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冰妹”苏小絮的时候,她正跟戒毒所的女干警伶牙利齿地对嘴,女干警:“知道冰毒是什么吗?”

  苏小絮:“知道,是从化学物质中提炼的,学名叫甲基苯丙胺,跟海洛因不一样,海洛因是从植物中提炼的,是毒品,冰毒不是毒品,‘溜冰’(吸食冰毒)怎么啦?我又不偷又不抢,凭什么抓我?”   

  女干警:“荒谬!冰毒就是毒品,是新型毒品,对人体危害很大,抓你是为了挽救你,还执迷不悟,站好了!”

  “冰妹”,伴随新型毒品——冰毒应运而生的新兴三陪女,即陪男客吸食冰毒,聊天歌舞,性交易。“冰妹”一般有一定文化(其中一部分是女大学生),她们及时把握现代信息、热门话题、最新娱乐事件,侃侃而谈,令客人舒心开怀而不寡淡无味;她们都是娥眉皓齿的二八佳人,体态优雅,能歌善舞,熟谙男性各方面的需求,浑然不觉中就让你丢盔卸甲,进入温柔乡,她们穿梭于各娱乐场所,都市夜幕下的灰精灵。

  苏小絮是昨晚在本市最大的娱乐城陪同男客吸食冰毒时被公安机关查获的,与她一起被查获的吸毒者共18名。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风尘味,这让我产生了深入了解她的欲望,点名第一个询问她。

  谈话一开始即直切话题:“这样的生存方式将影响你今后的恋爱婚姻,对此怎么考虑?” 

  苏小絮眨了眨那双会说话的丹凤眼:“我不适合婚姻,我不愿为一个男人去活着,更不愿意被一个男人捆住自己。”这话从一个19岁的妙龄少女嘴里如一缕轻烟吐出来,总觉得不太靠谱。

  都市独苗混世界

  苏小絮,典型的大都市独生女,要啥有啥。她说妈妈是很女人的女人,温柔美丽,对我百依百顺。爸爸是很男人的男人,独来独往,自我而霸道,我的个性脾气就象我爸。

  她身材细柔,嗓音甜美,娇小可人,妈妈希望她学文艺,舞蹈班、声乐班都带她去过,却没一样坚持下来。不想学了,妈妈就给她换个名堂再学,新鲜劲最多三个月,啥也没学成,心,倒给折腾散了,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上课,作业,考试,一点都不好玩,她对学习没有丝毫兴趣。

  少年时代的一件事,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趋向和信仰,而且,很难改变。

  暑假与妈妈从游泳馆回家路上,小絮撩起湿辘辘的长发,哼着歌,脚步轻盈松快。突然,眼珠子急刹车,一对男女挽着手搂着腰从首饰店出来。怒火一下子窜到脑门,小絮疾步奔到男女面前,指着那女人大吼:“再让我看见你缠着我爸,小心你那妖精脸!”那女人毫不示弱,骂得比小絮还难听,小絮冲上前就拽女人波浪长发。被女儿当街羞辱,爸爸恼羞成怒,抡起手臂要扇女儿嘴巴,跑过来的妻子挡住了丈夫,当着情人的面丈夫对妻子大发雷霆:

  “你跟踪我,还让女儿来搅和,你够厉害的……”妻子有口难辩,委曲求全,向丈夫赔不是:“是我没管好女儿,我先带她回去。”强拉女儿上了出租车。小絮说那一刻真想向妈妈大吼一声:别人抢了你的东西,你却不吭声,还反赔不是,干嘛这么没骨气?!妈年轻时多少人追她,现在还有好多叔叔、伯伯喜欢她,她都不理会,为什么不找个情人气气爸爸,为什么这样低三下四委屈自己,太软弱,软柿子,任踏任踩。我决不做妈妈那样的女人,我要主宰男人,而绝不被男人主宰!这是15岁的小絮关于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判断,心智不健全的时候得出这样的结论,肯定会影响她今后的情感趋向。

  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她要保护妈妈,为妈妈撑腰,每晚监视爸爸准时回家,晚回了就不停地打爸手机,不让他跟那狐狸精安生。

