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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草原之间的公路开着,刘媛两眼看着窗外,两边的绿色让她想把眼睛躲开也不行,因为那是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痕迹,多少次它一次一次地出现在她的睡梦里。

“刘总,总是这样的路吗?这路不错啊?”小张一边看着前方一边说。

“这样的路我都没有见过,以前这根本就没有路,全是草地。”

刘媛又想起了第一次坐着那辆喘着粗气的道奇大轿子车进入草原的情景,那一次车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睡觉,所以,那个过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还是能够想起很多。她还记得车子出了张家口以后,就再也没看见过一条宽敞的路。

“刘总,根据我查阅的地图,我们现在还有一百多公里就能到锡林浩特了。你为什么从张家口就不上高速了呢,要是那样,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可以到了。”小张说

“那样你看不到沿途的风景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把什么都遮住了。”刘媛说。

“也对,这样看的清楚,风景也好。”小张应和着説。

中午的时候,车子驶进了锡林浩特,刘媛的心也跟着跳动的特别的快。

“刘总,盟招待所?”小张说。

“先去那看看。”刘媛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因为她的眼睛已经忙不过来看着这座完全变了样子的城市。

小张一路打听一路走,好在这个城市并不大,如果和北京比起来,他甚至不如一个区的范围广。

车开到了盟招待所,一座很气派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刘媛怎么也不能和她那次刚到这来的时候相比。

“这就是盟招待所?”刘媛自言自语的问。

“我打听得就是这,现在叫盟宾馆。”

车进在盟宾馆门前停下来,刘媛下了车抬头看着这座比北京的建筑一点也不差的宾馆。

刘媛被一阵杂乱的声音吵醒,因为窗户没有窗帘,外边的阳光已经撒进了屋内。萨丽云还在酣睡,身上的被子被踹掉了一半,一条大腿露了出来。

刘媛披上衣服下了地走到窗前,昨天大院的清冷景象已经不见,那一溜用铁皮搭建的棚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拴着很多匹马,还有人不断地从棚子里把马牵出来。吵醒刘媛的就是这些人的吆喝声和马蹄子走在地上的声音。

萨丽云也被吵醒起来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天哪!哪来的这么多马?”

牵马的人个个脸膛黑红,带着各色各样的帽子,有绿色的军帽,也有宽沿的礼帽,甚至有无沿的毡帽。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一样,有的穿着厚厚的棉袄,有的却只穿着一件上衣,那上衣和帽子一样也是千奇百怪,有军绿色的上衣,有蓝色的制服,也有对襟的中式衣服。脚下的鞋也是各式各样,有的穿着靴子,有的穿着军用球鞋,还有的穿着普通的布鞋。

院子里的确还有很多昨天他们没看到的东西,比如那个在墙角不远的一口轧水井,马匹都被牵到那,有人用力地压轧井的压把发出“吱吱|”的响声,然后把一桶一桶的谁倒进井跟前的一个石头槽子里。

一个牵马的人从窗经过不住的用眼睛朝窗户看着,刘媛转过身来才看到,萨丽云只穿着一个小背心儿站在窗边。

“快去穿衣服。”刘媛说。

萨丽云这才看到自己只穿了这么少的衣服,急忙离开了窗前。

就看到昨天那个知青代表站在院子中间朝着这排房子喊道:“赶紧洗漱,20分钟以后到礼堂门口集合,带好行李!”

刘媛和萨丽云打好行装拿着脸盆走出院子,萨丽云问知青代表:“到那去打热水?”

知青代表看了看萨丽云指着还有马匹喝水的水井说:“哪有热水,去那边洗漱。”

两个人走到水井边,看着水槽里飘着草棍的水为难起来。

“这水怎么用?”萨丽云说。

“凑合用吧。”刘媛说。

此时那个刚才朝窗户往里看的人嘴里叼着一个自己卷的烟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我给你们打一桶水。”

说完他提起水桶朝两个人的脸盆里倒了水,身后又来了很多知青,那个人居然就开始为他们打起水来。

“呀!这水怎么这么凉?扎手!”萨丽云把手从脸盆里拿出来说。

两个人开始漱口洗脸,萨丽云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仰着头看着。

“这天这么蓝?深蓝色的。”萨丽云说。

“你怎么看着什么都新鲜?”刘媛说。

大家洗漱完毕都来到了礼堂门口,这个时候刘媛才开始打量了一下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看清楚地这座建筑物,是一座灰色的二层楼房,楼房的样子跟北京的普通楼房略有不同,那就是窗户都深深的凹陷在里面,这其实是为了躲避强烈的阳光设计的。

那个山西口音的人站在门口说到:“大家都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进来吃饭,吃完饭你们就跟着各个公社来接你们的人走,一律按照车上贴着的标志找自己车。”

刘媛这才发现,在招待所门口的上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的是《锡盟招待所》。

再次走进礼堂,还是那几张桌子,馒头咸菜和昨天炒的那种黑乎乎的菜,只是少了羊肉。每个桌子都放着一个暖壶和一圈昨天喝茶的小碗。

大家坐下开始吃饭,没有人注意那个暖壶,有人喊道:“有没有粥?”

