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翁都妙冷笑道:“你无天子,怎能起兵?这天下自姓朱,可不姓华。”

  华寿听了,仰头哈哈一笑,忽然敛起笑容,喝道:“你怎知我无天子?”言罢,华寿猛地转过身,大步向苏堂走来,走到跟前,跪倒在地,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禄登时一愣,呆呆望着华寿、苏堂二人。翁都妙阴森一笑,喝道:“华庄主,你这又是哪一出戏?可笑!”

  苏堂的脸色静如幽潭,不为所动,仰头望向夜空,长叹一声。华寿仍旧是跪倒在地,道:“当年,懿文太子身患重疾,他自个儿深知已经时日无多,担心太祖滥杀群臣,得罪的人太多,将来宫里万一生出了变故,自己的亲骨肉免不了要遭人报复,便悄悄让人将排行第二的幼子密送出宫,送去了灵应宫门前,后来被应老道收养了。安排好幼子后,懿文太子将太祖滥杀功臣时,自个儿偷偷救下来的那个忠良之后,假装做子嗣留在了身边。这忠良之后,就是当年的皇上、眼前这个朱允炆;而送去灵应宫的幼子,就是眼前的这个苏堂、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懿文太子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若是以后当真有了难,哪怕宫里的孩子被人杀绝了,懿文太子也仍然有一个亲骨肉在外面,不至于断了血脉。若是一切太平,也是他的长子朱雄英坐皇位,这换来的忠良之后,自然是做个王爷,享受荣华富贵,也算是懿文太子替太祖,偿还了手中那无数的血债。

  当年密送幼子出宫的人,正是华某。天下知晓这件事的人,唯有华某、苏堂与应真人而已。当年那老道亲自来云寿山庄要人,我打他不过,便将这些陈年的秘事说给他听。那老道心肠慈悲,知道朱棣的天下恐怕坐不久,这真的天子若是能重拾江山,天下便可永远没有纷争,于是应老道长叹一声,独自离去。翁王爷,你深知那懿文太子的秉性,若不是后事处理完了,他岂能轻易死于你手?”

  翁都妙闻听他说完,忽然目光呆滞,似乎深陷到回忆之中,许久才道:“懿文太子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密会老夫时,他确实是说过身后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叫老夫不必涉险护着子嗣。他让老夫一掌将其打死,一来是要故意传出宫中闹妖的事,让人轻易不敢接近新的太子,二来也使皇宫加强戒备,保护新太子登基……这么说来,懿文太子的长子朱雄英,想必是你下毒手害死的?”

  华寿从地上站起身来,回身盯着翁都妙,冷笑道:“不错,长子朱雄英一死,便是那二子朱允炆……眼前这个福禄继位了。而他这二子可并非是朱家的血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我带着真正的天子重夺江山,有何不好?倘若没有华某,那朱雄英坐了天下,这位苏大侠……不,应该是朱大侠,又如何有机会坐上皇位?翁王爷,今夜之事,你错就错在只顾盯着那朱棣,却不盯着那厉白童。东厂的执事大太监命丧此地,皇上又如何肯来这南京城?你想杀朱棣,却打草惊蛇,机关算尽也是一场空!此时这院子外头,少说也有两千兵马,晋恭王正在外头候着翁王爷出去投降呢!”

  哪知,翁都妙仰天大笑,道:“华庄主,你说那朱棣此时在哪里?”

  华寿道:“自然是半途折回北平去了。”

  翁都妙听罢,猛地一伸手,从地上抓起先前背来的那个人,一扯他身上裹着的黑布,喝道:“你瞧这是谁?”

  华寿定睛一瞧,直惊得瞠目结舌,道:“你……你……竟然将皇帝劫来此地?”

  那个被翁都妙抓在手里、昏睡不醒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朱棣!翁都妙不顾众人惊骇的眼神,看向福禄,催促道:“娃娃,休听他胡言乱语!今夜这第三招,便是杀了这夺你江山之人。快来接招!”

