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绝庭络嘴里不住地泛出血泡,苦苦强撑,一心要以自己的深厚内力压制住原如潭体内的那股诡力,救其性命。另一边,蒙凡仗着自个儿身子灵活,打着打着,忽然捡了个空挡,在许旁山身下灵巧地一翻,就地滚在一旁。许旁山此时气喘吁吁,双拳又蓄了力,只待等会儿拉开架势,再与蒙凡恶斗一番。

  哪知,蒙凡忽然施展轻功,飞身蹿入了石径旁边的林子里,登时没了踪影!许旁山见她逃了,又一转头,看见崆峒掌派与绝庭络正值生死关头,僵持不下,他急忙一伸手,扯过福禄的衣襟,就要一起逃下山去。

  不曾想,福禄却死死盯着绝庭络和崆峒掌派,忽然转过头来,用手遮掩住嘴巴,低声对许旁山道:“许大侠闯荡江湖多年,眼里不揉沙子,不如就此良机,往那掌派的后心窝打上一拳如何?”

  许旁山闻言一愣,扭过头又瞅瞅那二人,催促道:“打甚么打?让那俩老儿自个儿打个痛快去吧!你我不趁这好机会速速下山,还等他娘的?”

  福禄见许旁山不答应,心有不甘地望着原如潭,犹豫再三,自顾自的道:“怎能让他活……”

  忽然,福禄一把抓住许旁山的衣袖口,劝道:“可不是你我趁人之危,只是那掌派一心要除掉你我,他若不死,只怕你我没命逃到那子午谷!”

  许旁山见福禄不肯罢休,不耐烦道:“你瞧那原老儿,只剩下了半条命,他娘的便是打赢了径青长老,怕是也残废了,怕他作甚?待他俩打完了,你我早天涯快活去了!快走,快!”

  福禄没有朝山下走,只见他犹豫片刻,缓缓走向崆峒掌派,一步一迟疑。绝庭络早看出了倪端,厉声喝道:“你要怎样?”

  福禄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双脚却不肯退后。他站到崆峒掌派的身后,抬起了右拳!绝庭络看在眼里,却苦于正全力擎着那股诡异的内力,浑身动弹不得。福禄咬了咬牙,扬起拳头,滞在半空,却迟迟不敢击出!他不禁回头望向许旁山,许旁山看得心急如焚,环眼圆瞪,心道你要杀便痛快地杀,磨磨蹭蹭只怕他娘的误了逃命之事!

  绝庭络的双眼似要喷火,愤怒地瞪着福禄,却不敢再开口说话,否则即刻便有性命之忧!福禄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看看自己的拳头,缓缓放了下去,却又似不甘心,犹豫片刻,又举了起来,双颊不住地抽搐起来。又耽搁了一阵,福禄猛地气迸丹田,拳如流星,突然闭上眼睛,一拳打在崆峒掌派的后心窝上!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崆峒掌派好似咧嘴一笑,突然“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眨眼间,将绝庭络的身上喷得鲜红一片!

  霎时间,福禄只觉得拳头被一股漩涡之力紧紧地吸住了,他这才察觉原如潭的后背上火烫异常,似是一根烧红的树桩!福禄猛的想起适才世勇的手臂被折断的惨状,不禁惊恐不已,使出了十层的力气,狠命地挣扎着自个儿的手臂!只听得一声闷响,福禄与绝庭络双双被震得踉跄后退,分别摔倒在地!那崆峒掌派单腿跪在原地,脸垂笑意,已没了气。

  绝庭络趴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目光却始终追着福禄,艰难地叹道:“朱……朱家人,外修边幅,内行不轨,都是……都是一路货色!”

  福禄晃了晃脑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自个儿的脸烫得吓人!突然,他的内力如脱缰野马一般,在身体里纵横驰骋,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福禄忍不住仰天狂吼,双手猛地扯烂了身上的衣服。许旁山见状不妙,趁着乱,飞身冲过来一把抓住福禄,将他背在后背上,咬牙就向下山逃去!

  这福禄好歹是成年男子,饶是许旁山力气大,也不禁跑得大汗淋漓。刚刚跑到山门前,四个守山的崆峒弟子一齐拔出佩剑,挡住了去路!许旁山灵机一动,恼火地大吼道:“掌派正遭人刺杀呢,他娘的,你们还在这里守甚么?”

