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赵朝凭着熟练的水性,顽强地同海浪进行搏击,但体力越来越不支。就在这时,一艘登陆艇驶了过来,只见一位战士从甲板上跃入水中,救起赵朝向登陆艇游去,几次靠近,几次被海浪冲走。这位战士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战友抛下的绳索系在赵朝的腰间,托起他大喊一声:“拉!”

  赵朝得救了,而那位战士却被无情的海浪吞没……

  一天后,战士的尸体,在附近岛屿的礁石下被人发现。随后,他的遗体被安放在要塞区医院的太平间,由医院负责看管,准备举行向英雄遗体告别仪式后进行火化。

  当晚,轮到王雪和朱海燕值班。交接班时,院长专门交待了此事。上半夜,安然无恙。王雪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起来,张戈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难道他迫于压力,不敢给自己回信,还是另有新欢?后来又考虑到该如何说服母亲同意这门亲事。

  凌晨一点多钟,王雪对朱海燕说:“我去趟厕所,你先盯着。”

  “王雪,你快去快回,我有点害怕。”朱海燕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心儿忐忑,跳个不停。

  “不怕,不怕,我马上就回来。”

  王雪走后,朱海燕盯着眼前这个“英雄”,头冒虚汗,冲着那个尸体,哆哆嗦嗦的喊了句:“你千万别出动静!”

  忽然,朱海燕感觉有一股冷风吹来,也不知道咋地浑身打了个激灵。仿佛看到“英雄”的左手在摆动,恐怖的心中一股血直冲到头上,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心脏跳动的很快,像是要裂成两半儿,突然之间身子抽搐,像触电似的,犹如冷水浇身,两腿像弹棉花似地不停地打颤:“不好啦,英雄活了!”

  “海燕,你说什么?”王雪听到她的呼喊,边系好腰带边往回跑。

  “王雪,你看那……”

  王雪顺着朱海燕手指的方位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果然发现“英雄”的手在动,王雪顿感有千斤重量压在自己的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大声喊了起来:“院长,不好了,人活了!”

  院长和当班的肖医生迅速赶到太平间:“王雪,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院长您看床边的那只手在动。”王雪不敢正视尸体,闭着眼告诉院长。

  院长顺手打开电灯,走到‘英雄’面前,把伸到床外的手放了回去,诙谐地说: “王雪,朱海燕啊,你俩让我说什么好呀,连灯也不开。”

  “院长,我们一紧张把开灯的事给忘了。”王雪不好意思的打开了灯。

  “你俩真够逗的,胆子小得像个针鼻似的,如果让你们上战场,你们该怎么办?”

  王雪和朱海燕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免得在上边丢人。

  “你们都是老兵了,遇事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大惊小怪的。”院长即批评又关心,女孩子可能都这个样吧?

  “知道了!”她俩吐了吐舌头。

  “肖医生,我们去病房转转。”

  “院长,那他的手怎么会动呀?”王雪有些疑惑,刨根问底。

  “那是受外力推动的,也就是风吹的。”

  王雪恍然大悟。


  英烈的追悼会如期在要塞区大操场举行。

  天阴沉闷,如同岛内人们压抑的心情。近千名干部战士,当地渔民,甚至学校的孩子们纷纷赶到这里送英雄最后一程。

  上午十点追悼会准时开始,哀乐声低回萦绕,如泣如诉,要塞区政治部副主任宣布:为英烈默哀三分钟,随后致悼辞:“英烈用宝贵的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职责,他平凡而伟大,用行动诠释了人间大爱、生命价值…… ”

  悼念的人群中不时地传出感叹:“这样的英雄,我们一定要来为他送行。”

  “多好的战士,可惜走得太早……”

  “又一个毛主席的好战士!”

  整个追悼会进行了半个小时,人们开始向英雄敬献菊花,鞠躬致敬。裹在队伍中的赵朝怀抱着鲜花,跪倒在战士的遗像前,掩面流泪,失声痛哭来寄托自己的哀思:“叔叔,你怎么就这样走了,让我好想你,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一走让我如何报恩哪!”鼻涕一把泪一把,似乎要把天上的雨水变成自己的泪水。

  “孩子,起来吧,追悼会结束了,悼念的人群都走了。”二叔拉他好几次,但赵朝的情绪激动,久久不肯起来。

  “解放军叔叔,你一路走好!”

