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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嘴坐上车出了城看到,越往北走雪越大,午饭的时候赶到了怀柔县城。孙大嘴的家在距离怀柔县城十五公里的山里,地名叫“香果峪”。“峪”这个字拆开了就是它的涵义,是山谷的意思,香果峪盛产山楂,桃,李子和板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由于是山里不通公交车,往常是能雇到私人的汽车。今天因为下雪山路不好走,孙大嘴打听了半天也没人去,最后咬着牙多花了平日两倍的价钱坐上了一辆三轮摩托车。
山里已经通了公路,摩托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两边深谷幽幽,远望大山层峦起伏一片白皑皑的雪,空气异常的新鲜,孙大嘴深深的呼吸一下感到几天来的郁闷下去了一半。
“你到香果峪找谁家?”骑摩托车的问。
“我找嫂子家。”孙大嘴说。
“你嫂子是谁?”骑摩托车的人问。
“我嫂子叫崔春霞。”由于摩托车的声音很大,孙大嘴用力喊着说。
“二叔,这么多年没见你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侄子大虎啊?”骑摩托的人说。
孙大嘴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有这么巧,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的儿子孙大虎。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你是大虎?”孙大嘴听了心里一热。
“是呀二叔,你刚才在车站找车要去香果峪,我就寻思你一定是走亲戚,因为不是旅游季节,特别是这么个大雪天是没人去深山沟的。”大虎说。
“你在城里干嘛?”孙大嘴问。
“我是上城里拉点材料,趁着冬天客人少我把房子修修。”
“你修房子怎么还要没有客人?”
“二叔,我在咱们家清凉河边上办了一个农家院,冬天客人少,借着机会修理修理内部,到了旅游季节就没时间了。”
孙大嘴这才注意到,果然车里放着水泥,石膏粉,瓷砖等装修材料。
“你妈挺好的?”孙大嘴想起了嫂子问。
“硬实着呢,在家给我看孩子呢,我和我媳妇忙和农家院没时间。”大虎说。
爷儿俩聊着天儿,十五公里的山路很快走完,远远看到清凉河冰冻的河面在太阳底下闪光,旁边一片村落,这就是孙大嘴的家乡。
车子开上一座木头桥,那桥在车子经过的时候还有些打晃。
过了桥进了村,村子的模样和孙大嘴脑子里的印象完全不同,再也不是那种用石头盖的,连瓦片也是石头片做的房子,家家都是二层小楼。
摩托车在一座小楼前停下来,绿色的大铁门紧闭着,大虎下了车去开门,院子里传出一阵狗叫。
大虎开了门对孙大嘴说:“二叔,到家了下车呀?”
孙大嘴下了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得麻木的腿跟着大虎进了院子,一只大黄狗冲着孙大嘴狂吠。
随着狗叫声一个花白头发清瘦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
“妈,您瞧谁来了?”大虎说。
孙大嘴仔细的看着这个女人,嫂子的模样没有改,只是头发已经白了苍老了很多。
崔春霞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大嘴,喊了一声“老二!”眼泪掉了下来。
孙大嘴也觉得嗓子眼儿一阵发堵叫了声“嫂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外边冷,二叔快进屋!”大虎催促说。
孙大嘴跟着进了屋,客厅足有三十多平米,沙发、彩电、空调一应俱全,脚下是水磨石的地面。
“二叔,你坐着我给你沏一杯咖啡去。”大虎说。
“怎么不沏茶,沏什么咖啡?”崔春霞说。
孙大嘴坐在沙发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过来,拉着崔春霞的衣襟站在那。
“这是谁?”孙大嘴问。
“这是大虎的儿子,铛铛,快叫二爷!”崔春霞说。
铛铛自然是不叫,仍然躲在奶奶身后,孙大嘴觉得第一次见面,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来递过去。
大虎沏了茶端上来,看到孙大嘴给儿子钱说:“二叔,您给他钱他也没地方花去,对了,我把您给的坐车的钱给您吧。”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放在茶几上。
“你还找你二叔要钱?”崔春霞听了说。
“不是,我们爷儿俩谁也不认识谁,我就以为是个找车的,我就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儿了。”大虎说。
崔春霞坐在孙大嘴身旁问:“老二,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孙大嘴听了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敷衍道:“凑合吧!”
