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孙晓晓一听许琮俩字,整个人都猛地一哆嗦,差点把电话都扔了。一时间这颗心跳得“哐哐”的,五脏六腑都直往嗓子眼上冲。她呆愣愣地半晌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边的敏妮推了推她。

  “妈,你咋不说话呀?电话里的人问你话呢。”

  孙晓晓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把电话对在耳朵上。就听见许琮在说:“我现在在火车上呢,明天下午能到家,到时候我去找你。你把地址告诉我。”

  孙晓晓语无伦次地说了地址,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许琮好像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两个人尴尬地哼哼哈哈着,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孩子要睡觉了,我们,明天再聊吧。”孙晓晓吭哧瘪肚地说完这句话,许琮也就道了声明天见,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一宿,孙晓晓一直失眠到天亮,瞪得两个眼珠子生疼,硬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天亮时,闹钟把敏妮叫醒,她睁眼一看妈妈居然还躺着,没有去上菜,惊奇得直嚷嚷。“妈妈你今天怎么不出去了?你不卖菜了吗?”小丫头一见这情景,又忍不住要担心了,她真的被以前那吃不上,喝不上的日子吓怕了。妈妈不干活,就意味着过去那样的日子又要回来了。“妈妈你生病了吗?你可别生病啊。”

  “妈妈没生病,你吃好饭就上学去吧。”孙晓晓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地给敏妮做了个鸡蛋炒饭,吃过饭,她送敏妮去上学。这一道上她都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

  送完敏妮回到家,她屋里屋外地转悠着,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屋子里再怎么打扫,也是寒酸得没法看,她孙晓晓的全部家当可能都不值五百元吧?家用电器只有一个电饭锅,一个电水壶和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电暖器,除此之外就是被褥和衣服了。说到衣服,孙晓晓急忙去衣服堆里翻找,想找出几件像样点的衣服来穿。她以前的好衣服也是成堆的,只不过这一年多来,左一次右一次地搬家,那些不实用的衣服丢的丢,卖的卖,少了好多,现在的衣服都是实用的,连几成新的衣服都很少了,而且由于都用包裹装着,拿出来一看都褶褶巴巴的了。孙晓晓从包裹里捡出一件浅色羊绒大衣来,还好,这件大衣虽然被挤压了那么久,一旦打开还是挺舒展的,褶皱很快就看不见了。可是家常穿的贴身的小衫和毛衣,孙晓晓就实在找不出一件像样的来了。裤子也是没有一条好的了。衣服什么的倒还好说,孙晓晓深知自己脸上的皮肤是有多么的粗糙了。她买不起化妆品,又成天风吹日晒的,看上去肯定比实际年龄老得多。这样一张饱受生活摧残的脸会给许琮带来怎样的惊吓呢?

  孙晓晓转过来转过去的,一会儿想去买几件衣服,或者买点化妆品,面膜什么的回捯饬捯饬自己,可又实在心疼钱。那些东西没有几百块是下不来的。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要相亲呢,捯饬什么呀?那许琮在外面这么多年,早不知道是什么样了,他怎么可能还会看得上现在的自己?再说了,她再怎么打扮也不是以前的孙晓晓了。现在的她,对许琮的所有想法,都只能是痴心妄想而已。

  许琮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算起来能有二十六、七岁了,正是男人最风华的时候,样子一定差不了。他没准已经有女朋友了。孙晓晓相信,许琮那么有女人缘,肯定少不了有喜欢他的女孩子围着他转。算了,孙晓晓决定不去想这些了,她出门去买了点肉食和一条鱼,还有平时舍不得吃的烤鸭、猪头肉,还买了两瓶啤酒。这些下酒菜足够招待许琮的了。看着时间还早,没什么事干,她就在院子里擦三轮车。把那生锈的铁条挨个用钢丝球尽量擦出亮色来。经她一番大干,三轮车看上去竟然有八成新了。孙晓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她一脸的汗水,满手污黑,用手肘插着腰站在院子里。眼睛望向亮堂堂的天空,虽然目之所及只有近处的高楼和旁边建筑工地的广告牌,听见的都是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市井喧嚷声,她还是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最深切的幸福感。

