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刘铁常听父亲讲:六十年代后期,美帝国主义悍然出兵侵略越南南方,同时派大批重型轰炸机对河内、太原、安沛等地区的交通枢纽、工业中心、广播通信设施以及居民区进行了狂轰滥炸。为援助越南人民抗击美帝,我国组成了工兵和高炮部队,部署在河内西北、安沛等战略要地,抗击美帝飞机轰炸。

  那时,刘铁的父亲是某高射炮学院高级教员,受上级的派遣,带着几个军事教员出国援越。父亲出国是在盛夏季节,越南的天很热很闷,白天气温都在40℃以上,上午还是睛空万里,下午就会乌云密布,一天要下几场雨,毒蛇也多,但更多的是空情,每天不下十几次。

  父亲和几个教员从友谊关出境,驱车前往驻扎在广宁横甫县高炮师阵地,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整整颠簸了十多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下车走进阵地后,父亲几个人看到高射炮阵地上指战员个个精神抖擞,脸上充满了高昂的斗志。师首长介绍说:“高炮阵地采取倒班制,昼夜战备值班,担任值班的指挥员不离指挥位置,战士们不下阵地,八小时一换。”

  父亲被战士们这种大无畏英雄主义精神所感动,也顾不上旅途中的劳累,连夜深入到每个高射炮阵地,察看阵地炮位部署情况。第二天上午,又会同师首长和作战部门进行了认真研究。父亲首先根据美机活动特点和越南地形、气候等特点,谈了对美机作战采取的几种战术,然后与他们研究阵地部署、阵地伪装和火力配置等,最后形成了统一的作战方案。

  师首长准备让父亲多住几日,但被父亲婉言谢绝,马不停蹄地又奔赴到海防市以东吉婆岛,同越南人民军广宁省防空军领导人一起检查人民军高炮阵地。

  说来也巧,父亲前脚刚到阵地,美机随之而来,真有点为他们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的味道,他们立即躲进炮群指挥所观察掩体内。父亲用高倍望远镜观察了美军飞机在空中穿梭、俯冲、轰炸的高超“飞行表演”技艺,你还别说,美军飞行员技术堪称一流,但他们是侵略者,在越南战场上犯下了滔天罪行。那时美军投掷的炸弹多是子母弹和菠萝弹,子母弹是每枚里装有数百个球形子弹,弹皮内还镶有高梁粒大小的钢珠,母弹在空中裂开,子弹撒向阵地,触地即炸;菠萝弹是带平衡飞翅的似菠萝形的伤弹,这两种弹在当时是最先进威力最大的炸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高射炮群和越南防空部队随即进行了猛烈还击,57单管、37双管高炮、四管高射机枪组成强大高、中、低火力网,象“一条条火龙”追赶着美军飞机,在敌机周围爆炸开花,一架又一架敌机冒起白烟、着火,坠入海里,撞上山头。父亲高兴得连声喊道:“打得好,打得漂亮,这才叫过瘾哪!”周围的人也高兴得相互之间击掌祝贺。这次战斗持续半个多小时,共击伤击落敌机十余架……

  二十年后,刘铁继承父业。然而,这次不是援越而是教训越南人。


  刘铁去前线一个月后,要塞区战士文艺宣传队解散了,王雪和朱海燕被分配到该区的医院,当了护士。

  一天傍晚,海上刮起了大风,值夜班的王雪,通过窗户看到大海中的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来,有的升上来,像一座座滚滚动的小山;有的撞上海边的礁石上,溅起好几米高的浪花,发出“哗……哗……”惊天动地的声音!

  王雪拿出当年张戈为刘铁保存的诗抄日记本看了起来,如今这些诗已公开发表,不必再藏着掖着,她小声地朗诵起来:春来不见春风,遍山松。点点白花愁苦,寒意浓。人群动,雕栏上,玉阶中。万民痛哭总理,泪朦胧。她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铃……铃”值班室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问话,里边传出急促的声音:“要塞区医院嘛?”

  “是的,你……”

  “我是南隍城卫生队,岛上有个战士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请医院派外科医生来做手术,不然的话,那个战士就会有生命危险。”

  “知道了,我马上向院长汇报。”

  十几分钟后,医院副院长兼外科主任、护士长和王雪登上要塞区唯一的交通快艇,冒着大风大浪向南隍岛急速行驶。

  王雪不是第一次坐船进岛,但从没有过如此感觉:坐在舱内,时而感觉整条船像一个漂在水上的软木塞,听任海浪的支配,它不是在行驶,而是随波漂流,随时随刻都可能像一条死鱼似的翻转身;时而觉得大浪好像把船分别放在跷跷板的两头,彼此一高一低地猛烈摇荡。

  她开始晕船,浑身发软,脸色苍白,胃里像海洋似的翻个不停,一瞬间空荡无底,然后掉下来,难受得真想吐呀!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着。但她强忍着呕吐感,不想把呕吐物喷出去,吐在舱内,因为院长和护士长就在面前。船不停地摇晃着,颇像一只上下跃动的海豚。她咬紧牙根,握紧拳头,一心想着: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胜利……为了不丢丑,拼了!恶心的呕吐仿佛在催促她赶紧吐,赶紧吐。可是她依然紧紧地按着肚子,生怕吐出一丁点东西……

  交通快艇终于停靠码头,王雪是被护士长扶下船的。她被海风一吹,胃里实在撑不住了,嘴里的呕吐物像喷枪里的水喷了出去,落在沙滩上,染红了沙滩。

  “王雪,你吐的是什么?”护士长惊讶地说。

  副院长推了推眼眶上的眼镜,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血,快去卫生队。”

