反正又没有车往来,不会出事的。就这样,我十分激动地发动了车,按照他的口令,方向盘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二十分钟后,我竟然能稳住方向,把车开在路的正中央。接着又是一、二、三档地练习换档。一路上没练多少时间,对车已经有了一个感性认识。没过多久,人们竟怀疑起我来,认为我在国内一定开过车,否则学得不会这么快。从此以后,只要我们俩外出,一出大院门,他肯定让给我开。无论大车还是小车,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一直是我练车的大好时机。当然也没耽误跑路。再过一段时间,不管是哪个司机出车,都会主动地让我开上一段,甚至是全程。所以我有了开18吨日野大翻斗、15吨三菱混凝土运输车、日产15座面包、大小丰田皇冠、丰田“陆地巡洋舰”、二人座丰田吉普和皮卡的经历。有一次,我随另一个司机去加油,加完油后,他去交钱,让我把车开出去,为后来的车让地方。我挂好档,无论加多大的油门,车就是不动地方。弄得我满头大汗。情急中发现手闸没有放下来。还有一次,和小睢一起从巴格达返回工地。他开始时对我的技术不放心,走了一段,看我技术不错,就放心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当时是晚上九点半出发的,按路程计算,十一点半到家。可是在沙漠里,我迷了路,外面一片漆黑,什么参照物也看不到,急得我顺着大道飞速前进,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还没到家,气得他发疯。由于我把车开到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也搞昏了头。接过车来左拐右拐地还是不对劲。嘴里又骂开了,说这回你可满意了吧,害得我半夜三更在这鬼地方瞎折腾。一直到凌晨三点,我们才终于找到了家。等到洗完吃饭收拾好上床,东方已经破晓。

  工作正在顺利进行。桥墩打好后,开始吊梁。不想吊车司机在转移吊车的路上把车开翻了,吊杆末根断掉,根本不能使用了。不得已从另外一个有中国人干活的外国项目队借来了两个吊车和开车的司机。一个是印度人,一个是菲律宾人。俩人来后,由于生活习惯不同,常发生口角。印度人头上总是缠着一个巨大的头巾,菲律宾人则留着长发。不管怎么说,终于将第一片梁吊上了桥墩,我们胜利在望了。这时却发生了扭转我命运的变故,

  前面提到,我平时爱开玩笑,这也帮助了我和驻地工程师搞好关系,使工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使各级领导极感满意。可是有一次,玩笑开得太大了,使我当时就吓得浑身冒汗!

  那是一天下午,我和他从工地往回走。他说,你们公司总经理对这个项目一点儿也不重视,开工以来,一次也没到工地来过。我说,那是因为他们工作太忙,管理着伊拉克境内数千名中国人,并且不断出现问题等着他去处理,因为这里和你合作得很好,工程进展顺利,使他很放心。这里的王经理就是他的全权代表。他接着问,那么我们是朋友了?我说,那当然。他接着问,那么我们两党呢?我一想到他指的是他们的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可不一定,也许还是敌人呢。他再也不说话了。可我却一下子吓出了一身汗。他是不是那个党的什么人物,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因为这随口而出的话使他勃然大怒,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回来后,好不为自己的信口开河后悔。如果这要惹了他,我真的要担当不起呀。可是第二天见他一切如故,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慢慢地放了下来,对谁也没提起过。可是我爱开玩笑的毛病并没有因为此次过失汲取教训,终于使我呆不下去了。

  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第一片梁吊装完毕之时,我陪他与吴总到现场观看。我们站在河边上,边看边说着闲话。他突然说道,按照我们当地人的习惯,每办成一件大事就要宰一只羊。我一听就不耐烦了,回嘴道,你羊吃得还少吗?一只羊可是四五十个第纳尔,这么三番五次地宰羊,谁能受得了?我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的,当然玩笑占绝大比重。可是他却正色道,我这里不用你了,你回去吧。吴先生的英语够用,不用你翻译。我本来是开玩笑,他一变脸却也把我气个半死。我说,回去就回去,谁还愿意再给你当翻译!说着,我就要往回走。我气的不是他的恼羞成怒;我气的是他为什么在开玩笑时随便翻脸。吴总见我真的要走,急忙抓住我的袖子说,小苏,别走,大家都在开玩笑,何必当真。我说,不行,我不干了,他分明是认真的。我越说越气,真的一下子就走掉了。

  回到宿舍消了气,心想正好不爱干了,几次要求回国都不批,上次还特意写了几页纸,申请回国,还为小何写了几页工程用语方面的生词。头儿根本就不让我走。那些年轻人都已陆续回国了,我这样还要干多长的时间?再说他这不阴不阳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要犯什么毛病。说穿了是个无底洞。从我们这里要这要那,大家没有一个没意见的,我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加上上次那使人一想起来就后怕的政党之类的对话,使我没有心思再干下去了。主意已定,我来到了头儿的房间。他见我急火火地从工地回来找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这么激动,快坐下慢慢说。我说,头儿,我和那小子闹翻了,实在干不下去了。他不要我了,所以你赶紧换人吧。我简单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头儿一听大吃一惊,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呢?我不是一再跟你说过,要和他搞好关系吗?你这么胡来,工程受到刁难我怎么向上边交待?你要回国,好商量,干嘛这么不慎重?我回答说,这事儿我想了一下,是很严重,不过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无论怎么处分我,我都没有意见;可是要说我为了回国故意去惹他,我不能接受,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头儿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小何接替了我的工作,开始陪同那驻地工程师。我则竭力回避他。可是老躲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就戴上个大草帽,坐在河边看着人们在河对岸一片一片地往桥上吊梁。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没过多久,头儿来到我的身边,坐在我一起。他对我说,小苏,别想不开了,那天我一时不冷静,对你态度生硬了些,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就是着急,万一他真的生我们的气,我们可怎么收拾!幸好今天听小何讲,他对你也没什么,只是埋怨你老爱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使他很下不来台,并且说你不错,共事了这么长时间,和你相处得一直很好,没有太责怪你。既然你决心不干了,换一下环境也好,千万不要太看重那件事啊。不过说实在的,我到现在心里也没底,等我去巴格达汇报以后再说吧。由于我终于被换了下来,心里才平稳多了,无论如何,起码以后不用再与他周旋了,至于汇报的事,我想,大不了让我回国,而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

  大约两三天之后,头儿找我谈话,说是派我去伊拉克和约旦边境上的鲁特巴。那是五号桥,马上就要验收。公司不放心那里的翻译,因为他与验收委员会主席没打过交道。而那主席正是我以前一直陪着,并且关系很好的原来的老驻地工程师。公司希望我能把这个头座桥的验收工作搞好,为以后的四座桥验收打好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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