  “赵朝,被救起的人竟然是你。”

  赵朝抬头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站的竟是大院发小加同学王雪,他用手撑着地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王雪,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在这个岛上当兵,赵朝别哭了,人死不能复活。”王雪递过手绢给赵朝。

  “王雪,人家救了我的命,我还不知道如何报恩啊。”

  “赵朝,报恩的形式有很多种,往小里说,你应该替他孝敬他的父母,养老送终;往大里说,报效祖国,成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王雪,我听你的。”赵朝不停地点头。

  “赵朝,你什么时候到岛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王雪,这是我的老家,父母送我回乡务农。噢,忘给你介绍了,他是我的二叔。”

  “二叔,您好!”王雪礼貌地随她叫了起来。

  “好,好,好,这位首长是?”

  “二叔,你真会开玩笑,我可不是什么首长,大头兵一个。”王雪扑哧笑了出来。

  “王雪,你别见笑,我二叔见了穿四个兜的军人都叫首长。”赵朝为自己的二叔打了个圆场。

  “是吗?”

  “二叔,她是我的同学,还是知青战友,从小在一个院长大。”

  “多好的嫚儿,长得真俊。”

  “王雪,听说刘铁也在岛上当兵,还提了干?”

  “没错,刘铁所在的岛离这里有五十多海里,坐船需要三四个小时吧。”

  “我抽时间,一定去看看他,我这个结义兄弟!”赵朝这次被战士救起,好像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赵朝,你还不知道,刘铁去了云南前线,惩罚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王雪也有两个多月没有刘铁的消息了。

  赵朝站在救命恩人的遗像前,悔恨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吞吞吐吐地对王雪说道:“王雪,有一件事像一块巨石,一直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来,好几次做恶梦,惊出一身冷汗,真对不起你了,也对不起刘铁。”

  王雪被赵朝的一席话搞的晕头转向,不知该怎么接话。

  “王雪,今天,我要当着二叔的面,把过去做的对不起你们的事说出来,痛改前非。”

  “赵朝有话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我不会计较的。”王雪当着他二叔的面表了态。

  “那年你入团的事,是让我给搅黄的,你不恨我吧?还有刘铁和你下乡诗抄的事,也是我告的密。我个是罪人,请你和刘铁宽恕。”赵朝终于把当年积压已久的怨忿一古脑的说了出来,然后痛哭起来。

  “赵朝,别在为这些事自责了。其实,那些事情刘铁早已猜到了你,他是不想伤害你们之间的感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翻篇了!”王雪不想重提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你这个孩子,坏事做尽,让我说什么好呀,怪不起你爸爸送你回乡务农。”

  “二叔,赵朝知道错了,您老就别在责备他了。”王雪极力为赵朝解脱。

  “二叔,王雪,我一定脱胎换骨,活出一个人样来,看我的行动吧!”


  公元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凌晨,早已严阵以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了对越作战。

  战争是残酷的,瞬息万变,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当我军主力穿插部队通过那冈河逼近东溪时,越军17日下午扒开东溪以东山区水库,造成纵长800米、宽约70米、泥水深1米左右的泛滥区,延缓了我军进攻的速度。

  “孙营长,我是军参谋长,为尽快对越军重兵把守的高平形成合围之势,命令你营立即投入抢修公路战斗,保证大部队按时通过。听明白了吗?”

  “请军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孙营长放下电话,向各连发出作战命令。

  刘铁带领全排冒着敌人炮火,纷纷跳入齐腰的泥水中打桩,钉木板,身边不时响起炮弹的爆炸声,溅起的水柱有几米高,泼在他们的身上脸上。突然,一发炮弹落在和刘铁一起来参战的董生身边不远,霎时,一股股鲜血从他身上注入河水之中。

  “董生,你伤到哪了,快上岸包扎一下。”

  “刘铁,我不行了,我有个事想拜托您了,抽时间去沂蒙山区看望我的老母……”只见他慢慢沉入水中。

  “董生,你要挺住,我来救你。”刘铁放下手中的木锤,拼命地游向战友。

  “排长,我……”董生被无情的河水卷走。

  “董生,我答应你,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一个战士倒下了,另一个战士顶上去,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奋战,终于架起了浮桥,为大部队发动进攻赢得了时间。这场抢修战斗虽然没有同敌人面对面进行交火,但全营先后有二十几个战士血染战场。

  接下来,工兵营紧跟军部向高平进发,当行至高平以南地区时,遭到越军的顽强抵抗,他们在我军到来之前,就在高平以南博山之651、526等高地部署了作战部队,在通往高平的道路上布满了地雷、竹签和各种障碍物,企图阻挡我军穿插部队,掩护主力撤退。

