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像个福尔摩斯大侦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天早上,天下起了雨,全村大部分人还躺在被窝睡觉,过一个“阴雨天。”因为“阴雨天”等于部队的星期天,可以不出工了。刘铁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寻找那个神秘的人物。

  他从村东头,走到村西边,看到一伙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蹲在屋檐下斗蟋蟀,刘铁凑了过去,只见两个孩子把各自的蟋蟀放进罐里,用一个自制的“蛐蛐儿探子” (即蟋蟀草)引着两只蟋蟀凑在一起。蟋蟀生性好斗,卧榻之侧绝不容留他人。

  刘铁边看边问:“小朋友!你俩的蟋蟀那个厉害?”

  “栓住的!”旁边一个孩子脱口而出。果不其然,栓住的那只蟋蟀骁勇好战,张开牙齿向对手不停地攻击。开始时,两只蟋蟀旗鼓相当,时而此起彼伏,彼此攻击不坠,时而四只牙齿紧紧咬住来回地翻滚,场面十分的惨烈,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

  此时,栓住似乎忘记了一切,沉浸在战斗之中,为自己的蟋蟀摇旗呐喊。过了一会儿,他的蟋蟀逐渐占了上风,对手开始节节败退,逃到蛐蛐罐的另一端,被迫跳出罐外。他的那只蟋蟀鼓翅而鸣,得意地宣扬自己的胜利。

  “我的黑头将军赢了!”栓住挥舞着小拳头。

  “二蛋的那只也挺厉害!”

  刘铁问道:“谁叫二蛋?”

  “我是二蛋,你是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反问,脸上还流露出因自己蟋蟀的失败而垂头丧气。

  “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什么意思?”那个叫二蛋的问道。

  “说白了,这次失败,下次再战!只要坚持就会有胜利的希望!”刘铁通过这句话,拉近了与这伙孩子的距离。 

  “大哥哥,你叫啥?”

  “我叫刘铁,今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们随时可以到知青点找我玩。”

  “好啊,刘铁哥哥!”

  “栓住!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刘铁话峰一转,进入正题。

  “打听谁?”栓住问。

  “一个总把帽子戴的很低的人?”

  “噢!他是三年前,被部队遣送回来的反革命分子的儿子,正在我们村接受劳动改造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铁终于打听到结义兄弟的下落,他想把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给王雪。刘铁站起身,对栓住和几个孩子说:“你们先玩,我有急事回知青点。”转身冒着雨火速跑向知青点。

  此时,王雪还在被窝里思前想后: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这是一种为爱厮守终生。两个人彼此心里爱着对方。所以,一辈子也抹不去回忆里的爱情。

  “王雪!快起来,我找到张戈啦!”

  “刘铁!你再说一遍。” 王雪怕听错了。

  “那个小伙子就是张戈!”王雪慌忙之中穿上了衣服跑出门 ,然后说:“你快带我去看他。”

  刘铁带着王雪冒着细雨,根据栓住提供的方位,向山腰一栋小石屋跑去。

  “家里有人吗?”

  “谁呀?”屋里传出一句微弱的声音。

  “我们是张戈的同学!”

  “孩子!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小心着凉。”

  刘铁和王雪低着头,迈进小屋,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满头的白发,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刘铁向前细看,正是张戈的妈妈,过去年纪漂亮的阿姨被无情的岁月催成了老太婆。霎时,他和王雪的泪水夺眶而出:“阿姨!我是刘铁,她是王雪,我们来看望您了。”

  “孩子!三年了,你们是第一个来看我老太婆的,真让我感动。” 张戈妈妈赶紧拿出镜子照补妆。

  “刘铁,王雪,你们坐什么车来的?吃饭了吗?阿姨给你们下点面条。”

  “阿姨!不用,我们前些日子就来到东坡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噢!是这么回事!”

  “阿姨!怎么不见张戈?”

  “孩子!张戈和妹妹到县里给我拿中药去了。”

  “阿姨!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刘铁把两包点心放在小桌上,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小屋。他扫了一下四周,屋里除锅碗瓢盆外,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物件。

  “孩子,记住,以后再来看阿姨,千万别再带东西。刘铁、王雪,你们爸妈还好吧?”

  “我妈还在大院住着,爸爸在五七干校接受改造劳动。”王雪抢先说着。刘铁没吱声,不想把妈妈逝世的消息告诉阿姨,怕引起她的悲伤。

  “阿姨!我们先回去了,家里有事让张戈到知青点找我们。”

  “好的孩子!等张戈回来我就告诉他。”

  两天后,张戈让队长生子捎来话,晚饭后,约刘铁和王雪在村西头的大槐树下见面。刘铁对王雪说:“王雪,我就不去了,把时间留给你们,尽情享受重逢的快感!”

  “刘铁你……”王雪知道刘铁的性格,再说什么也无用,她赶紧打扮一番,穿上那件只有过年才穿的花格棉袄,把辫子梳的溜顺。她早早地来到大槐树下。几分钟里,就像隔了三年的那种感觉,紧张的不知道手该放哪里?王雪一个人在树下自言自语,突然,她看到远处的他走过来,赶紧转过身,假装没看到,心里打着小九九,激动紧张的脑袋一片空白,傻傻的。半响,她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平添了几丝失落。

  她终于等到了那声音:“我是张戈,王雪,感谢你还记得我!”

