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短一进门就一直在答话,他见老酒爷稍一沉思,就转守为攻的说:“都管你叫老酒爷,今天,我也尊称你一声老酒爷。论造酒,你是前辈;论年龄,你是长辈。你现在好比是夕阳,红半天;我是旭日,刚露脸。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做官先拜老乡绅。以后的事,还得请刘掌柜的配合。”老酒爷听他口气挺大,就不冷不热的说:“梁管家,我今天抬抬代管家,委屈你一下,你就跟他谈吧。”

  梁铮短走后,老酒爷细品他这个人。小白脸,阴阳怪气,明打哈哈,暗中使棍,台前跳舞,台后有根,影人子一个。

  梁铮短前脚刚走,常谷川一行五人骑着大马又在酒堂前下马,径直来到老酒爷跟前。老酒爷站起身说:“财神来了,常老板,今天得把上次欠我的给补上,好好喝一坛。”常谷川说:“就为这一坛,我带来了白狼河老鳖一个,串丁鱼一篓。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十天之内,再给我送三百大缸老胶白。我那些朋友回话说,过一段时间有一个大盛宴,指定你的酒,请我早点准备。”老酒爷说:“咱们酒桌上再说。”

  一张大桌,六个人围坐,老酒爷端着酒盅子在说开场白:“说书讲,人为财奔忙,鸟为食飞翔;鸟有食歌唱,人有财称王。这第一杯酒敬常老板给我的第一笔财,咱干了,这酒市面上没地方找去,别糟蹋喽。”大家依次干了。老酒爷连敬三盅。常谷川说:“这酒一口比一口香,我听一个验酒专家讲,这酒有中国南北二朝的遗风。他跟我说:‘中国有两大酒仙,一为杜康,二为十里香,十里香就是刘白堕。杜康走的是大众的路数,酒多量大,多多益善。刘白堕走的是少而精的路子,酒奇量少,市面难找。时间一长,杜康酒流成湖,名扬天下,成了酒的代名词。刘白堕酒晒半月,香飘十里,反而成了神话。’”

  老酒爷边听边暗自佩服:看来,我刘万得在这小子心中,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想到这他说:“常老板,你像是说书的,把我说成刘白堕的后人似的,这是不可能的事。经他这么一说,有板有眼真的似的。我告诉你,我造酒分四等:一为一口开,二为老胶白,三为老泥埋,四为老酒海。一口开太普通,不做。老酒海太麻烦,一年烧一海,一海五十斤。老泥埋一年烧两次,一次五百斤。常年烧的就是老胶白。常老板,这老泥埋,咱俩可是第二次喝了。我这酒虽没有十里香珍贵,也是祖祖辈辈往下传,造这个酒,可是我们祖传的秘密。”常老板接话说:“刘掌柜的把话说开了,我有个事可难办了。”老酒爷问:“什么事在常老板这难办了?”常谷川说:“我是给一个大老板办事的,他管我要点这酒曲和窖泥,说是为了验证这酒,别差样。”老酒爷一拍胸脯说:“有我刘万得在这,这还不好说吗?我估摸着你该管我要这东西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代管家,把我准备的礼品交给常老板,看他今晚上睡个好觉。”

  常谷川见事这么容易,不像想象的那么难,就说:“没想到刘掌柜的这样大度敞亮。刘掌柜的,我还得给你介绍一下,这四位可是远道的客人。这两个是我的小学同学,一个叫室井渡边,这个是失部长坡。这四个是他俩的学生。这次来,是要看看你藏的那个玩意儿。”老酒爷说:“你看看,我说少喝,你说坛下,喝多了吧?我那时候就跟你说,那是我在南京的时候有人问我,我才请教的你,我上哪倒腾那珍贵的东西去?”

