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的九月,我来到又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从此开始了学习生涯里的另一段征程。说是熟悉,那是因为学校就坐落在村南不远的地方,离我家很近;说是陌生,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进去过几次,即便是现在看来,那是一片占地面积真有点寒酸的地方。

  只记得,在我幼小的时候,每次蹦蹦跳跳地,跟在父母屁股后面,步行去遥远的,十几里的县城赶集时,经过学校西边的土道时,看到的,一排长长的砖墙,墙顶的水泥封顶面,扎满了敲碎的玻璃瓶子碎块,那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翻墙而过的,干坏事的人用的。那时候,甚至现在的党政机关院大门,顶部安装的,几乎都是像古时候那战场上,士兵手中的红缨枪那样的铁质栏杆,尖尖的枪头,让心怀叵测的,想去墙内欲图不轨的人,心里直冒寒光。每次路过那里,我的心儿都在想,那里面都有些什么人?传出来的读书声,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那声音好连贯,像是一首首抑扬顿挫的军歌,因为,声音是嘹亮的;又像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经文,反正一句也听不懂。每次我都会看看砖墙内的,那一排排杨树,粗粗的枝干,斑驳的树皮,或歪歪斜斜的,或挺拔直立的,生长在院子里,把院子里的边角上空,遮了个严实。大约在院子中间偏西的地方,有一棵柳树,郁郁葱葱的,在我的视野里,在这个院子里,那是一片绿意的存在。这一切,都是我以不足一米一身高,对院墙内的主观印象。

  只记得,在我幼小的时候,去找住在学校后面的富杰、富昆伙伴们玩,和伙伴们一起,来到学校东边的围墙下,那墙面真得很高啊,我需要昂着小脑袋,把它仰望,墙顶爬满了农家种的倭瓜枝蔓儿,长长的,和墙一样长,墙脚处,有几个洞口,流出来泛着油色的水,那可能是老师们,或带着老婆孩子,或干脆光棍儿一条,住在最后面的家属院里,烧水做饭,刷牙洗脸等等用的。每次我和伙伴们,总是喜欢跑到围墙地下,来到堆砌在地面上的,越来越高的土堆上,用棍儿扒拉着那些纸屑,有时,发现几块已经粘了土的橡皮块,或者小小铅笔头儿,都会兴奋得把它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兜里面,或者有厚厚的纸张,把它收集起来,叠成四角,去开阔的场地上拍着玩。说起来真的很搞笑,不过在九十年代,这些,却真的是农村的孩子最普通,但又是最快乐的事。

  九月的那一天,我随着一群满怀着希望的孩子,哦不,是一群满怀着青春梦想的少男少女们,走过那两扇铁栅栏门,来到校园内,从此,开始了我三年的,那流金般的美好时光。

  学校的院子其实并不大,也就是四十多亩吧。南边的两间教室,是初一的教室,靠东侧的是我的班——22班。靠西侧的是初一的另一个班——21班。乡级中学生源人数本来就少,一个学校就六个班级。21班里有一个同学,叫魏素海,不过,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可是,在二十年多年后的现在,我的工作很大部分都和他有关,他是我的领导,不过,那个年代的我,只知道埋着头读书,几乎没有去别的班瞎转悠的习惯,自然对他不太熟悉,关于人生的交集,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班级里叽叽喳喳地,像是一群在地上争抢着谷粒的麻雀,一个村儿的人,或者在小学一个班里的,反正是相识的人,坐在前后排,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教室里一团热闹非凡的场面。

  初中的第一天,真的是个难忘的一天。每一节课,都会出现一个素昧平生的面孔,从陌生到熟悉。但这一天,充满着青春的欢乐,也充满着人生的无奈。

  蹭蹭蹭,从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也许是学生们那特有的听觉吧,班里的分贝,瞬间减少了许多。一个略猫着腰,带着一顶蓝帽子的人走进了教室。腋下夹着一本书,来到那三尺讲台,他望了望台下三三两两,没来得及纠正坐姿的学生,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顿了顿嗓子,然后有点沙哑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同学们,你们好,我叫高满昌,从现在开始,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负责咱们三年的学习,我教数学……”