山西口音的人说:“暖壶里有奶茶!”

听到奶茶,萨丽云急忙拿过暖壶往小碗里倒,暖壶中流出浅棕色的液体,萨丽云倒了一碗,又给刘媛倒了一碗把暖壶交给别人。

“这是什么味儿?哪有奶味,还咸乎乎的?”萨丽云喝了一口说。

刘媛也喝了一口,真是一股子草的味道,好像刚才在水井边上闻到的一样。刘媛记得,那股味是从马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刘媛抬头看了看同桌的人,几乎都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

昨天往桌子上放菜的厨师走了出来说:“奶茶不够还有,谁不够把壶递给我。”

他的口音和那个山西口音的人说话差不多,但是大家能听懂,没人答应。厨师露出一脸的迷惑,按照他的算计,这一桌子上只有一壶奶茶是肯定不够的,之所以摆了一个暖壶是因为招待所里没有那么多的暖壶。

大家匆匆忙忙地吃了饭,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山西口音的人在后面喊:“一个人可以拿两个馒头,路上带着吃,路还远呢!”

“去找自己的车,来接的人都过来领他们上车。”山西口音的人走出大门说。

“车在哪儿?”萨丽云问。

“那前边的不是?”山西口音的人指着不远处。

刘媛看到,在不远处有一大堆马车停在那,原来,当他们听到山西口音的人说找车的时候,他们以为是汽车,即使看到马车他们也不会想到这就是来接他们的车。

刘媛和萨丽云走到马车前,果然看到车的侧面用纸写着地名,两个人找到了宝音锡勒的车。

宝音锡勒的车周围已经围了几个人,车把式嘴里叼着自制的卷烟站在车旁。

当他看到人都走了过来,伸着手指头数着人数,刘媛看到那手指头很粗也很黑,关节处露出几条白色的缝隙,指甲被烟熏成黑黄色。

“都到齐了没有?”那人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谁也不知道还有谁,那个人又数了数说:“人够了,上车吧!”

大家拿着行李上了车,这个马车是两个轮子的,人从后面上车辕就翘起来,马由于承受不住来回的摇晃着。

赶车人急忙一边拉着马一边喊道:“先从前边上,别从后面上。”

刘媛站在现在已经改成盟宾馆的门前看着,司机小张站在她身后问:“刘总,怎么不进去?”

刘媛转过身来说:“进去干嘛,我就是看看当初我到内蒙的第一站,现在真是大变样了。”

刘媛说着上了车,小张也跟着上了车,小张问刘媛:“我们现在上哪?”

刘媛说:“宝音锡勒。”

马车出了锡林浩特,转到一条不太宽勉强可以说是公路的道路上,由于路面坑坑洼洼已经翻浆,马车颠簸起来。

赶车人挥鞭打了一下牲口大声的呵叫一声,那马开始仰起头开始加速。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牛羊散落在草原上,马跑的再快也赶不上汽车,所以,这回车上的人看草原和牛羊要比在那辆道奇车上看的真切。

“这么多羊和牛?”有人好奇的说。

“你看,那牛看着咱们呢?”

太阳越来越高,热度也越来越大,早晨还有些寒冷的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赶车地脱下穿在外边的皮袄扔在车上,正好是刘媛坐的位置跟前,刘媛闻到一股皮子的臭味还有烟酒的味道。

大概就这么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马车拐下了公路朝着草原走去。两道车辙成了两条沟,蜿蜒伸向草原深处,马车除了更加颠簸以外,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刘媛紧紧的抓住车边,萨丽云靠着她。

“扶好了,别掉下去!”赶车的人嘱咐到。

“还有多远?”有人问。

“不远了,大概还有一蹦子。”赶车的人说。

“一蹦子是多少?”萨丽云问。

刘媛捅了她一下说:“踏踏实实的坐着,多远不也得去吗?”

天上的云朵多了起来,有白色的,也有浅灰色的,有的甚至低低的看样子要垂下来。草原也不是单纯的绿色,有些地方是深绿色的,因为那是云彩的阴影。

“你看,那边的云彩中有闪电?”萨丽云说。

大家都转过头去,果然,天边的一块铅黑色的云彩低垂着,在云彩和草原之间是雾蒙蒙的。

“那在下雨。”赶车的人说。

对于这些城里人来说真是太新鲜了,在他们的见识里下雨就是到处都下,这里怎么还能有的地方下雨,有的地方阳光灿烂呢?