  “院长,海浪那么大,我以为今晚来不了,没想到你们来了,战士有救啦。”卫生队长接过手术箱,带着院长急速来到临时由换药室改为的急救室。

  “队长,这里有我和护士长,你去照顾一下王雪护士,她刚才好像吐血了。”

  “院长,我马上去,为她检查一下身体,你放心做手术吧。”

  王雪昏昏沉沉地进入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世界:这天,她所乘的船在离海岸10公里处的海面上,不幸被海浪打翻了,她拼命往岸边游。这时,有一头鲨鱼向她游来,她甚至已经清楚地看见鲨鱼狰狞的面目了,不由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呼吸都快停止了,她拼命地呼叫:“张戈,快来救我!”

  “别怕,我来了。”就在关键时刻,张戈出现在她身边,把鲨鱼赶跑了,她像找到一根救命的缆绳,紧紧地抱着他,像一只章鱼粘附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海浪停止了咆哮,战士得救了,昏睡大半夜的王雪终于醒了。

  “王雪,你感觉如何?”副院长问她。

  “胃没事了,就是有点头晕。”

  “昨夜,你吐血了,但卫生队长给你检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吐在哪了?”

  “海滩上。”

  “护士长,我去看看。”王雪和护士长来到昨夜呕吐的地方,地上的异物,早已被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吐血,护士长,我想起来了,昨天晚饭后,我吃了一个西红柿,随后就上船了。”王雪忽然想起自己临上船前吃了个西红柿,呕吐物一定是还没有消化的西红柿。

  “王雪,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么一折腾不要紧,可把大家吓坏了,真是虚惊一场。不过你在昏迷状态时,一直呼喊一个名字。”

  “我喊谁了。”

  “好像是什么张……噢,张戈。”护士长对她说。

  “护士长,我还说什么了。”她脸色变得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道。

  “明白了,那个名字一定是你的心上人。”

  “护士长,看你说的。”王雪羞涩地低下了头,一只脚不停地踢着海边的鹅卵石,思绪却搜索着昨晚的梦幻……


  赵朝自打木工厂出事后,被父亲送回老家胶东乡下,离开东坡村知青点转到老家的渔村,成为一名回乡青年。“赵朝哥,俺去赶海,你去吗?”邻居家的海虹,一大早来叫他。海虹妹是典型的渔家女,头戴一顶斗笠,梳着一条粗粗的辫子,上身穿着粉红小褂,下身是黑色的宽腿裤。

  “海虹妹,稍等,我马上起来。”赵朝三下五除二,穿上短衣短裤走出门,跟着海虹妹去了海边。

  来到海边,刚巧开始退潮,海水哗哗往下退,只有浪花还不时回过头来,好像不忍离开似的。赵朝兴奋极了,飞跑着追赶远去的浪花。自打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这时,沙滩上挤满了好多人,有的捉螃蟹,有的捞海鱼,有的捡贝壳……

  “赵朝哥,俺领你去捉螃蟹,好吗?”

  “好的!”

  海虹带着他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赵朝哥,你看前面有只螃蟹,你敢捉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赵朝过去用手就捉,“哎哟”一声,原来是螃蟹用大螯夹住了他的手。

  “咦,赵朝哥,捉螃蟹不能乱捉,应该这样捉。”海虹轻轻伸过手一捏,这只螃蟹就成了她的俘虏,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海虹妹,真厉害,轻轻一抓就起来。”赵朝又哼起《海港》老师傅的唱腔。

  “赵朝哥,你回乡不久,对海洋动物习性还不了解,慢慢就知道了。”

  赵朝点了点头。

  “赵朝哥,部队大院好吗?”

  “大院可有意思了,早上有起床号,出操有出操号……熄灯有熄灯号。”赵朝绘声绘色地说着,海虹听得入了神。

  “好羡慕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行,没问题。”他的嘴巴应了,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部队大院……

  “赵朝哥,太阳落海了,俺们回去吧。”

  “走!”他背着战利品,离开海边,向岸边的石头屋走去。此时,喧闹的海滩,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数不清的海鸥,还在水天之间自由自在地飞翔。

  几天后,赵朝跟着二叔出海。

  天色渐晚,海浪越来越大,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好像闷雷滚动。浪潮越来越近,好像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又像饿虎群狼,咆哮而至。大浪掀起的波涛足有几米高,夹带着泥沙像一堵墙。

  “赵朝,马上要变天了,咱们快点划向岸边,找个避风的地方停靠过去。”二叔带着他在海边养殖海带,抬头看见乌云正朝着自己的头顶压了过来。

  “海上的天气,为什么变化这么快?刚才还是风平浪静,转眼就是大浪滔天。”赵朝对这里的天气变化感到好奇。

  “孩子,你回家才两个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海上的天气像婴儿的脸,说变就变,你坐稳了,我要加快划桨的速度了。”小船随着浪头飞往天空,几秒后,又坠入海面。

  “二叔,我有点害怕。”赵朝面对如此的海浪,心里十分恐惧。

  “不怕,有二叔呐,你不用怕!二叔在海里闯荡三十多年了,什么的风浪没见过。”

  突然一个更可怕的浪头打了过来,二叔划的船失去了平衡,一个底朝天,将爷俩掀入海里。

  “赵朝……”二叔拼命地呼喊,但他的声音早已被汹涌的波涛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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