  高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个子也就一米七二左右吧,眼睛不大,两鬓已有了斑白的痕迹,说起话来,有点细声细气,人但却精神得很。他说他是五郭村的,咦,不远嘛,离学校有五里地左右,其实,日复一日的,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三年的时光啊,其实也够辛苦的。

  “今天的第一课,我先不讲课,我把咱们班的纪律讲一下,顺便认识一下新同学们。下一节课,语文老师过来和大家认识一下……”

  很平素的开场白,很无聊的开始。

  “你们这样不行昂!我讲话的时候,谁在底下说话,都给我出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不老实,在高老师在讲着什么的时候,还沉浸在自己玩闹的世界里,激起了他有点愤怒的心情。

  班级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静得,只听见教室里北墙上那个钟,一个镶着玻璃框的时钟,铛铛得在响。

  “那个还在说话的学生,给我站出来,不知道自己干啥哩!不愿意听课,就给我出去!”高老师说着话,气得直打哆嗦,也是,好歹是第一节课,好歹是班主任,怎么也需要给点面子嘛,人的面子,有时候,真得很重要,只不过,有的人不看重罢了,而高老师,却是看重得很,不幸的是,我们撞上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当然没有人站出来,每个人其实都不傻。

  一节课,就这样略带着一丝尴尬,伴随着墙后面大槐树上的,急促的钟响,结束了。望着高老师那远去的背影,班里再次人声鼎沸。

  虽然课间的时间很短暂,但却是我们互相认识的极好机会,真的不记得,在排座位前暂时和谁是同桌了,只知道,周围的人,都在诉说着热闹还不够,声浪仿佛要把屋顶掀翻。有三三两两地女孩子,或手拉着手,或相拥着,向南边的厕所走去。女孩子的世界,我真的看不懂,她们的动作行为很自然,如果我和男同学也这样,会不会惹得大伙哄笑啊?后来,随着社会这个大染缸“造词”的日新月异,我才知道闺蜜这个词儿,其实,早已在花红酒绿的都市,或者在渺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产生了。

  铛铛的钟声再次响起,声音,像一道寒光,让班里一群肆意的灵魂,得到突然地震撼。刚才不是领教了高老师的“厉害”了吗?不知道下一节语文课的讲师,是什么来头,人心惶惶,一时间班里鸦雀无声的,有句老话说得好,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其实,真的和这种情况差不多。

  一个瘦瘦的身影,和高老师一样,约摸一米七二的个子,迈着气昂昂的步伐,走进教室,迈着左脚,登上讲台的一刹那,看到他的左脚是坚定有力的,紧抿着嘴,神色坚毅,正身面对我们时,露出那慈祥的笑容,他拿起讲桌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刷刷的写起字来,粉笔末如冬日里,从天空里飘下来的雪粒,不一会儿,在黑板下的墙角落了薄薄一层,他抬着手的动作,和他的步伐,一样的顿挫有力。

  “同学们好!我叫李麦生,从今天开始,由我教你们语文,希望咱们三年学有所成……”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句话,真得使用于当时的他,在这三年,我的人生,真的在他那里,得到了许多的启发。

  李老师是个务实的人,简单的介绍完以后,就拿起语文课本,开始第一节课的讲授。也许是李老师性格和蔼可亲的原因,班里不守本分的那股骚动又要点燃起来了。班里的两个学生,一个叫尹彦斌,一个叫杨洪昌,两个极不守分的男生,在班里的后面,大声的说着什么,一点也不将李老师在讲台上的那份尊严,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来到这个学校的,也许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原因吧,要不然这些学渣,在学习方面,断然不会来到中学的层面上的。

  我显然是受到了影响,因为,我距离他们本来就不远,我是一个容易受干扰的人,想让我达到毛爷爷那个在闹市的小楼上,周围是熙熙攘攘,读书状态依旧的境界,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毛泽东只有一个,像我这样芸芸众生中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又何止万万千千。

  我不敢高声斥责,也不敢提醒他们,收敛起这放肆的行为,别的同学敢怒不敢言,我又何必出风头呢?