  孙营长从军部领回任务后,因任务紧急,为了减少主力人员伤亡,来不及开营务会,同教导员一商量,便把排雷的任务交给了刘铁所在的一连,连长接到命令后,马上让通信员通知各排长到连部开紧急作战会议。

  刘铁从“猫耳洞”出来,去连部接受作战任务,全排战士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纷纷请战:“排长,为了给董生和牺牲的战友报仇,你一定把任务抢过来。”

  “放心,抢不到任务,我这个代理排长就不干了。”刘铁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连部。

  连部也设在“猫耳洞”里,但比一般洞大了不少。所谓“猫耳洞”,就是打到那里,利用战斗间隙,根据山区地形,用小铁锨和小镐头沿着山坡挖的长2米、深1.2米,高1.5米左右,人钻进去站不起身,洞口大约70公分的一个小掩体,睡觉时地上铺上雨衣,洞口挂上塑料布用于隔挡风寒,里边只能躺下一至两人。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不等耿连长传达上级作战任务的话音落下,刘铁“腾”的站起身,也不顾耿连长同意不同意,抢过话茬:“连长,把任务交给我们排吧,保证完成任务!”其他排长也不示弱,七嘴八舌纷纷要任务。

  “刘铁排长,瞧你把会议都搅合乱了。”气得耿连长对他吹胡子瞪眼,停了片刻,耿连长接着说:“都别争了,争也没用,这次任务我同教导员商量好了,就交给……”连长故意拖了个长音,刘排长屏住了呼吸,企盼任务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三排长!”

  这时,刘铁的脑子开了小差,竟没有听到耿连长声音,多亏一排长用手捅了一下,他才慌忙站起身来:“到!”连长接着说:“这次排雷任务就交给你们排了,限你们排明晨拂晓清除通往高平道路上的所有地雷,保证大部队按时攻打高平守敌,能不能完成任务?” 

  刘铁斩钉截铁的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一排负责掩护三排排雷,二、四排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待命。”

  “是!”一、二、四排长异口同声。

  “马上出发!”

  “是!”。

  山影幢幢,将山夜遮掩得晦暝阴暗,通往高平的山路坎坷难行。三排和一排借着夜色悄悄地接近了排雷的预定地点。为了防止被敌人发觉,刘铁和一排长紧紧握了一下手,没有说什么,但彼此都知道握手的含义。

  按照预先制定的排雷方案,刘铁把排里的人员划分若干个排雷小组进入各自的排雷区。

  “同志们,排雷来不得半点马虎,一定要辨别好地雷的种类,不然的话,稍有不慎就会引爆地雷,还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排长放心。”

  “上!”刘铁排长带着一个排雷小组,小心翼翼用探雷器探测着地雷,探出后再进行排雷,一颗、二颗……排出的地雷数越来越多,越军从阵地发射的冷炮不时落在战士们身边爆炸,但他们全然不顾继续排雷。就在马上要完成任务时,一发炮弹距一个战士四、五米的地方爆炸……

  强烈的冲击波把战士震得眼前一黑,待他清醒过来时,只见刘铁排长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他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排长,刘排长,你快醒醒。”

  “耿连长,刘排长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我,被炮弹皮击中了脑部……”三排战士抬着身负重伤的刘铁跑回连里。

  “你们都是猪脑子,抬到这里做啥,赶快送军部战地医院呀!”耿连长看着担架上的刘排长,不觉五脏俱焚,心中那凝固的泪水沿着眼角一波一浪地流了出来,他火冒三丈。

  “老耿,我送刘排长去医院,你继续指挥排雷,千万别耽误总攻时间。”

  “指导员,请放心,你们要小心,还要快点,时间就是生命啊!”耿连长焦急地说。

  “放心吧!”指导员带着几个战士飞快向战地医院跑去……

  “医生,快救救刘铁排长,他为了掩护战友,被炮弹炸伤了。”

  “马上抬到急救室进行抢救,小李马上准备手术器材。”值班医生一边穿手术服,一边安排人员。

  “郝医生,A型血马上用完了。”

  “你出去问一下,谁是A型血。”

  “伤员需要输血,谁是A型。”

  “护士,我是,抽我的。”指导员带头献血。在场的七八个战士纷纷卷起衣袖:“我们也是A型血。”

  “你们跟我来,验一下血型。”

  战友们的血,一滴滴流进刘铁的血管里……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