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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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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出了张家口,城市最后的一点痕迹消失了,不远处能看到青绿色的草原。到草原来刘媛准备了好几天,这不是她对草原的陌生,相反,是她太熟悉草原了,十七岁那年她就从北京到了内蒙古插队,离开的时候是二十六岁,整整的待了九年。

“刘总,我得加油!”司机小张说。

“好,我也想休息一会儿,找个服务区吧。”

车拐进了服务区,小张去加油,刘媛走进了服务区的商店,商店里没有人,只有几个商场的售货员站在那无事可做。她并不想买什么,只是逛逛。自从她从北京出发决定重返草原,越是接近目的地她就越关注这里的一切,因为她总是不能平静下来。

也许是接近了草原,商店里有草原的产品出售。奶制品、奶酒、奶茶等等,虽然刘媛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工业化制成的产品远不能称作是草原的产品,但是,这已经是多年来她没有留意过的。

她仔细地拿起一件一件的东西看着,几乎每个产品的包装上都要有草原的图画,这让她心里更是不能平静。

“你买点儿什么,这里有最新鲜的奶酪,你可以看看生产日期。”服务员走过来说。

刘媛笑了笑说:“不,我只是看看。”

刘媛走出了商店,小张早就加好油等在商店门口。

“刘总,是再休息一会儿还是马上就走?”小刘站在车的旁边问。

刘媛看了看天说:“我们进张家口市找个宾馆休息明天再走。”

“刘总,如果我们现在接着走,天黑以前就能够到达锡林郭勒,干嘛要休息呢?”小刘不解的问。

刘媛什么话也没说钻进了车里。

进了张家口市找了一家宾馆,开好房间以后刘媛拉着行李放到房间,洗了洗脸叫着小张出去吃饭。

刘媛和小张出了宾馆的门小张要去开车,刘媛拦着说:“咱们走走,不用开车。”

塞外夏末的晚上已经很凉。

“刘总,我们去哪吃饭?其实宾馆里是有餐厅的。”小张说。

“去走走,找点儿当地的东西尝尝。”刘媛说。

“刘总,张家口有什么可吃的呢?”

“你没吃过,这里的栲栳栳很好吃。”

“栲栳栳?姥姥也可以吃?”小张纳闷的问。

两个人找了一家莜面馆子走了进去,刘媛要了两份栲栳栳。

时间不大,服务员把东西端上来。小张看到是两个小笼屉,上面立着一个个一寸多长的黄色的面卷,由于一个挨着一个的摆放着,看上去就像一个蜂窝。

每个人还有一小碗调料和一碗羊肉做的卤。

“刘总,这是什么做的?”

“莜面,一种高寒地区的谷物,山西、内蒙多吃这些东西。”

“怎么吃?”

“那碗调料就是醋蒜末调在一起做地汁,可以用莜面卷蘸着吃,也可以蘸着那碗羊肉卤吃。”

小张照着刘媛的话吃了一个:“嗯,挺好吃。”

刘媛默默的吃着,小张看来还是不习惯,勉强的跟着吃。

吃完饭两个人走回宾馆,刘媛洗了澡换上睡衣站在窗前。眼前的城市灯火通明,刘媛看着街景,多年以前的事一件一件的浮现在眼前。

1968年的夏天,因为文革的动荡,那一年出现了初中和高中三届同时毕业的情况,这就是后来常说的“老三届”。同年年底,为了解决这些毕业生就业的问题,毛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在教育”的号召。

热血沸腾的知识青年们响应号召,纷纷奔赴祖国的边疆和广大农村地区,也是那一年,住在北京西单一条胡同里的刘媛报名到内蒙去插队落户,同时一起去的还有即是邻居也是同学的萨丽云,那一年她们只有十七岁。

