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排人给段倾媛洗浴,然后悄悄走了进去。姜玄黎看着裸露着肩膀的段倾媛,俯下身从木桶中掬了一捧水在手心,又把水扬在段倾媛的脸上,“姐姐岂可辜负这般好容颜,我定要找一位合适的人怜香惜玉才能安心。”段倾媛既羞且恼,强压怒火道:“妹妹忘了已赐婚于我和霍锦丰。”姜玄黎一听到这个名字缩回了手,“他现在在哪儿?”段倾媛反问道:“你为何不去问陈染秋?”姜玄黎一怒之下,伸手用力将她的头按进桶里,“我也让你尝到了被人赐来赠去的滋味,时过境迁,你还不是以色试人。接下来你要为金兀术侍寝,希望你会满意我的安排。”段倾媛挣扎着从水中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水滴,却如出水芙蓉一般娇美,长出一口气,“如今看来内弟没有娶你为妻是一大幸事。”姜玄黎冷笑了一声,“我当时被人左右命运,有多无助。如今你能感同身受,实为报应不爽。”段倾媛笃定地瞪着眼看着姜玄黎,“身处绝境的人,只一心想着报复吗?”姜玄黎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审视着她的脸,“我的绝境也是你的绝境,有你陪着我才甘心。”

      侍寝之后的段倾媛,容颜憔悴满眼含泪。姜玄黎一早前去请安,见状故意对完颜兀术道:“将军可尽兴吗?”完颜兀术大笑道:“你都看见了。”姜玄黎婉尔一笑,“将军把驰骋沙场攻城掠地的豪狠都用上了吧?”完颜兀术一边起身由姜玄黎服侍着披衣,一边道:“如今皇上晋封我为太傅,你功不可没。今后以文臣的形象示人,你更喜欢了吧?”“妾有幸侍奉文武双全的夫君,哪有一刻不喜欢。”说完用手抚摸着完颜兀术的新官服。完颜兀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南宋皇帝用重金派人前来赎回他的母亲韦贵妃。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来赏你。”姜玄黎错愕了一下,笑道:“妾不奢望赏赐,能长久陪着夫君便心满意足。”完颜兀术把她揽进怀里,完全忽略了还在床上未起的段倾媛。姜玄黎悄悄向她投来狡黠的一笑,在完颜兀术怀里道:“我的这位姐姐祖籍正好是临安府,想必很想随韦贵妃一起归宋,不如安排她一起随行。”完颜兀术回头看了段倾媛一眼,转回身道:“哪一个不想回去?金兵千里迢迢把宋俘押到金国,为的是强盛我大金。如今虽然议和,但俘虏绝不归还。就连你们的两位皇帝都休想活着离开大金!”姜玄黎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不是帝王将相,也不是皇亲国戚,如今伴在出将入相的夫君身边,妾在宋国原是想都不敢想的,怎忍离去呢!”一席话说得完颜兀术心花怒放,拥着她一起走出了寝阁。

      陈染秋见到了两个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只是醉仙楼回不去,被软禁在完颜兀术的府邸,她不想牵出背后的支持者,以免节外生枝,如果授人把柄酿出祸端,那自己就真的无依无靠了。所以宁愿选择忍气吞声静待时机。她清楚此时的姜玄黎像一把双刃剑,唯有她用旧情能够安抚。她眼看着姜玄黎把一腔恨意撒在了段倾媛身上,甚至把她受过的苦楚都要段倾媛重新经历。陈染秋看着衣不蔽体的段倾媛,上前想要宽慰,段倾媛阻止道:“姐姐若不能救我,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她的心着了魔,只要能解开她的心结,心魔自然消失。我既是救你也是自救,你沉住气忍暂且忍耐,实在不行也只有靠他了。”“你是说霍锦丰?”“他在韦贵妃那里深得信赖,如今很有希望一起归宋。万一行事稍有不慎……岂不是又连累了他。”陈染秋谨慎地点点头,“所以我只能见机行事,你稍安勿躁。”她帮段倾媛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刚要替她插上一根发簪,姜玄黎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怀恩和千夏怎么见了我就跑?一定是你在醉仙楼和两个孩子说了我很多不是!连孩子你也不放过!教唆他们远离我!”说完扬手打了段倾媛一记耳光。段倾媛侧过脸不做争辩,陈染秋赶紧站起身,拉住姜玄黎往外走,“妹妹消消气!两个孩子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不相熟就躲开也是自然的,妹妹错怪了倾媛。”一席话说得姜玄黎泪流满面。

      陈染秋好言相劝一路扶着姜玄黎回到自己房中,越是替她擦泪姜玄黎的眼泪越流得汹涌。陈染秋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妹妹的性情,可事到如今死的死了,活着的人何苦还要去恨。你往日的佛经都白抄了吗?”姜玄黎闻言愣了一下,委屈羞愤之情溢于言表,紧咬着嘴唇难以发声。陈染秋继续道:“我们是唇亡齿寒,在宋国和在金国都一样,放不下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无论是段倾媛的弟弟,还是霍初贤,此生已然如此,你现在的所为和霍初贤对你有何不同?你就是另一个他啊!”

