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上台的一刹那,班里顿时鸦雀无声。这个世界真得很奇怪,女性的力量真的很伟大,有时候不需要咆哮如雷,不需要耳提面命,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把你征服的服服帖帖。至少在庆书老师,一个漂亮的女老师这里,这个“法则”是成立的。

  “Class, I will now give you an English lesson。”从她的口中吐出一连串连贯的外国语,从来没有接触异国语言的我们,都是拖着下巴,发呆的存在。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自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开始接触英语单词和口语了。

  “不要急的,英语其实很好学的,现在,我们从英语单词“words”开始,而英语单词是有26个字母组成,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们就简单了解一下字母的拼写和读法……”

  李老师拖了一下鼻梁下的眼镜,拿起粉笔,转身的时候,那一头乌发,随着曼妙的身体飘动,男孩子的心底,也许荡起了涟漪,女孩子的口中,听得出,也发出了轻轻的“哦”声。是的,她从隆尧师范一毕业,就分配到我们这里来了,说实在话,也就比我们大五六岁,年龄上的差距,没那么大的。年轻的一代,已经有了作比较的观念。

  有个女老师在班里,那两个爱捣蛋的男生,也突然老实了许多。班里的学习气氛,真得好极了。

  “其实,英语字母和咱们的拼音字母,无论从拼写,还是个别读法来看,都有很大的相似性……”李老师还在口吐莲花,而我,沉浸在荷尔蒙的泛滥里。

  李老师笑靥如花,在挥手给我们说“Class dismissed,good bye!” 的时候,我才知道,一节课,怎么就这么快过去了,望着她一袭白衣,轻轻而去样子,班里还是那么静悄悄的,仿佛一觉醒来,仍旧回味那个酣甜的梦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上午放学后,我背着书包,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出校门,耳边是嬉笑的声音,他们都在诉说着相识的喜悦,抑或是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我低着头,还是听他们说吧,实在没有话说,心里想的是,班里过电影似的各位老师登堂亮相,以及班里龌龊不堪的种种,当然,还有那位庆书老师。

  多年后的一天,我在县城南街里的校园门口,接我八岁大的儿子下学时,才知道一位老态尽显的妇女,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听人突然对她大喊了一声“庆书老师”,我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妈”,竟是我的初中英语老师!时光是一把凿子,把我从懵懂少年刻成了脸上写满沧桑的青年,也把她从款款走来刻成了蹒跚而去。我呆呆得,站在已经不再车水马龙的校门街口,儿子摇着我的手,大声的喊我快回家吧我饿啦的话时,我才从回忆的梦中惊醒。

  初二的时候,突然从史村到学校的路上,少了那位骑着自行车的倩影;那个教室后面的一排教室宿舍里,少了一位我没事的时候,扒着窗户,喜欢偷偷瞄一下的,可能出现的身影。庆书老师调走了,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后来,另一位同样骑着自行车的女老师,哦,也是一位浓眉大眼的,漂亮的女老师,临时顶替她给我们讲英语课。再后来,初三的时候,换了一个从河北师大毕业,暂时没找到工作,“屈尊”到我们这里谋一口饭吃的老师给我们讲课时,那个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情结,一直萦绕在心口。

  这些,当然是后话了。

  走在校园东墙外的羊肠小道上,我漫无边际的看着路过的一切,村边一望无垠的地里,一畦畦的玉米,长长的叶子,早已变得绿中带着通红,挺拔得站立,高高的秸秆顶部,那一穗穗的,一点也不漂亮的花,向你诉说着成熟的,别样的荣耀。远处的地边上,种的是一小块棉花,我需要穿过那里,才能上到村南的大道上,中午的时间紧张嘛,我需要走近道的,更何况,从羊肠小道直接到村里,有几家养了狗,从门前经过时,老是汪汪得冲着我叫,万一挣脱了绳索或者铁链子,会把我咬到的。于是,我喜欢走在长满庄稼的路上,走得急了,可以解开裤带,撒泡尿,或者看着旁边没人的时候,掰一两个玉米棒子,塞进书包里,回家让娘给我在篦子上煮了吃什么的。