刘媛的父亲是个卡车司机,母亲没有工作,除了上学以外,家里的很多活都是她帮着母亲完成,现在她走了,母亲少了一条臂膀。

萨丽云住在胡同里面的一所洋房里,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搞音乐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按理说,萨丽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去插队的。但是,在那个年代,她的父母都被下放去了干校,她就是不去插队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报了名。

刘媛出身工人家庭却出奇的腼腆,长相清秀,街坊二婶儿就说过,这丫头这副小模样都快赶上梅兰芳了。二婶儿的比喻是说,刘媛长的漂亮,可是她的比喻不恰当,因为梅兰芳是个男人。

和刘媛正相反,萨丽云虽然出身一个音乐家庭,却身材高大,性格像个男孩,在学校里,不但没有人敢因为她的出身欺负她,就是刘媛受到欺负常常是她出面保护她。

要出发的头一天晚上,母亲给刘媛收拾着行装。那个时候的日子,说是行装不过是一套铺盖和随身穿的衣服以及一副牙膏牙刷,一双单鞋一双棉鞋。

刘媛到底是孩子,虽然心事重重舍不得母亲还是睡着了,父亲则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桌子旁边抽烟喝茶。

刘媛一觉醒来发现母亲还坐在那给她缝补一双有些破边的棉鞋。

“妈,睡吧。”

“你睡吧,我缝完了这几针就睡。”母亲说。

看着母亲,刘媛心里再一次难过起来:“妈,我走了以后你要多注意身体。”

母亲说:“闺女,妈就不明白,不能不去吗?”

“这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

“你去的那个地方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听说那很冷。”

“我也没去过,不过我想,既然那么多人都去,大概没事。”

母亲咬断了针线说:“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灯光下,刘媛看到母亲眼里闪着泪花。

第二天清早,萨丽云拎着一个背包和一个提琴盒子走进了院子。此时刘媛和母亲早已起来,母亲在门外的小厨房里做早饭。

“大婶儿,刘媛起了没有?”萨丽云大声的说。

“祖宗,你嚷什么?街坊们都还没起呢。”母亲轻声地制止到。

门“咣当”响了一声,萨丽云走了进来。

刘媛看着萨丽云,一身军绿色的服装,腰里还扎着皮带,从行李薄厚的程度看,大概也就是一床被子。”

“东西都带齐了?”刘媛问。

“还要什么?”萨丽云说。

“我妈说那可冷呢,你这被窝太薄了吧?”

“到那不是有房子有火?要那么厚的被子干嘛?”

“你带着它干嘛?”刘媛看着萨丽云手里的提琴盒子问。

“什么不带着这个也得带着,我想他们那一定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母亲端进两晚鸡蛋挂面汤放在桌子上,又端上一盘咸菜。

“快吃吧!”

萨丽云并不客气坐在桌子前说:“大婶,你还做着我的份儿呢?”

“不是你的,你别吃?”母亲笑着说。

父亲从外边上厕所回来,看着萨丽云问:“小丽,你也去?”

萨丽云呼噜地吃了一口挂面说:“我怎么不能去,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

父亲乐着说:“到了外边你这张嘴得吃亏。”

母亲看着父亲说:“你也吃吧,做着你的呢。”

父亲摇了摇头说:“我不吃,让她们吃吧,吃的饱饱的。”

父亲说完提起他那个上班总爱提着的黑色的人造革包走了。

西直门长途汽车站里,一辆美国“道奇”牌大客车的一侧挂着一条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横幅。区里还为欢送知青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很多人来送站,汽车快开动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刘媛庆幸她没有让母亲来送行,她甚至觉得父亲之所以老早去上班,大概是为了躲开这个场面。尽管,来送行的人没有一个是她的亲戚朋友,但是她还是流下了眼泪。

清晨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一夜无眠直到天亮才睡着的刘媛拿起电话。

“刘总,我是小张,你收拾好了吗?如果你收拾好了就下楼来吃早点。”小张来了电话。

刘媛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多了,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塞北的阳光猛的扑进房间,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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