大概又走了两个小时左右,刘媛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终于看到了远处的蒙古包和牛羊的围栏,蒙古包前还高高的堆着一堆一堆的东西。这些散落的蒙古包并没有规则,其间也有一些房子。

马车穿过这个好像村落的地方直接往前走,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马车走进院落停了下来。没等大家下车,房子里就走出很多人来,还有几条狗也冲了过来。

院子的北边是一排平房,周围是马厩,很多马匹栓在那里,一股子草腥味和牲口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车停在院子中央,一群人都围了上来,这些人个个脸膛黑红,特别是颧骨特别的高。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人无论男女都没有一个刘媛原来想象的那样的蒙古服装。其实,关于蒙古服装到底是什么样子,刘媛并没见过,她只是在一张叫“祖国各族人民心向毛主席”的宣传画里看到过一些少数民族的人站在毛主席的头像底下。

其实她哪里知道,蒙古族服装不但是奢侈品,那个年代已经没人做的起,更何况,这样的装束不符合当前的形势。

一个头上戴着鸭舌帽,上身一件绿色上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裤子,脚蹬马靴的中年人走在最前边。

“快下车孩子们!”中年人笑着说,虽然是中年人,他那黑红的脸膛居然布满了皱纹。刘媛注意到,他的门牙还包着一个金属的东西,每当他一笑,就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这是这些年轻人几天以来听到了一句最亲切的话,虽然那中年人的面庞让他们陌生。

大家下了车,刘媛的腿麻得几乎不会走路。

跟着中年人走进了屋内,一个特大的桌子摆放在屋子中央,上面放着很多盘子和碗。这些餐具里盛的所有的东西没一个人认识。

“把行李放下,快坐下!”中年人招呼着。

大家放下行李坐在椅子周围,中年人自我介绍说:“我叫巴图吉拉噶热,是这个嘎查的队长,你们以后就叫我巴图吧。”

“嘎查是什么?”萨丽云说。

“嘎查就是你们内地说的生产队,苏木就是你们内地说的公社。来吧,大家喝点茶吃点东西,一会羊肉就好了。”中年人笑着说。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盘子里放着白色片状的东西,还有几个碗里也盛着浆糊糊地白色液体。还有很多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东西分别放在很多的盘子里。

巴图拿暖壶给每个人倒上茶,大家已经知道,这个茶就是奶茶,他们在锡林浩特已经喝过。

“这个是嚼口,也是牛奶做的,放上炒米伴着吃可香呢,那个是奶豆腐,这个是奶皮子,泡在奶茶里吃。”巴图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

人们照着巴图的示范吃了起来,一股浓郁的奶香充满口中。

“挺好吃的,真香,比牛奶的味道还好。”萨丽云说。

“你们城里的牛奶怎么比的了这草地上的,我们这个牛奶是现挤的。”巴图说。

吃了一阵东西,喝了一阵奶茶,巴图朝外边喊了一大串谁也听不懂的话,几个女人走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撤掉,几大盘子冒着热气的羊肉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我们内蒙古的手把肉,大家吃吧!”巴图说。

大家低着头吃了起来,巴图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一个女人说了几句,没一会儿,那个女人拿着一瓶酒走了进来。

巴图把酒瓶子拿在手中,用牙咬开瓶子盖说:“大家都倒上酒,喝一杯!”

这些年轻人都愣在那儿,面面相觑。

“我们不会喝酒”戴眼镜的知青说。

巴图摇了摇头说:“到了草原不会喝酒怎么行,不会现在就锻炼一下。可别小看这几瓶酒,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苏木要来的。”

每个人的碗里都倒上了酒,可是大家都看着酒碗发呆。

巴图看着大家不喝酒说:“怎么了?不喝酒是不许吃肉的。我来先喝一口,大家跟着喝!”

巴图说完喝了一口酒,用他那粗大的手抹了一下嘴唇说:“好喝得狠!”

站在门口刚才上菜的几个女人笑了起来。

又沉寂了一会儿,萨丽云说:“我喝,这有什么?”

萨丽云说完举起碗喝了一口,舌头伸出来用手扇着说:“哎呀!真辣呀!”

话还没说完,脸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好样的,到了草原要想生活下去,酒是不能少的。”巴图说。

每个人都喝了一口酒,每张脸都开始红了起来。

吃完饭巴图说:“你们今天先住在队部里,明天我就把你们分配到牧民家里,你们就成为他们家的一员了。”

在几个女人收拾桌子的时候,大家走出了屋子,太阳已经落山,晚霞映红了天际,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让这些酒足饭饱的年轻人感到很舒服。

“草原真好,早知道是这样早就来了。”萨丽云红着脸说。

大家的行李统统都被搬到另外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没有床,靠着墙用木板铺在地上的一溜通铺,木板上还铺着毡子。

“这怎么睡?连男女都不分了?”刘媛小声的和萨丽云说。

“先睡觉吧,我喝了酒就想睡觉。”萨丽云倒在铺好行李的地铺上。

“洗洗去懒鬼!”刘媛说。

“洗什么,上哪找水去?”萨丽云打了一个哈欠说。

大家安排好行李,那个戴眼镜的知青说:“我们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好吗?”

“好!”大家听了齐声响应到。

“我叫李彤,是北师大附中的。”李彤说。

“孙元,我也是北师大附中的。”一个小伙子说,

“狄晓雯,我和孙元是同学。”另外一个女孩说。

“我是八中的,叫萨丽云,我和刘媛是同学。”萨丽云说。

介绍了名字大家好像觉得熟悉起来,屋里立刻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那天直到很晚大家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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