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爷自打从奉天东亚中药材商行常谷川老板那回来,一直都在想,这个事儿,不会是一封信,见一面就会了了的事。他做梦都在琢磨,在这个酒的事儿上,还能做出什么大文章来呢?老酒爷没闲着,人家常谷川也没闲着。老酒爷想到了这个事儿,不会简单的就拉倒了。人家常谷川就来了。

  代仁诚把客人领过来,到了老酒爷的屋里,主客分头坐下。代仁诚边给大家倒水边说:“掌柜的,东边派人买咱酒来了,咋办呢?”“咱家是造酒的,缺啥不缺酒。一个酒坊卖酒哪有分亲疏远近好坏厚薄的,卖他,要多少,卖他多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酒是产出物,绝技在心里,怕他什么?”老酒爷这一套,把代仁诚都说得有些蒙头转向,他自个心思:这老酒爷的话是哪跟哪啊?

  老酒爷这话,是话里带话,一星管二,都说了,听者自明。老酒爷说完这话,又对常谷川说:“常老板,不瞒你说呀,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呀。”常谷川试探着问:“刘掌柜的,怎么了?”老酒爷接着话头说:“你是大地方的人,经的多,见得广,你说哪有他们这整的,这卖酒可以成行成街的,哪有扎堆造酒的,扎堆也就扎堆了,哪能买我的酒兑水卖呢,这不砸牌子吗?街坊邻居的,哪能这么办呢?”话头到这儿,老酒爷转移了话头说:“就听我说这个闲话了,您这么远跑来了,有啥大事?”常谷川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是要和你做一大宗买卖。”老酒爷迟疑一下问:“什么买卖?多大?”常谷川回答:“我一次买你五千大缸酒。”老酒爷不信的问:“真的?”常谷川说:“和你老哥说话无戏言。”老酒爷自责的感叹说:“喂呀,你老哥我眼浊呀,高人不露相呀,你是个财神。我说从这一大早的,睁开眼睛就听着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我刘万得今天是要发笔小财了,哈哈哈哈。”常谷川也跟着笑了笑说:“刘掌柜的,可别把事办砸了,我可担着很大的干系呢。对方可是个大主儿,人家有什么要求,你必须得提供方便。咱按规矩办事,我把定钱留下,今后按批结算。”老酒爷见有这么大个主道买酒,心都在乐。他赶紧表态说:“老弟,你是行家,我心托底了。这回,到哥这了,咱得痛痛快快的喝一顿。”常谷川说:“今天的酒不喝,先谢了,过几天,我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到时候得请你帮忙和照应啊。”说完起身告辞。老酒爷把一行四人送到牌坊下停住,目送常谷川远去。

  老酒爷边往回走边考虑一个问题,他跟代仁诚说:“我原想东边这个老陈香就是他在背后做的豆腐,咱这水好土好,容易出好酒,可他不是单单为了烧酒,他在惦记着我的酒曲、熟料和窖泥,他在我旁边建个酒坊,再用上我的人,拿我的东西如探囊取物,偷我的绝技如虎入羊群。我会过他一回,就感觉到他在背后的功夫没少下,钩子下得很长,阴着呢。这回他来,我寻思他肯定会稍带透透话,刘宝财的死,他不但一个字没说,还下了这样一个大单子。这样的大单子他替谁下的呢?”代仁诚听了老酒爷的一长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探讨的话,就接过话头说:“老酒爷,听你这一说,要依我看,他还是想在您的绝技上做文章。”老酒爷反问:“怎见得?”“老酒爷,你肯定也在想,这个大单子,你得加多少人干哪?你一加人,那绝技,那酒曲,那熟料,那窖泥,咋个管法?哪一样还有秘密可言?”老酒爷双手一拍:“对呀,老代,你这句话是拨云见日,说在点子上了。”代仁诚继续说:“还有,老酒爷,刘宝财死在城里的妓院里,怎么查,都离咱远着呢。您已经接了定钱,还是多考虑一下这活咋个干法,您说呢?”老酒爷赞同的“嗯”了一声。