  其实,我的家,已经不再是那个土坯子做成的那个家了。那个家,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在夏天的时候,屋顶已经开始出现漏雨的现象了,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在房顶上,有一处用白瓷碗片排列的数字“1964”,那一定是这排房子63年发大水后,第二年建起来的,以此做个记号。有一天晚上,我被一滴滴的,从屋顶上芦苇缝里渗出的雨水惊醒,雨珠落下来,滴进我的耳朵,床单上一片积水,害得一家子不能安生。想来一算这个房子也有28年了,这个跟中国近代军阀斗争史时间一样长的房子,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爹做出决定,把老家南边空旷的地方上长着的梧桐树,大枣树,槐树等,全部砍掉,从街道胡同旮旯里,找了些煤球,碎石块之类的,把有坑穴这样凹陷的地方填平;买来些水泥,烧结砖等建筑材料,找来乡亲们,中午管顿饭,给点工钱,抓紧把房子盖起来。呵呵,放学时,看到那崭新的砖房,心里甭提多高兴啦,在伙伴们面前,也觉得神气了好多。但是,刚盖好的房子,室内还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因为刮的大白,散发的有毒的气体,那个年代的涂料,做工粗糙,环保技术根本不达标。爹买了些水泥,从邻家借了些沙子,把这些和均匀了,涂抹在屋顶的裂缝处,暂时作为防水熬些日子,你知道的,水泥干结了,还是会出现裂纹的,水还是会渗进去的,只盼望着,墙面干结了,早一点住进新房子。

  “良子,今天上课咋样哎?能听懂呗?”我嚼着馒头,扒拉着小铁锅里的白菜,耳朵边传来娘的问候声。

  “嗯,能听懂,能听懂……”我哪里愿意多说话,心思全在吃菜上。一直以来,姐姐给我起的外号“菜阎王”,我真得没有辜负,我十四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吃饭的时候,看见蔬菜,管它是土豆,白菜,萝卜,豆角什么的,眼里发出的是绿光,恨不得一口气全部吃掉。

  “你慢点吃,慢点吃,给咱爹娘留点把!”姐伸伸手打掉我的筷子,嘴巴撅得老高,大声得对我嚷着。

  “不孝顺,光顾着自己!”姐姐还是不依不饶。

  “你俩吵吵啥来,吃吧吃吧,没事哩,孩子长个子哩!妮子,甭说他了昂……”娘和气的调解了姐弟俩的吵闹声。

  娘的话,多少年来,在我看来,依旧充满着温暖。也许,后来无论身在他乡,还是住在不远的县城,我都要没事的时候。不忙的时候,回家看看老妈,乡愁的感觉,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一点一滴积淀成的吧。

  吃过午饭,在东屋里(我的房间),小睡了会,与其说是小睡,倒不如说是在床上胡思乱想。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的学校,即将和一个个陌生的人儿,渡过漫长的三年的时光,心里自然会心潮澎湃些。

  上午,班里乱哄哄的,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这个班,就像县城里临近年关的集市,你吆喝你的,我吆喝我的,反正都在宣泄着自己的快乐和随意。倒是有几个女生,长得很清秀,吸引了我的注意。现在想起来也很正常,我十五岁了,嗓音开始变得浑厚、沙哑起来,喉结也突出起来,小胡须也长了出来,裤裆里的那个,也开始不安的在某些时候……

  翻腾在木板做成的硬板床上,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新婚的小两口,在床上翻云覆雨,床板发出的声音。尽管娘给我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但躺了一宿的时候,第二天起床时,脖子依旧会僵硬得不行。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屋顶上,一条椽子上面,趴着一只硕大的黄蜂,翘着渗人的尾巴,在木头上钻着孔,可能是在打洞吧,簌簌的,落下的木屑,弄脏了我的床尾,我不敢拿衣服砸过去,我怕它来一个俯冲,给我的额头,“赏”一个大窟窿。算了,还是去学校吧,看能不能找个伙伴,或者开会书,或者熟悉一下教室内外环境,反正,在家,真得么有意思。

  我背起书包,刚走到街口,我摸了一下肚子,咦,肚子感觉空空的,这咋回事呢?刚吃了饭嘛?