  这四个日本人中,有一个人站起来说:“我们已经把承德到医巫闾山西这一区间,都航空拍照了。这一条线极有可能是化石形成区域,你不肯给我们看,我们只有自己去找了,只是区间太大,我们一时不知从哪下手好。”老酒爷说:“听说日本人很有礼数,打招呼都得鞠躬,这个年轻人,咋还楞头青似的呢?常老板,这可是你带来的朋友,我跟你说,这个地方呀,响马、胡子多呀,得留个心眼,性命要紧哪。”那个年轻人对老酒爷说他有性命危险很反感,就抢话说:“中国的时局很快就要发生改变,谁敢动日本人?”常谷川见话中都带刺,就说话引开话题:“咱都是商人、学者,咱不说日本,也不说时局,咱就关心咱各自关心的事。刘老板,你送我的礼品我谢谢。咱们都喝多了,我们还得赶路哪。刘掌柜的,别忘了,三百大缸?”说完,他起身告辞,走出院子,骑上马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远方。

  这会的老酒爷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常谷川很有可能就是日本人。从那个年轻人的话口里透出来的信息看,日本人并不是把张大帅炸死就算完了,胃口大着呢?常谷川今天来,把涉及老酒爷最为关心的两件大事,一个一个都摆在了桌面上。他走了,老酒爷闹心了:“他要这么多酒干什么呢?这四个日本人真要去挖化石,这个事咋办呢?”

  在通往老爷岭的山路上,一辆大马车叮叮当当的响着,马车前,两匹马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老酒爷和管家代仁诚骑在马上,边走边欣赏着天光山色。老爷岭在医巫闾山的中段,是个道教圣地,分东、西、上三院,最兴盛时道士达三百之众,有着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老酒爷此次去老爷岭,虽然也有看望道友,叙旧沟通之意,更重要的是晌马朱林山落脚在这一带没走,他想会会朱林山,因为他有一件非常难办的事,需要朱林山援手。他现在正在考虑这话怎么跟朱林山说?朱林山如果不愿出手,怎样将他一军?万一朱林山也要插手染指,扩大事态,这场怎么收,退路在哪?老酒爷是走一路,想了一路。

  老酒爷考虑的是他想办的事,可他的行踪早已经被人盯上了。谁呀?是朱林山的一拨手下们。为什么呀?朱林山和老酒爷是两条道上跑的车,是各走各的路,只不过是两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干事的爷们,是条汉子,所以惺惺相惜。处的时间长了,你帮我一把,我助你一臂,联手的事多了,交情也就有了。可他俩之间的互通有无,总不能唱台戏,就跟大家说明喽,也不能挨着个的耳提面命。所以,知道他俩关系的人没有几个。

  老酒爷虽然考虑的挺多,可他自信这事一提,八九不离十,能成。所以,他才来。他正在拨拉自己的如意算盘呢,从树棵子里窜出五、六个人来,大拴一拨拉,咔咔响,纷纷吆喝:“干什么的?看样子挺阔气呀。”“马搭里有多少硬货?”“车上装什么东西?”代仁诚赶紧下了马说:“别误会,别误会,”还没等他把下边主要的话说出来呢,冷不防一个踢,就把他放倒了。老酒爷立马就急了。“消停点,我是来会你们总把子的。”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发了话了:“吆喝?你是谁呀?粗声大气的,下来吧。”说着,一把就把他拉下马来,老酒爷也就顺势抓住他的手一抖,就听那小子一声:“我的胳膊错骨缝了,这老家伙有功夫哇。”那几个人一听,顺势向后一闪,把手中的家伙就都摆平了。老酒爷指着疼得直咧嘴的那个小子说:“别动,我再给你合上。”说着,用右手拉平他胳膊,左手向上一捋,右手又一抖,说声:“合上吧。”老酒爷手松开了,那小子也不说疼了。“活动活动,没事了,走吧,带我见你们总刀把子。”

  世间的事真是有意思,好多事你说不清,也道不明。你说大象,个再大,到哪都得吃草;是狼,到哪都要吃肉。人要是孬,走到哪都得要饭吃。人要是硬,到啥时候都有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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