  “张戈,你让……我找的好辛苦啊。”王雪的第一句话,带上了些许哽咽,说得断断续续的,停顿了好几次,甚至说到了最后,还带上了颤音。 张戈听着王雪如同三年前一般的甜美温柔声音,轻轻地合上眼睑,选择了沉默。曾经那是让他无比欢喜的声音,那是他在一整天学习之后最能消除疲惫的良剂,那声音会让他在凄凉的深夜有安心的归属。这三年,他顽强的生存下去,除照顾妈妈和妹妹外,还憧憬将未来的生活奉献给她。此时此刻,两人沉醉在当年幸福美好的回忆中。

  王雪抽泣的哭声:“张戈,你忘了……我吗?”未等话说完,那哽咽的话语转换成了哭泣的声音。这柔柔的哭泣声,不竭斯底里,不过分苛责,让张戈联想到了一种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的感觉。

  “王雪,我,我好,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听到这里,王雪立刻收回了思绪。“我,我好高兴!”感到终于见到了张戈,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了很多年的东西,忽然找到一样,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初恋感觉。

  一夜之间,张戈和王雪沉醉于重逢的喜悦之中。要不是王雪提醒:“天都快亮了,让大家知道就不好了,会落下闲话。”他俩就会一夜无眠。

  开春后,东坡村的粮库粮食总是莫名其妙的缺失。刘支书以为是有人偷粮,几次派民兵夜里逮到小偷也没抓着,可粮食每天依旧缺失,少者几斤,多则十几斤。在七十年代,丢失十几斤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放在个人身上,那是十几天的口粮啊。

  无奈之下,刘支书决定派赵朝和孙剑住守粮库,让他俩死死守着粮食,看是谁动的手脚。后来,赵朝从小生子嘴里得知,刘支书派他俩驻守粮食库的原故:一是他俩天不怕地不怕,敢于消灭一切来犯之敌;二是他是个捣蛋包,鬼心眼多,来个“以毒攻毒”。

  “刘支书,您放心,我们保证揪出盗粮贼,彻底消灭它。”赵朝当即表态。

  当天晚上,俩人进入战斗状态,猫在卧室里仔细听外面粮库的动静。半夜的时候,他俩真听到一些吱吱唧唧的声音,孙剑拿着手电筒猛然向门外一照,身子忽然僵硬地堵在了门口!

  赵朝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急忙推开他,只见十几个大老鼠在狼奔豕突,他气愤地喊到:“原来是你们这群坏蛋偷粮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在赵朝的眼里,这些老鼠除了个头大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赵朝不解孙剑怕什么。孙剑心想,这老鼠也不知道在粮库里活了多少年头,个个皮毛发亮油光光的,日子过得够滋润。

  “他娘的,一群老鼠!”孙剑缓过气来破口大骂。

  赵朝骂道:“老子都捞不着吃个饱饭,你们这些蛀虫却天天过大年,孙剑你说怎么处理这群坏家伙?”

  “消灭它们!”

  “眼下我们没带家伙,先回去睡觉吧,明天弄个老鼠夹子来抓这帮狗日的。”赵朝胸有成竹对孙剑说,然后回到屋里,准备进入梦乡,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孙剑磨磨蹭蹭地说道:“赵朝,赵组长,刚刚我开门的时候,好像看到这些老鼠排成很整齐的一个队列……”或许是感觉自己说的有些玄乎,他砸吧砸吧嘴没再说什么。

  赵朝没把这小子的话往心里放,老鼠怎么会排队呢?又没有军官指挥它们。

  第二天起床,他俩收集了村里能用的所有老鼠夹,挑了二十个结实耐用的,用在军营学到的埋地雷技术,把老鼠夹安放在仓库的角角落落。

  “不把这些蛀虫弄个断子绝孙,我绝对不能停手。”赵朝发了狠话,一切准备妥当,傍晚他俩匆匆吃了个玉米饼子,屏息凝气地缩在卧室里等待夜晚的降临。

  夜晚,月色格外明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他俩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粮仓里终于传出吱吱的声音,他俩好像是等待敌人进入埋伏圈的红军战士,心情那叫一个激动。

  “吱吱、唧唧、吱儿!吱儿!吱儿!”一阵磨牙亮爪的声音之后,随着老鼠夹‘啪、啪’的声响,乌黑的仓库里猛然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声。

  他俩满脸惊喜,抓起早就准备好的棒子铁锨,冲进粮库,准备来个瓮中捉耗子,他俩一推开门,满地都是被夹住的老鼠,孙剑抡起棒子就是一顿乱打,突然他听到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又响又尖厉,带着一股子渗入人心的凄惨,仿佛是小鬼在九渊之下哭喊嚎叫,让人听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孙剑,这不像耗子叫啊!你快用手电筒照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赵朝惊诧的说道。

  孙剑把手电筒开亮,赵朝打眼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抓到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只见在粮仓北面的窗台上,有一只通体黄毛的大老鼠被夹子逮了个正着,尾巴又长又粗跟草绳似的。他感到惊悚:“这黄毛耗子嘴里呜呜叫着,两只贼眼里不断淌着泪,就好像小孩一样在哭!”

  “这是……这是……”孙剑以前没见过,不敢确定它的身份。

  “黄鼠狼!”赵朝突然想了起来,肯定的说道。

  孙剑伸出拇指夸奖:“好见识!不愧是组长,这玩意都认识。”

  俩人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他俩用准备好的绳子把死了的没死的耗子统统拴在一起,好像是绑了一串反革命分子,然后将抓到的耗子统统摔死,挂在粮仓外面,给剩下的耗子打个警报:凡偷吃村民粮食的都没有好下场。

  “孙剑,把那诡异的黄鼠狼丢掉吧。”

  “为什么哪?”

  “听老人说,黄鼠狼有点邪气,咱们还是不招惹它吧!”

  “听你的!”

  “孙剑!我们走,把这个消息告诉刘支书!”赵朝像一个刚从战场下来的胜利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村中的当街上。

  赵朝终于第一次受到上级的表彰,成为东坡村的知名人士。在知青和村民的眼里,他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多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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