  高一时同学搞生日PT,她喧宾夺主,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划拳喝酒,卡拉OK,蹦迪,疯得找不着北。第一次被男生众星捧月,感觉不要太好,喝得面如桃花的她把手机号给了其中的俩社会青年,俩纨绔子弟当即邀请她到本市最有名的娱乐城潇洒走一回。小絮说我天生就属于那个世界,就适应那个世界的活法。事实也是,她很快成为那个世界的宠儿。在那里,她知道了男人找情人不仅仅是她老爸,她还知道了,在那里,原来女人是可以摆布男人的。而对男人,她并没有城门大开,刚步入那个圈子她还监守最后一道防线,虽然是一道一捅就破的防线。

  一个周日,小絮跟妈妈逛街,小孩子眼尖,大老远即看见了爸爸的那辆帕萨特缓缓停在凤凰大酒店门口,还是那个女人从车上下来了。她强按情绪,拉着妈妈赶紧回家。陪妈妈看韩剧的时候给爸爸发了个短信:“爸爸,我看见你们了,别太晚回家,我和妈妈都等你!”遗憾的是,爸爸整夜未归。如果那晚爸爸能回家,或许他的女儿还不至于走上一条“征服”男人的职业生涯。

  第二天,小絮坐在课堂里心神不定,烦躁不安,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堂课,溜出校门,去了娱乐城。

  那是个娱乐致死的世界,这里的男人都有钱, “溜冰”(吸食冰毒),“打吭”(吸食K粉),听“嗨乐”(很刺激的音乐),她淹没在摇头晃脑的人群里。人生总有巧合,她撞见了胡叔。大企业家胡叔是小絮爸爸的朋友,不缺钱,就缺聊得来的小冰妹,溜了冰的胡叔早忘了辈分,极度兴奋的小絮最后一道防线也自动拆除,那晚,小絮陪胡叔到子夜,她明白了,在外面找乐的不仅仅是她老爸。

  从此她辍学混世界。女孩子娇小,自然让人多了几份怜爱,娇小又带点刺,狐媚得更让男人们欲罢不能。逗男人开心她驾轻就熟,点名要她“吹泡跑”(吸食冰毒)的男人不断攀升,她,俨然成为这个世界的小公主,她开始有了自己的银行卡,不再跟爸妈讨零花钱,消费自己的“劳动所得”感觉太好了。她犹如野生野长的野玫瑰,再也由不得心急如焚的爸妈修理了。2年前,她告别了生她养她、她太熟悉的那个大都市,来到长三角城市,这里没有爸妈尾随跟踪,没有街坊邻居歧视的眼神,没有同学的当面拷问,她尽情地享受着霓虹灯下的奢靡。

  进了场子  你我都一样

  小絮在这个世界整整3年了,她把男人给看透了,当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人。说起主宰男人,她眉飞色舞:“我从不跟年轻人打交道,他们太浅薄,我都跟35-45岁的中年男人交往,他们不强求我,当然也要我看得上,有气质有修养,彬彬有礼的,有绅士味道的。有时到他们的别墅去玩,溜溜冰,聊聊天,听听音乐,让他们轻松开心就行,不一定非得干那事,他们也不强迫你干那事。他们都是混得很牛逼的大生势,小杆子(年轻人)我看不上,没素质,跟他们混,掉价!” 

  “是不是还因为他们有钱?”

  “那当然,没钱玩不起这个,一次要花费2000多,冰毒四、五百元,还要开房间,点水果零食,给我们1000元左右。但是,我不象其他冰妹,光看钱,不看人。我主要看人,要有感觉,感觉不好的,立马叫小姐妹来接班,发给她们,当然,好的(男人)自己留着。”小小年纪,俨然风月场上的老手了。

  这里不是路边洗头房里仅仅是掏钱“卖肉”的营生,这里的性爱多少带了点“精神”成分和“审美”意味,按照小絮的逻辑,不是男人先审女人,而是她对男人先有首肯,才能发展下去。当然,她们以此为职业,关乎生存,也就脱不了铜臭罢了。

  “你交往过的男性有哪几类?”