  “娘,家里的山药放在哪来?”折返到院子,我嘟囔着向北屋里休息的娘喊着。

  没有回声。

  九月的时候,地里的花生熟了,种了一亩地,爹和娘一铁锹一铁锹的,把花生从地里挖出来,推着车子,一车车再拉回家,这一两天下来,可把他俩累坏了,这不,爹刚刚吃了口饭,骑着自行车,急着上班去了,娘肯定是累了,睡着了。

  算了,还是自己找吧,我翻翻厨房的,盖了帆布的篮子,没有,倒是惊飞了几只落在上面的几只苍蝇,那些时候,农村的卫生条件极差,没办法的。后来,我一直劝告娘,把家里的大瓮里,一定要盖上盖子,院子里不要有积水,我还拿着书让娘看,对她说,课本上说的清除室内外的积水,是灭蚊的根本措施,又跟娘说,别养猪了,门外的猪圈里,脏兮兮的,娘只应着我的话,最后还是该干啥干啥,我也就不强求了,只是,每次在吃饭前,拿切菜刀,把我的筷子,从头到尾好好的磨一遍,这样夹起菜来,才放心了些。

  山药蛋放在了大锅内,拿出来的时候,还丝丝的冒着热气呢,我拿起来两个,似乎还有点烫手,我拿了一张报纸,把它包了两层,放进书包的夹层里,还是课间吃吧,只不过,我吃的时候,要躲在一个角落里,怕男生或者女生看见后,笑话我。

  行走在田间那条弯曲的,通往学校的路上,其实这也不是路,那家的乡亲愿意让你免费的,至少也不告诉人家的,随意的在他种的地里,肆无忌惮的,日复一日的踩来踩去的。只不过,像鲁迅老先生《故乡》里结尾说的那样: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像我这样的学生娃子,还有急着赶农活的庄稼汉子、娘们,都为了省劲儿,图个方便。这种事情,其实也不会放开了嗓子,站在田间地头破口大骂一番才解气的。这种习惯,其实在村里司空见惯了,今天你借我家的气管子,给自行车打气,过不了几日,主家也不需要打气给自行车,慢慢的,气管子就成了借家的了;爹喜欢看《山西民间文学》这样的杂志,隔三差五的,邻居来借书看,爹是好脾气,对借书者有求必应,但往往在我也想看书里面神鬼狐仙故事的时候,那一本本书,却不知道在谁家里躺着;小时候,我的书柜里有好多的小人书,后来的时候,也不知道都跑到哪家里去了,要是到现在早些时候,小人书在网上都炒到一本几百元了,要是我的那一摞摞的小人书保存到现在,说不定这些民间艺术传统产物,会是我一生宝贵的物质财富,可是没有如果,唉。

  已经有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踏进学校的大门了。我漫无边际的走着,看着从教室进出的人儿,开学才半天嘛,认识不了几个人的。

  咦,我差点爆出那个大内邱特有的方言,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尽管现在我时而不时的,把它挂在口上。因为,内丘人的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的,图个快活,图个洒脱,想说出来就说出来,憋在肚子里会生病的,这一点到倒像极了东北老爷们,说话不拖沓,办事不墨迹。

  一个身材超级高挑的女生,从我面前走过去了,我需要昂着头看她,她削着短发,细长的眉毛,眼睛倒是大大的,看起来很是特别,不知道和谁说了几句话,感觉像是疯疯癫癫地那种感觉,就是那个说女孩子的词儿,可疯哩。

  我的天啊,这么高的个子,1米70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农村里,家庭条件都不高,这个后天靠营养催身体增高的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一脸茫然,走进教室,班里依旧人声鼎沸,我都纳闷了,像这个热闹得像是在集市里的教室,它的屋顶,会不会被这宣泄的气浪顶上天去。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