  这四个崆峒弟子一听,纷纷大惊失色,却是半信半疑,不肯让开那条出山门的路,只是犹豫不决地向山上望去。忽然,蒙凡由小路跑了出来,惊慌失措道:“掌派正在‘观岁庭’独斗刺客,我们几个挡不住,个个负了伤,师兄们快去救急啊!”那四个崆峒弟子一听蒙凡也这么说,一下子坚信不疑,一起提着剑冲上山去!此时,整个崆峒山上已经乱作一团。早已不和的众位长老分成两派,分别率领弟子,在丹霞殿杀成了一片。这“西来第一山”之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骗走了那四个守山弟子,蒙凡的脸色忽然由惊慌变为沉着。她狠狠瞪了许旁山一眼,随即一马当先,引着许旁山和福禄出了山门,向六里外的镇子逃去。

  许旁山这一路背着福禄,活像是背着一块烧红的火炭,身上无比的煎熬!刚刚赶到那镇口,许旁山就迫不及待将福禄摔在路边,自个儿一屁股坐倒在地,说甚么也不肯再动一下。

  蒙凡心里清楚,许旁山的武功不逊于自个儿,大可放心由他看护福禄,于是便收了剑,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镇子里。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蒙凡牵了两匹马,赶回了镇口。许旁山带着福禄,骑上了一匹壮实的黑马,蒙凡一人骑着一匹略瘦的黄马,二人双双扬鞭,不进镇子,连夜抄小路向西边逃去。

  福禄一直昏迷了四天四夜,才在噩梦中惊醒。他被蒙凡喂了半碗米汤,却又吐了出来。再强忍着吃了半碗后,他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初。此刻正值拂晓,许旁山一路困乏,此时正鼾声如雷。蒙凡睡眼惺忪,发觉福禄醒了,惊喜交加,跳起身来扶住福禄,刚要问候,似又触动了甚么心事,又放开了手。福禄舒展了几下筋骨,只觉得内力充盈,浑身自在了许多。他们栖身之地距离西安府尚远,但两人仍旧不敢生火,就紧紧裹着衣服,分头靠在灶台边取暖。蒙凡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问道:“福大侠……福大人……你可还记得那日密林中的约定?”

  福禄双手正捧着半只冰凉的馒头,啃得香甜,听她这么一问,答道:“如何不记得?我帮你报师兄之仇,你助我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成不成全看造化。”

  蒙凡闻罢,轻笑一声,道:“那一日在灵应宫,你当着应真人之面,一心说只要陪我回崆峒山,怕我遭到掌派责罚。哼,其实有没有蒙凡,你都要去崆峒山,是不是?福大人,你究竟‘人’有多大,要做甚么要紧的事?”

  福禄一听,忽然在灶台边站了起来,“噗”地一口吐掉嘴中正嚼着的一块馒头,道:“人?大人,小人……这世道,能做人已经是不易了,你瞧我现在像人吗?”

  说罢,福禄狠狠将手中的半块冷馒头摔在地上,一脚踢起一摊泥雪,大吼道:“我原本是人,可现如今,人人只要寻我、杀我,我像是丧家犬一般躲在这雪地里挨冻!我啃着这冷馒头,那些人一样不放过我!福大人?哈哈哈,福大人……哈哈哈……这天下,这天下,只有你有了分量,才能做人!”

  蒙凡慢慢闭上双眼,轻叹一声道:“福大人见多闻广,不知可曾信过一个女人的直觉?蒙凡初遇你时,你与现如今截然不同,好像是失去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可随着那老前辈将三层的内力传给了你,你罕逢敌手,了得如应真人也称赞你后生可畏。从那时候开始,你变了,变得想拿回那些曾失去了、也看淡了的一切。”

  福禄厉声喝道:“住口!”

  他直瞪着蒙凡,牙齿打颤,双唇搐动,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后,他强行压制住了情绪,对蒙凡道:“你陪着我,跟着我,一起去做大事,好不好?这许旁山也要跟着我、陪着我,还有苏堂,我让你们富贵加身,只要你们能陪我说说话,说真心话……”

  蒙凡听了,不再言语,只是叹气。

  福禄看着漫天飘雪,突然冲到院子里,失魂落魄地舞了一阵子拳,又捡起丢在雪中的冷馒头,放进怀中。他回到灶台边,又流了一会儿泪,昏然睡倒。蒙凡长叹一声,轻轻在灶台边站起身来,走进院子里,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翻看起来,那书页上赫然写道《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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