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后来的几天里,公检法又找到所里,商定每天把马妮莎送到城西的万人坑阶级教育展览馆‘陪绑’——跪在那些白骨边上,脖子上挂着一双破布鞋、嘴上还叼着一块死人骨头,借此逼迫她早些交代自己的问题。

  那声音,有些战战兢兢,又有些霸道,听出是一个男人在敲门。

  ‘谁呀?’马妮莎家里很少有人来,尤其这个时候。


  所里平时就是个是非之地,家属多,扯“老婆舌”,尤其对这个马妮莎,好像有一千双眼睛在日夜盯着她,哪怕她每天多露颗牙、多出口气都会有人大做文章。加上马妮莎平时也爱显摆,她好像觉得被人议论是个光彩的事,满不在乎,经常给人弄出点话料来。因此,每隔几天,就会有各种关于马妮莎的传言,大都是生活方面的。也有一些很“二”的事,比如不知道所长是多大的官儿,不知道批林批孔说得是谁,也不知道社会上早就不让唱“何日君再来”这样的黄色歌曲。她经常打扮得很风骚,那天还有人看见她涂了口红、指甲——这么个“亲姐妹”,对于堂堂赵桂英来讲,有点掉架。

  在后来的几天里,公检法又找到所里,商定每天把马妮莎送到城西的万人坑阶级教育展览馆“陪绑”——跪在那些白骨边上,脖子上挂着一双破布鞋、嘴上还叼着一块死人骨头,借此逼迫她早些交代自己的问题。

  护士赵桂英则每天影随相伴。尽管公检法也向所里做了通报,说这个女护士性子太烈,而赵桂英却觉得,自己甚至不如马妮莎。


  13。

  那天,胡敏来到我家,把她发现的秘密向我父亲反映:马妮莎的小儿子来历不明!

  “你看,她的丈夫是1963年牺牲的,可她的儿子也是1963年出生的。组织上明明掌握,她丈夫离家三年执行秘密任务没有回来过!” 

  “肯定是她在外搞破鞋,生了一个野种!”

  胡敏是家属支部的组织委员,她掌管着所有家属包括烈属的花名册。看她那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数据,知道她已经用了不少心思。

  父亲也很吃惊:“这怎么会?难道真是这样?”

  “老部长呀,你看看她那个骚样,她能够守得住吗?”

  “这事可不能随便猜疑呀!”父亲感到很棘手了。“搞不好得出人命呀!”

  “我说老兄呀,你怎么越革命越胆小了?当年咱们延安整风时,不也死过人吗?死了又能怎样?革命队伍更纯洁了!”

  胡敏摩拳擦掌一般:“这孩子如果是野种,那就不能享受烈属待遇。这个狐狸精如果搞破鞋,也得取消烈属待遇,撵出干休所!”

  父亲不好说什么,只是让她直接向所党委汇报吧,但是嘱咐一定要慎重,事情没有搞清之前,先不要对外声张。

  胡敏这下子稳操胜券了,她不可能不张扬,在去干休所的路上,她就逢人便讲了起来,好像是发现了重大敌情,她不光要为自己那天的掉架出口恶气,还要彻底清除这个妖精,为干休所除害!

  所长老范倒是能沉住气,他知道一些马妮莎“烈属”的来头,那可是周总理亲自签发的证书呀,另外,“08单位”经常有电话或捎信来,打听马妮莎的情况,请他们照顾好这个烈属,足见她的丈夫可不是一般人物。

  对这个孩子的由来,光凭出生时间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再说那是在好几年前的事情。即便有这样的事,你不按在床上,也往往提了裤子就不认账,你一点招也没有。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脸红……当年自己就是这么扛过来的。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当时惯用的招法:派人去外调。

  “等情况搞清了再说!”他把胡敏打发了。

  可胡敏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她横行惯了,根本不把什么外调当回事,她认准外调只是一个形式。现在人在、物在,马妮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抵赖。等着她的,就是接受群众的批斗,接受组织处理,然后乖乖地搬出干休所,或者遣返到农村去,让她好好改造一辈子!

  胡敏的到处张扬,吓坏了马妮莎!她不知道一旦组织上问起她来,她该怎么回答?

  她去找了胡敏,求她宽容,可毕竟无法自圆其说,解释不清为什么。这反而被让胡敏更加振奋了精神,“宜将胜勇追穷寇”,她更加猛烈地宣传和散布,几天之间,“马妮莎搞破鞋生出了孩子” 传遍了四周……

  马妮莎再也不敢出门,她祈祷着,这一切不是真的,这个谣言很快就能过去。她听说,所里派程干事去外调了,她不寄什么好的希望,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够替她说得清楚。

  她只好听天由命,幻想着这一切终将过去,幻想着一切没有发生……

  又是一个雨夜。特别像那天的雨夜。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也很像那天的敲门声。

  马妮莎心惊肉跳,难道是他?


  14。

  敲门的是程干事。他出差外调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到了马妮莎家门口。

  因为小院春旱,马妮莎家的菜地都蔫巴了。下午时,马妮莎看着天要下雨,急忙下地把小菜园的土松一下,这样菜苗才能吃进雨水。

  别看马妮莎平时娇滴滴的样子,可干起家务来一点也不含糊。在农场那会,她家的菜园子都是她管。

  天黑下来,雨也下了起来。春雨贵如油,马妮莎的心情不错。

  她刚刚洗了澡。孩子们到农村分校春耕去了,家里只剩她一人。

  刚刚对付一口饭,响起了敲门声。

  那声音,有些战战兢兢,又有些霸道,听出是一个男人在敲门。

  “谁呀?”马妮莎家里很少有人来,尤其这个时候。

  “是我,小马,开门!”

  “是程干事?”

  马妮莎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浴衣,她来不及换,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因为她太想知道程干事去外调的结果是什么。

  老程进来了,刚刚下火车的样子。他见到马妮莎的穿着,稍稍楞了一下,随手放下那个绿帆布的旅行袋。

  老程此行实属不易。他先到了省城军区机关,打听“08单位”办事处,得到的答复是那个单位已经撤销,改成了二机部办事处。他去了那个办事处,人家说,以前所有的档案人事都转到北京了,他们不管。于是他给范所长打电话请示,又直接去了北京,好不容易进了二机部,人家的答复也很冷漠:“这样的事我们出不了什么证明,但那个烈士证明没错!”

  老程眼看口袋里的钱花没了,只好悻悻返回。他一路在想怎么交差,也在想怎么利用这个机会,“拿”住马妮莎。

  下车了,正好路过马妮莎家门口。他趁着雨夜没有人,先偷偷地在门口听了一会,确认家里没有他人,才敢伸手敲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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