“你的脸怎么了?”崔春霞问。
“这不是下雪了吗,我那天回来的晚没看清就摔了一跤。”孙大嘴说。
“老二,你也上岁数了可得小心点儿,自从你哥哥没了以后你就再没来过,难道你就把家忘了……?”崔春霞说到这又难过起来。
孙大嘴心里也很难过,端着茶杯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死了媳妇,所以就不嗔着你,可是你怎么就不想回家看看呢,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儿?”
孙大嘴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就回家来,总比在城里一个人儿强。”崔春霞说。
嫂子这句话让孙大嘴百感交集,说真的,怎么就没想到回老家过日子呢?这里有的是亲人,为什么选择了孤独?
看着孙大嘴不说话崔春霞说:“老二,从小你就软弱,我知道你的毛病。你回家来还像从前一样,有嫂子吃的就有你吃的。”
正说话间,大虎和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崔春霞赶紧介绍说:“这是大虎的媳妇晓琴,快叫二叔!”
姑娘叫了一声“二叔”孙大嘴看了一眼,姑娘长的眉清目秀,要是穿上时髦的衣服就是一个美女。
“妈,今天吃什么?”大虎说。
“叫你们山庄的厨师老赵做一顿好吃的,好好的招待你二叔!”崔春霞说。
“好,二叔,你跟我妈先坐会儿,我一会儿接您来去山庄吃饭。”大虎说着跟着晓琴走出了门。
孙大嘴看着大虎两口子出门说:“嫂子,就在家里吃一顿家常便饭就行了,弄那么大动静干嘛?”
“这话说的,我得奖励你多年不回家呀?”崔春霞说。
崔春霞不住嘴的问孙大嘴后来的日子,孙大嘴见到亲人把自己后来的事合盘托出。
“那还用费那么大的劲?你要找老伴儿你就交给我,咱们这的女人都是过日子的,你在这安个家还在我眼前头,我也放心哪?”崔春霞说。
孙大嘴听了嫂子的话有点儿“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孙大嘴喝着茶和嫂子聊着别后的话,那个叫铛铛的小孩一直就偎在崔春霞的怀里,孙大嘴几次和他找话说他都不言语。
过来一会儿,那孩子扯起崔春霞的前衣襟撩了起来。
“这是要干嘛?”孙大嘴问。
“这孩子从小吃他妈的奶长大,养成了闹奶的毛病,他们两口子忙孩子就昼夜跟着我,虽然断了奶却总想吃,有的时候我就把我这俩干奶头让他嘬,今儿要不是你来早就要了。”崔春霞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衣襟,那孩子果然把头伏在崔春霞的胸脯上嘬起奶头来。
过了一会儿,大虎走进门说:“二叔,走吧?”
“你去跟他们吃饭去,就手看看他们的农家院儿。”崔春霞说。
孙大嘴跟着大虎出了门,还是用那辆三轮摩托车拉着他,过了桥就到了大虎的农家院。只见依山傍水的一片房子,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欧洲式样的城堡形的建筑物,建筑物后面了一条柏油路,路边是两排房子。
“这怎么还建成这样的炮楼?”孙大嘴问。
“二叔,外行了不是,这是城堡,欧洲式样的。”大虎说。
“不是农家院吗,那就应该是庄稼院才是,弄这洋玩意干嘛呢?”孙大嘴问。
“这里农家院可多了,我要不是来点新鲜的我挣谁的钱去?二叔,凡是沾上洋味儿的东西不是吃香吗?你以为城里人真的爱吃农村的饭菜?吃一会两回新鲜新鲜,老吃他们就不爱吃了,他们还是喜欢大饭店里的东西。”
孙大嘴跟着大虎走进了“城堡”里面是一个豁亮的大厅,水磨石的地板反射着头顶上巨大的吊灯的光,两边宽大的楼梯逶迤而上,中间是花岗岩的过道。
来到中间的一个包着紫色皮革的大门前,大虎推开金灿灿的发亮门把手孙大嘴跟着走进去。眼前是个巨大的餐厅摆着几十张的餐桌,餐厅的周围转圈是包间。
看完了餐厅两个人下了楼,楼下中央正对着餐厅的是一个同样紫红色皮革包着的大门,推开走进去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吧台,放着各样的酒水饮料。四周都是隔开的座位,每个座位只能做两个人,中间的地方很大,是个舞池。
“你这规模还不小啊?”孙大嘴说。
“我这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前几年到了旅游旺季不提前订房间都没有,这几年一反腐差点儿了。”大虎说。
大虎又带着孙大嘴走出城堡转到后面,后面也很大,一条路笔直地通向远方,路两边都是一幢幢的别墅式房屋,上下两层,房子前还有一块绿地,围着白色的栏杆。
“弄着玩意得花不少钱吧?”孙大嘴说。
“除了我自己的钱,剩下的找银行贷款。”大虎说。
“银行能贷给你这么多钱?”孙大嘴问。
“我把山庄的股份送给头一部分不就都有了?”大虎说。
参观完了大虎领着孙大嘴来到一排平房跟前说:“这是我的办公和员工宿舍区,冬天人少大部分员工都回家了,只留下一少部分。”
进了一个房间,里面也摆放着桌椅像个餐厅的样子,大虎告诉孙大嘴这是职工食堂。
两个人坐在圆桌前,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倒上茶,大虎说:“叫老赵上菜!”