     姜玄黎一惊,如醍醐灌顶一般了悟,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那只羊脂玉镯,心里狠狠疼了一下,眼里渐有悔愧之意,陈染秋见状,道:“妹妹如今亡羊补牢也不晚。”姜玄黎黯然道:“我最愧欠的是霍锦丰,我没想到会这样。”陈染秋轻轻一笑,“金国收了南宋皇帝的赎金,韦贵妃就要归宋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获准可以带走一些亲信的随从人员。多少人为此抢破了头去示好。我的意思趁此机会让霍锦丰和段倾媛一起回宋国。”姜玄黎警惕道:“段倾媛!为什么让她回去?”陈染秋走过来扶住她的肩,“我想说他和段倾媛是夫妻,连同千夏作为女儿也一并跟着回去岂不两全其美。这样千夏有哥哥在身边照应,将来的归宿总比在金国要好。”姜玄黎望着陈染秋,“只要你能陪着我,我听你的。”陈染秋道:“我哪也不去,有道是市争利朝争名,伶逐势恶逐威。我们有什么?还是让段倾媛归宋为上策,她还有父母可以依靠,我们回去能有什么?”姜玄黎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她能对千夏视如己出,云婵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是啊,妹妹能这样想,我们的金兰情义神佛也会护佑的。”

      姜玄黎依照陈染秋的意思恳请完颜兀术特批霍锦丰和段倾媛跟随韦贵妃回南宋。完颜兀术念在她帮自己除掉朝庭异己田钰的情面上,答应了她。姜玄黎一时若有所失般落寞,她来到段倾媛的房间,看见她如同看见曾经的自己。苍白的面容,憔悴而机警的神情。她看着段倾媛,“现在轮到我问你一句,你后悔左右我的姻缘吗?”段倾媛冷笑了一声,“如今都是末路之人,穷途节乃现。我从不后悔。”姜玄黎闻听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你恨着我,总比忘了我好。回到宋国之后,希望你始终表里如一要照顾好千夏,否则云婵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什么?”段倾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姜玄黎捉住了她的一只手继续说道:“我为你和霍锦丰争取到了离开金国的机会,作为随从人员和韦贵妃一起回宋国。别辜负了我的心意,要对千夏和锦丰负责,他们今后都靠你了。”段倾媛愣了一瞬,马上眼睛发出了亮光,“我可以回家了?”“是的,临行前我来帮你梳妆,饯行。”

      姜玄黎轻轻地梳理着段倾媛的长发,段倾媛大刀阔斧,横扫蛾眉,急切的心情表露无疑。姜玄黎看着镜中的段倾媛,明白了自己的羡莫和不舍,缘于内心最隐秘的思念。“我们今生的缘份就到此为止了。若有来世,希望能继续相伴。或为同窗,或为兄弟姊妹。”段倾媛放下手里的胭脂,“因为弟弟的婚事,我原想对妹妹作出补偿,却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妹妹却成了我的恩人。姐姐一辈子都感念你的恩德。”姜玄黎忽然潸然泪下,“他的辜负,你如何能补偿得了。”段倾媛迟疑了片刻,仔细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改名为拂,却断然拂不去了。只缘有物,如何去尘。”段倾媛的话让姜玄黎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有道是自古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我自迷心窍,竟不如姐姐通达佛性。”说完红了脸。“妹妹冰雪聪明,只不过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所做的一切,也情有可原。”姜玄黎一听心内大恸,悲声难抑。段倾媛站起身,拿过她手中的梳子,“姐姐在霍家也有自己的难处。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姐姐不怪你。”说完扶着她的肩膀拥她入怀,“今后你和染秋作伴,我也放心了。劫后余生,我的孩子没有了下落,这也是因果报应。我会对千夏视如己出的,你放心。”姜玄黎拭了拭眼泪,“生离总好过死别,这是好事。我略备了薄酒为你饯行,姐姐请随我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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