  “多数企业老板,也碰到过个别公务员,他们是老板请来的客人,不用自己掏钱。有个局长,公文包里还带着个瓶(吸食冰毒的工具),呵呵,老江湖了。”

  “除了钱,你还获得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个问题或许她从来没思考过,她沉思片刻:“有自由,我不喜欢被人管。失去了什么,没想过。”

  “失去了少女本质的东西,自重,纯情,羞耻感……对吗?”她不吱声,若有所思。

  “以你的感觉,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对你们是什么态度?”

  “进了场子  你我都一样,如果他们语气、眼光中有种轻蔑,我一看就知道,立马甩手而去,别以为你是大老板、当官的,就把你当回事,你不就是要找年轻漂亮的嘛,你不就是个臭男人嘛,切!在这里,不仅仅是男人找乐,女人也可以摆布男人。”俨然《红楼梦》第37回中身为下贱,心比天高的晴雯说的那句名言的翻版:“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进到这里,男人与女人之间只有一种关系,钱与性的交易。

  拿小絮与晴雯比,或许有些不妥贴,但是,她身上确确实实有晴雯的影子,最可比的是她的长相体态:水蛇腰,削肩膀,下巴尖尖的瓜子脸,丹凤眼豁眼梢,眯眼笑起来尤其鬼媚。其次,是她的作派:性情爽利,口角锋芒,敢做敢当。圈子里姐妹遭客人欺负,她忙就过去,瞪圆俩眼,挺身而出,敢于指着男人的鼻梁开骂。这里的男人也犯贱,一下子就被镇住了,下回来还指名道姓非得点“小辣椒”,征服女人,征服麻辣而妩媚的女人,对男人是永远的诱惑。

  小絮与晴雯不可比的是,晴雯坚守本真没有妥协,而小絮妥协了,也因此失去了少女的本真,虽然她自认为是在“征服”男人,而本质上,她就是男人的玩物罢了。

  男人累,男人烦,到这里图的就是悠闲娱乐,什么生意成败,官场争战,什么老婆孩子,家庭事业,还有道德法律,都抛到九霄云外,见鬼去吧!他们与“冰妹”一起把灵魂抵押给了毒魔,直到被戴上手铐,押上囚车,还迷迷瞪瞪,不知东南西北。

  “冰妹”们不屑摊胸露背,浓妆艳抹,说那是卖淫女的打扮,不上档次(她们认为自己与卖淫女不是一回事)。她们淡妆素裹,直发披肩,清丽时尚,操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这种场合讲方言,客人就有防范心理,下回就不来了),上至国际世界,下至鸡毛蒜皮,都能侃出个子丑寅卯,比如,突然逝世的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舞姿“月球漫步”,他的经典摇滚音乐(吸食冰毒时经常做为伴奏音乐);您身上穿得这套西服是啥牌子的?您应该穿啥啥牌子更适合您的气质风度……三言两语就把大老爷们调理得很舒服,再给绅士一些的来段理查德的钢琴曲,上了点岁数的就来段俄罗斯民歌《红莓花儿开》,她们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之后进入关键程序,她们麻利地摆放好吸食毒品的用具,纤纤玉指很优雅地捏着吸管递到你嘴边,你一口,她一口,贪婪地吮吸着迷药。小絮说,溜了冰或打了吭,才能“嗨”得起来,浑身上下骨头都是软的,整个人飘飘荡荡,舒服极了。

  伴着高亢快节奏的嗨乐,她们甩头摆胯,藕白双臂上下舞动,纤细腰枝风生云起,闪光高跟鞋点踏着地板,展开如梦如幻的笑容,漫不经心地时不时丢一个媚眼,缓缓褪下衣裙……如此鬼魅的“尤物”,进入梦幻状态的男人都逃不了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小絮坦言:“他们要我,还不是我年轻漂亮,玩玩罢了。现在我知道了,男人找情人太正常了,不用大惊小怪,就是别欺负糟糠之妻,好生待妻子孩子。做情人的更要收敛点,为别人想想,别去拆散别人家庭。要现在,看见爸爸跟情人在一起,不会上去扭打,那样反而让妈妈难受。”说起妈妈,她眼圈红了,触及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马上变得脆弱、伤感起来,因为有妈的地方才是家!