  许琮就要回来了,不管他以后会不会和孙晓晓和好,起码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许琮肯定不会让她们娘俩没饭吃的。他以后就算跟别人结了婚,敏妮他也肯定会管的,以后她的压力肯定会减轻的。而且,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她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娇滴滴、胆小如鼠,没经过事儿的孙晓晓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再让她害怕了,她现在就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她也能让自己做到按部就班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只要肯干,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一通忙活之后,天也快到晌午了。孙晓晓衣服也换好了,菜也准备好了,就等着许琮一进屋就下锅炒菜。许琮又来个电话,说是下午两点左右到,孙晓晓说要去车站接他,他说不用,下了车,他自己打出租车过来。看着闹钟一点点移动,孙晓晓越来越紧张,手心都有点冒汗了。

  屋外的院门是虚掩着的,孙晓晓就怕许琮来时推不开门,所以没划上锁。猛不丁就听见院门被人推开了,随后就有人进了院子。孙晓晓急忙看了一眼闹钟,才12点多,许琮这么早就到了?她急忙从炕沿上蹦下地,三步并作两步去外屋开了门。却见站在院子里的人,居然是周家兴,她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那天周家兴喝完酒回到家,一个人在一百四十多平的大房子里转悠时,心里感到无比的孤寂,感到特别的悲伤。没有了敏妮和孙晓晓的家根本就不是家了,他不止一次地怀念那娘俩在家时的热闹欢快。敏妮那小小的身影在房间里到处乱窜,小嘴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她每天都等在房门口迎接周家兴进门,给他拿拖鞋,帮他拎皮包,待她长大些时,时常搂着他的脖子和他亲昵,成天爸爸长,爸爸短的……那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别看他在王平面前一直嘴硬得很,半点不肯服软,那不过是为了维持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内心深处,他真的很希望能和孙晓晓母女俩再续前缘。敏妮是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出生后的每一天,都是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地变化着,从小婴儿到小姑娘,可爱得让人心碎。他爱她爱得胜过一切,他就算再恨孙晓晓,对敏妮他还是疼爱至极的。

  他倒在床上哭了半宿,一边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一边也在反思着自己。自己的性格确实不讨人喜欢,这一点从自己这小半辈子里,从来没有任何女人对自己感兴趣就可见一斑啊。他自认为是正人君子,做人做事没有一点瑕疵。但对于每天都要面对自己的老婆来说,自己实在不是个能让人开心的伴侣。和自己相守的每一天,对孙晓晓来说可能都是一种折磨呀。

  外人和父母都在愤怒地谴责孙晓晓的不贞,只有他自己知道,孙晓晓对自己是不满意的。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他周家兴毫无情趣,在床上就是一根死木头,还说他,书读的越多人越傻。过去他听了这话总是一笑了之,根本不往心里去。等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等到那娘俩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后,他才有了反思。夫妻生活和感情世界是多么的微妙啊,并不是做个好人就可以了,在外人眼里的好人,不一定是妻子眼中可爱的人。妻子想要的是什么,他从来没想过,更别说努力做一个让妻子喜欢的丈夫了。那么挣钱再多又怎样呢?钱代替不了床笫之间的柔情蜜意,耳鬓厮磨,也代替不了愉快酣畅的交谈和心有灵犀的默契,更代替不了销魂蚀骨的美满性生活。孙晓晓曾经说过,宁愿他挣不来钱,只要能让她得到性的满足就行了。他当时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她是胡说八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真的不了解女人啊。”他感叹着。这么想过,他一骨碌爬起身,就打开了电脑,在上面搜索关于女人的生理卫生知识。像小学生一样从最基础的图解看起,尤其细看怎样才能带给对方快感的知识情节。越看越觉得自己过去错得离谱。“我怎么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了呢?一点生活情趣,一点浪漫柔情都没有啊。难怪孙晓晓不喜欢自己。”

  他虽然有了思想认识,可对于是否跟孙晓晓母女和好,他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看那娘俩?他犹豫了两三天,最后一想,还是去看看的好,她们生活的很困难,去给她们送点钱吧,那孙晓晓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很辛苦,娘俩一定过的很拮据。于是他从王平那里打听到孙晓晓的住处,就趁着中午下班休息的时间来了。

  孙晓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周家兴,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家兴也没有出声,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孙晓晓。就见她穿着半新不旧的绿毛衣,头发梳得很整齐,下身是一条半旧的黑裤子,脚上的皮鞋也是半新不旧。脸色不太好,没有了以前的水灵灵、粉嫩嫩,可也还看得过去。惟一变化最大的是她的那双手,明显又粗糙又脏兮兮的,连指甲缝里都有一圈黑泥。那是孙晓晓天天摘菜,整理菜摊造成的,她打了好几遍肥皂也洗不净自己的手指。

  “你怎么来了?”好半天孙晓晓才开了口。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