  这里,我需要插入一件事情。俩学渣里面的尹彦斌这个人,其实是我村后街里的,在小学六年级时,由于没有考上初中,或者留级的原因,反正是从上一年级,落到了我班。那个时候,他仗着乖戾的脾性,在班里飞扬跋扈,上自习课时,别人都在低着头做作业,他在后面和另一个叫尹向辉的同学,拿着玉米粒,向前面的同学扔,把班里搞得乌烟瘴气,许多男女同学敢怒不敢言,也没办法,有些学生无耻起来真的让人无语。以至于到了初中的时候,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仍在进行着。

  “干啥来!”李老师也愤怒的转过身,向着后面的方向怒目而视。有些人看着慈祥,但真得发起飙来,也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

  可是,自不量力的人,没有领教过,当然不会买账。

  “谁在后面瞎喊瞎叫唤,给我站出来!”李老师在讲台上重重的敲着黑板擦,本来慈祥的脸庞,现在变得通红通红的。

  班里一时间,再次鸦雀无声。

  “不知道可耻吗?想象你的爹娘,含辛茹苦的,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们学点东西吗?看看你们,自己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还影响别人,什么东西!”李老师越说越激动,嘴角甚至出现了一点抽搐。

  “切!”教室后面的某个角落,还是发出了一丝轻蔑的回应。只不过,这个细微的声响,还是让他觉察到了,李老师拿起黑板擦,精准的向尹彦斌的方向砸了过去。

  “干你娘的啥来?”一句及其强硬的回应。你相信吗?这是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之口,而他面对的是,一个在讲台上,一丝不苟讲着课的老师,尽管他说得话有些刻薄,但字字句句都是在讲道理,摆事实。

  李老师气得直打哆嗦,他一定是碰到了这个教学生涯,从来不曾遇到的奇闻,居然有这样不知羞耻,不懂教养的学生!

  空气几乎凝滞了,紧张的气氛已达到高潮。我的学习生涯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别的学生也一定是这样。请原谅我这么写,因为,我写作的初衷就是本着曾经的经历,把它真实的还原给亲爱的读者们,在这里插上一段话,前些日子,我听说这个学生,因为得了癌症去世了,才四十一岁啊,也许是年轻的时候,性格就暴戾的很,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吧。当然,我的说法,有些唯心论,呵呵。

  “给我出去!”李老师怒吼着,用力地挥着手,险些把手中的课本甩出去,吓得紧挨着的,台下的女生一声尖叫。

  “还有你!杨什么来着,也不是什么好鸟,也给我出去!”李老师的性格看出来了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其实,我很欣赏,每个真正有上进心的学生都喜欢这样的老师。

  悻悻的,还带着一丝不屑,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班里静悄悄得很。

  “好了!我们接着上课!”李老师又恢复了他和蔼可亲的表情。班里又恢复刚才的秩序。

  ……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记得尹彦斌再也没有出现在22班的后排座上,大抵是李老师把课堂上的一切,报告给了班主任高老师,随后给校长反映,研究后决定以顶撞老师,违反学校纪律为由开除了他。那个叫杨洪昌的,在初一下半年的时候,好像托关系转学到二中了,反正少了这两个人,一段时间,班里的风气,还真得变好了许多。

  第三节课马上要来了,会是位什么面孔出现在讲台上呢?别的孩子有,我也一样的有。那两个“异类”,经过上一节课的“折腾”,仿佛也老实了些。在后面一声不吭的,托着下巴,眼神空洞的,望着讲台。

  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了,哇!是位女老师,还是位年轻的、漂亮的女老师。

  班里的气氛再次达到高潮。只是,这个高潮,是齐刷刷的眼神,望着一个方向,那个讲台正中间的方向。

  “同学们,我名字叫李晓书,从现在开始,由我给大家讲英语课!”英语课,嗯……”李老师随即转过身,在黑板上流利的写了一行我根本看不懂的字符,那字符有高的,有低的。龙飞凤舞的,不过,字符排列,看起来真得很协调。

  李老师转身的一刹那,甩了一下她那长长的乌发,飘来的香味,浸润着班里每一个学生的心田。

  是什么洗发水呢?海飞丝的,飘柔的,还是迪彩的,我的脑袋里,闪出来一个个,曾经用过的洗发露牌子。

  我到了青春发育期的年龄了,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美丽的女老师站在你的视野里,那个青春的萌动,呵呵。

  我发誓,班里暂时处于想入非非状态的男孩子,绝对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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