  “你跟他们的交往,不也伤害别人的妻子吗?”

  “不,我没有,我绝不做情人,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太不道德。想起妈妈那忧伤的眼神,就特别痛恨那些做男人情人的。我跟客人只是“一夜情”,一旦让我感觉他要长期交往,我就立刻甩掉他。有时跟客人赴宴,最讨厌人家把我当他的小情人,我是我,有人称我某老总的小姐妹,地方话就是情人的意思,我当面就甩他:什么小姐妹,我叫苏小絮。哼!” 她活在自己编织的逻辑中。周旋于男人怀抱的小絮和她的姐妹们,是新型毒品和性病的传播者,也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诟病的受害者,而她们自己却不以为然。

  苏小絮她们认为自己的“工作”不是色钱交易,是正当工作,有付出,就有收获,所以称这样的“工作”为“上班”,在这个场子里,她们似乎找到了自身的“价值”。

  但凡在外界,是没有人正眼瞧她们一眼的,尽管她们自我感觉不错,但是,中国人骨子里从来就把她们看作低人一等的下流胚、贱货、荡妇,要不,才艺双绝的古代名妓霍小玉、杜十娘,最终还不是被俩李姓负心郎一脚就踹了。别指望中国男人能象法兰西民族那样,对小仲马笔下的巴黎名妓玛格丽特怜爱有加,苏小絮她们这样玩下去,别说是玩她们的男人,恐怕连她们的父母都会拒女儿于千里之外;待到人比黄花瘦的时候,她们将无弹丸之地可安身立命。 

  拿什么来拯救她们?

  出于对苏小絮今后的担忧,她被强制戒毒后我依然与她保持联系,她说:“与你打交道,心里总是有顾及的,毕竟您是检察官,代表正,我是代表反,呵呵,但是我还是很愿意跟你聊天,有人跟我说说在圈子里听不到的话,挺好。”

  “没想过找一份工作?”

  “想过,就是找到工作,也是费力不出钱的,不想受那个罪,还得受人管束。我知道,你远兜远转地跟我聊,是想让我离开这个圈子,可是,我认为我现在这样无关别人,没有伤害别人,过得挺好,所以不想一下子脱离圈子,习惯了自在自由。”

  仔细端详面前的苏小絮,瘦削的脸颊,两颗锁骨显山露水,细胳膊细腿,似乎一阵风刮过就能把她吹倒,很骨感,据说骨感是现代美女之首要条件。曾几何时,“溜冰”交友、吸毒减肥已成为了时尚,成为了炫耀财富、显赫身份的潮流,可悲的是:瘦骨嶙峋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荒芜颓废的灵魂;可怕的是,终究这个场子里,就是个“大观园”罢了,除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这里充斥着人类的丑恶,颠倒的荣辱观、价值观,使这个圈子、这个群体的犯罪及被犯罪率远远高出主流人群;风尘路上,冰妹苏小絮和她的姐妹们,游走于霓虹灯下的灰色精灵,还能走多远?!

  80后,90后,有文化有姿色的少女追赶风月,追逐金钱,在散漫的自由中,被毒品腐蚀肌体,消遁青春,磨灭意志,丧失操守,在都市繁华中褪尽颜色,无力自拔。一名涉嫌故意杀人的冰妹面对央视法制频道的镜头痛哭流涕:现在我最想说的是,告诉外面的女孩,千万别踏进这个圈子,一旦陷进去就毁了一生! 

  父母有责任去拯救她们,几次想拨通苏小絮家的电话,还是没拨,一个软弱愚善的母亲,一个放任自我而失职的父亲,能为女儿做些什么呢?真正能拯救她们的,一定是社会,是法律。公安机关又一轮打击“黄、赌、毒”专项行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无情地冲刷阴暗角落,猛烈地荡涤淫秽丑恶,还人民一个洁净安宁的社会。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