没一会儿,服务员和大虎的媳妇晓琴走马灯似的上了一桌子菜,大虎拿出一瓶五粮液给孙大嘴倒上。
“来二叔喝一口,尝尝我们厨师老赵的手艺,他可是泰丰楼的厨师,我一个月五万块钱请的。”
爷俩吃着喝着,晓琴只是有的时候过来给茶壶续上热水并不上桌。
“二叔,你在家干嘛呢?”大虎问。
“我都内退好几年了,就等着正式退休呢,没什么事干。”孙大嘴说。
“那你回家来得了,到我这帮帮忙,不用你干活你就给我盯着手下这四五十号员工,我忙的时候顾不过来。”大虎说。
“我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连班组长都没当过,我可管不了人。”孙大嘴说。
“这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你是我二叔他们谁敢拿你不当回事,我也给你开一份儿工资。”大虎说。
“你让我在这住几天行,要我长期在这我家里怎么办?”孙大嘴说。
“你家里不就是你一个人儿吗,有什么不好办的?这山清水秀,把房子卖了到这养老多好?不成侄子给你找个老伴儿,这个不成问题。”大虎说。
听了大虎的话孙大嘴想到,自己无意中说到家里怎么办,其实家里有什么不好办的呢?又听大虎建议他把房子卖了找老伴的说法,不知道怎么他又想到了刘云。
“您把房子卖了,在这花几万块钱盖个北京那样的四合院,平房接地气保证多活两年。手里剩一大笔钱再加上退休金,乐意存银行就吃利息,乐意投资包上几十亩果园雇几个人给你侍弄,您就是地主了。再张罗个老伴儿,美美的过日子好不好?”大虎说。
“好是好,我怕我住不惯。”孙大嘴说。
“有什么住不惯的,城里头的人都往这跑,在这盖房子的多了去了,再说您不是在这长大的?”大虎说。
孙大嘴听了想到,自己跑回老家就是躲着这个找老伴儿的苦恼,从刚才一进门到现在,嫂子和大虎不住嘴的提起,看来这个问题是躲不过去的。
吃了饭大虎把孙大嘴送了回来,崔春霞给他倒上茶喝了几口,带着他来到一间房子跟前说:“这西屋归你住,你乐意住多少日子就住多少日子。楼上是他们小两口的,楼下就归咱们俩,也省得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空的慌。”
孙大嘴打开门,屋里家具一应俱全,空调电视都有。崔春霞从柜子里抱出被子放到床上。
“你好好睡一觉,晚上我给你弄热汤面。”崔春霞说。
孙大嘴脱了外套和鞋躺在床上,床是个席梦思,床头是黄铜做的十分松软,屋里有暖气,锅炉是自己烧的,热热乎乎,挨了多半天的冻又喝了酒,孙大嘴躺在那觉得分外的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开了,刘云走了进来,这下可把孙大嘴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孙大嘴坐起身来问。
刘云并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孙大嘴穿上鞋追了出去,早已不见了客厅,外边是自家的楼下,刘云在前边走孙大嘴在后面紧追,无论怎么追还是有一段距离就是追不上。
“刘云,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说。”孙大嘴喊到。
突然,大臭子站在他跟前,孙大嘴猝不及防想转身避开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猛的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看看窗外已经黑了天。
崔春霞推开门,看着坐在床上发愣的孙大嘴说:“醒了?这呼噜打的,赶上大虎的摩托车了,出来洗把脸喝点茶,一会儿咱们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