  老酒爷送走常谷川后,在原来的发酵大池西边的空地上,又圈了一个新院,建了一个新的发酵池,老酒爷正在和伙计们查看酒料的发酵效果呢,刘福来到身边说:“爹,我跟你说个新事。”老酒爷说:“你说吧,啥事?”“去东边剩下的那个伙计邹博浅也死了。”听了大儿子刘福的话,老酒爷吃惊了的问:“也死了?死在哪了?”“城里的一个酒馆。”“咋死的?”“听说喝半道酒出去尿尿,一根筷子扎进脑门里。”“还有吗?”“会他喝酒那两个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和咱的人有瓜葛吗?”“没有,听说都是东边的人。传出的话说,好像喝酒时总为了啥香啥曲子的争吵。”爷俩还没说完话,老四刘禄就来找,边走边大声说:“爹,奉天那个常老板派人取货。”“多少?”“三百大缸,钱都收了,要求七天送到。”老酒爷说:“这么快?赶紧张罗。”

  老酒爷的酒坊大院,今天异常热闹,一百辆大车一溜的排开,从牌坊往两头排,后边排进了大院里,前边排出牌坊好远。代仁诚来到老酒爷身边,跟老酒爷说:“老酒爷,都准备好的,您就发个话吧。”老酒爷高兴的说:“走吧。”代仁诚大声喊到:“放鞭放炮,走。”在一阵阵鞭炮的炸响声中,一百个车老板的一百杆大鞭子齐齐的抽响,一百辆大马车一溜巨蟒般向前涌去。

  老酒爷当年就是在这,接过他爹给他的八辆大车的酒,去外出南京的。今天,在他接班二十多年后,他在原地一次用一百辆马车往北,往奉天卖酒三百大缸。他心里美滋滋的,一种自豪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翻腾,一种自信在他的周身血管中涌动、蓬勃。他站在牌坊下一直目送这一百辆大车远去。

  白媛今晚特意安排了老酒爷爱吃的辣子鱼和老汤闷牛肉两个带汤热菜,包了黄瓜蟹肉馅的饺子,烫了一壶酒。老酒爷进屋一看,笑着说:“老伴啊,你都钻到我的心里似的,你咋知道我想吃这几样东西呢?”“一个饭碗嚼马勺都三十来年了,啥不清楚?今个你高兴,我知道。”“老伴啊,你这一说呀,我这心还真忽悠一下子,你离开南京都三十来年了。”“是呢,我这几天老做梦,梦着我妈,她说她想我,我估摸着她可能活不了多长了,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去看看她。”“唉,这事都怨我,只顾着忙这个酒呀酒的,让刘福陪你去,呆够了再回来。”“我也呆不了多长时间,这一大家子,还有你,年岁也都一大把了,你说怪呢,年龄一大,我这心和你的心就好象给绳栓住了似的。

  老酒爷家的伙计蒋刚干完活,就招呼开了:“商瑞崇、关山、庄成,还有你们几个,活都干完了,没啥事,咱上东边看看去?”关山说:“走呗。”八个伙计溜溜达达,就进了东院。蒋刚边看边溜话:“就这个干法,不得整到猴年马月呀。”庄成打着边鼓:“西边有老酒爷这棵大树,老话说:‘人在人之下能活,树在树之下,必死。’这不是虱子往屁眼里爬,找着挨崩吗。”关山紧跟话:“闲得没事,屁眼子拔火罐,没病找病。”商瑞崇跟风说:“看着没,三百大缸,才送走,一家就要五千大缸呢,跟老酒爷靠,靠墙跟吧。”他们几个正你一句他一句的逗话,从里边过来四个打手,冲着蒋刚就是几拳,蒋刚当即满脸开花,那七个见这四个来人不搭话就伸手,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一阵手脚,就打倒俩个。那些正干活的纷纷上前劝解拉架。刘禄听说伙计和东边的打起来了,紧忙又带几个人往东边跑,见架已经被拉开了,就招呼:“你们几个回去,怎么跑人家院里打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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