  福禄这时候仿佛丢了魂儿一样,呆在原地。他方才听华寿与翁都妙讲完,才知道自己并非是皇家子嗣,此时早已是心如死灰。他远远望着朱棣,忽然身子一颤,如同疯癫一样呵呵笑了起来,进而大笑不止。他笑了许久,摇头道:“福禄,皇上……福大人,朱允炆!你多年煞费苦心,吃尽苦头,最后竟是这般的结果!早知道是一场空,当年又何苦要逃出宫外,不如就在那大火中烧成了灰,一了百了……”

  翁都妙一听他念叨不休,登时恼火道:“娃娃,你胡乱讲甚么?你曾经为天子,就注定是天子!老夫待会儿将这些妖言惑众之人尽数杀了,看有谁还敢觊觎你的皇位!”

  福禄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又艰难地站起身来,双腿一软,又坐倒在地,继而又爬了起来。苏堂上前两步,双手抓过福禄的双肩,焦急道:“福禄,你听我一言——若不杀朱棣,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若当真杀了他,你命不保!”

  福禄此刻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苏堂,喃喃道:“我不是朱家的人,我不是朱家的人……可我杀了他,我兴许还能做皇上。”

  苏堂反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福禄脸上,喝道:“你便是做了皇上,大权也落在那翁都妙手中,你不过是个傀儡,与行尸走肉又有何不同?”

  福禄忽然失声痛哭,嘶叫道:“你讲得倒是容易!我甚么都没有了,没有皇权、没有家人、没有《冲虚玄功》、没有挚友……我若不是皇上,便是死人!”

  苏堂道:“连年纷争,这天下一无所有的、无家可归的,可止你一个人?这些年来,你去哪里,哪里就是‘活人却步镇’!你若是得了天下,这天下便是个最大的‘活人却步镇’!你可曾想过,你真的应该当皇帝吗?”

  翁都妙见苏堂处处阻挠,始终碍事,不禁勃然大怒!他足尖一蹬地,突然飞身窜来,双掌呈排山倒海之势,一齐向苏堂打来!苏堂见他这一掌来得奇快,忙不迭出招相迎!福禄本来就失魂落魄,见翁都妙突然过来,以为他要偷袭自个儿,猛地一拳向翁都妙打去!那华寿见翁都妙想要杀掉苏堂,身子横飞而出,一脚踢向翁都妙的右掌!

  霎时间,福禄的左拳打在翁都妙的左掌之上;华寿的右脚踢在翁都妙的右掌之上;苏堂的双掌毫无阻拦地打在翁都妙的胸口上!四人原地相持,那翁都妙中了苏堂的双掌,阴森一笑,正要运功弹开福禄,震伤华寿,再杀苏堂,却忽然发觉福禄的拳头上带有一股诡异的内力!翁都妙不觉一惊,猛喝一声,只听“腾”地一声,苏堂、福禄和华寿一起被震了出去!翁都妙踉跄后退,一直退到方家大宅的屋檐下,才站稳脚步,道:“崆峒派的《妙有弥罗功》?娃娃,好得紧,你定然配做那皇上!妙极,妙极!”

  福禄、苏堂、华寿三人摔倒在地,只觉得运气异常艰辛,原来身子早被翁都妙的内力震伤了。华寿翻身跃起,急忙向远处使个眼色!忽然,一阵刺耳的锣声响起,方家大院的墙外登时站出三排弓箭手,众箭齐发,向翁都妙射去!翁都妙哈哈一笑,双掌挥动,那些箭刚刚靠近他的身子,便被双掌上的风劲儿扫乱了,纷纷落在地上。

  华寿见状,急忙喝道:“点火药!”

  他话音一落,一个云寿山庄的弟子早点起火把,挥手扔进方家大宅中。猛然间,“轰”地一声剧响,埋在方家大宅内的波斯火药猛烈爆炸起来!翁都妙身在屋檐前,登时被震得趴倒在地,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墙外又是几箭射来,深深刺进翁都妙的后背!翁都妙猛喝一声,在地上抬起头,望着福禄,嘶吼道:“娃娃,快杀那了朱棣,你做皇上。快下手!”

  又是一箭,刺入了翁都妙的左肩中。

  福禄大叫一声,疯了一般飞身跳上院墙,一通乱拳,打得一排弓箭手翻到在地,登时吼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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