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把自己扩大队伍的事,当着这么多保长的面说白了,自个是心得意满。看着这些个保长们猜拳行令,没见有啥抵触情绪,自己也吃了个酒足饭饱。他见这顿酒饭已经达到了预想的结果,就站起说:“各位保长,杜某公事在身,不能久陪。到时候两件大事让我满意了,花花都、酒歌城我还请客,走了。”杜奎金带着他的手下们,在保长们脸热语酣声中离开了石门屯。主角走了,这些个平时与侯贤大平起平坐的保长们,今天亲眼见到侯贤大因自我清高,惹祸上身,当着大家的面被辱骂,失去了杜大队长的尊重,也都招呼没打一声离席而去。满院子的人走了后,做席的人收拾好碗餐桌具也走了,剩下个空空的大院子。

  上屋里,侯贤大一个人坐在桌旁,自斟自饮的还在喝酒。他媳妇儿来到跟前问:“人都走了,你自己咋还自个喝上来呢?”侯贤大说:“你去吧,让我自己再喝两口。”媳妇儿走了,侯贤大又喝了三盅酒,起身找出了纸笔,然后关上了屋门。

  杜奎金带着手下人回到城里,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一个事,嘴里忙“哦”了一声,急忙穿上衣服,带着十个护兵,骑马奔出宜凌县城,上了渡船,过了白狼河,打马向东,急急而去。马队过了朱霸王庄,过了四岔路屯、又过了大于家堡,到了石佛屯拐向东,向山里飞驰。马队一路狂奔,马是一身汗水,等到了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想去的地方,石门屯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到了屯头,勒马停步,杜奎金听到了一种声音,他听到这种声音,在马上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哦?”杜奎金细听了听,没错,是这种声音。杜奎金听到这种声音,又一次打马,急迫进屯,等来到侯贤大家大门口的时候,杜奎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还真就看到了。都这个时候了,杜奎金他仍心存一种侥幸,不会吧?等他进了院了一看,真的呀!水笔大字写着呢。杜奎金一伸手,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打了一巴掌,嘴里说了一句:“哎呀,真的呀,这下子可咋办哪?”

  杜奎金正在自己责怪自己的当口,只听知客高喊一声:“宜凌县保安大队杜大队长到,还礼!”随着这一声喊,院子里跪下了一大排人。杜奎金正着急他的心事,对这一声喊的意思,一丝的准备也没有。他脑袋转了两转,这才醒过腔来,得跪呀,不然这院子出不去了。想到这一层,杜奎金他不想跪也得跪,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把院子又细看了一遍,是侯贤大。他心里念叨着:“坏了,坏了,可坏了大事了。

  杜奎金见满院是人,心里边核计,全屯的人可能都在这呢。他问在自己身边的知客:“他怎么?”三个字一出口,他下意识的觉得不妥,这还用问吗?肯定与他杜奎金有关。所以问了半句马上改口问:“这咋还两个呢?”知客回答说:“据他老伴说:“昨晚上自个喝的闷酒,写了两张纸,一张纸写给他老伴。意思是说他老伴告诉他的那个大事他不能说,说了良心难安,不说就会大祸临头。另一张纸是写给屯中人的。意思是说交猎枪和交人的两件事,交猎枪对猎户这头他难交待,交人他更做不出来,没办法只能走这个路。侯贤大的老伴看到这两张刚写上字的纸,觉得老头子走了,自己也难太平。在分别打发人,一边给城里的两个儿子送信,一边张罗安排这头丧事的同时,她也想好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大家正忙呢,然后,老太太她自己也那么的了。”知客说完后,叹息一声:“唉,这个文人,也太清高倔强了,人家别的保长不都好好的呢吗,咋琢磨的呢?自个不算,还把老伴给拐带上路了。” 

  杜奎金一伙人在全屯人的怒视之中,转身往院外走,想尽快离开石门屯,可他办不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回家取的猎枪,现在把他们给围在院里了。杜奎金的十个护卫一看这个情况,哗啦啦,子弹上膛,顶上枪火。带枪的猎户们丁点儿也不含糊,端枪怒目。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谁也不让谁。要说枪,还是十个护卫的枪好。可要论枪法,猎户们肯定占先,因为他们打一小懂事起就鼓捣这玩意儿。猎户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要缴他们枪的事,保长侯贤大不就是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这条枪犯的难吗?况且范老香在肉锅里下爬豆,早就给石门屯的老少爷们惹祸上身了,报复是迟早的事。现在是猎人遇到了老虎妈子,不开枪是死,开枪或许还能活。

  杜奎金自打拉上人上山当胡子起,遇到双方面对面明火执杖这种情况眼下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的局面一丁点的疏忽都可能引发双方一阵乱枪。如果这种情景真的发生了,此时的杜奎金,他心知肚明,吃亏的肯定是他和他的手下人,第一个挨枪砂的又肯定是他杜奎金自己。打猎命悬一线,遇险死里求生这种临危境界,猎户们几乎天天如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可他杜奎金自从当胡子起到现在当了保安大队大队长,整天都算计别人来着,不是谋财色,就是害人命,从没想过这么近的脸对脸枪对枪。眼前的一幕,杜奎金他腿都软了。

  杜奎金现在后悔呀,石门屯这起事他处理的缺簧啊,一而再,再而三,把事情挤兑到这种程度。眼下千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斗强耍奸来横的行不通了。他眼珠子转了几转,眼睛放出惊喜,知道这事有救了。咋的?他看见了一个人。谁呀?姜二吉。这下子他心里一下子有了八谱了。他大声喊:“姜猎头,你跟老少爷们说一声,劳工,没有石门屯的事,上一次我跟侯保长不都说好了吗?这个事你知道哇。”“这事别跟我说,侯保长不在了,你跟大家伙说吧。”姜二吉的回答,虽然并不如意,但令杜奎金心中一喜。他心想牛犊子叫妈有门儿,没想到姜二吉这句脱清净的话反而给他杜奎金此时说话垫了个台阶。想到这,杜奎金立马抬高了声调说:“老少爷们,我今天来,大家都看到了,我是给侯保长吊孝来了,我与侯保长是好朋友。前几天,南北二屯的都抓劳工了,石门屯抓了吗?这你们知道哇。我在这儿再跟大家强调一声,劳工,没石门屯的事。”姜二吉接话问:“枪呢?”大家同声复合的说:“对呀,枪呢?”杜奎金眼珠子又转了转说:“我不都说了吗,劳工都免了,还缴什么猎枪?我再重新的郑重的说一声,猎枪也免了。”姜二吉接住话茬追问一句:“你说话算数吗?”杜奎金刚才的表态,本来是权宜之计,想不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姜二吉又顶上了这么一句。杜奎金这时候的心里这个恨哪,可这种场合没法再说别的了,他只得咬了咬牙说:“保安大队有我当大队长,放个屁砸个坑,说话肯定算数。”这句话说出口,杜奎金见人们的紧张情绪有松动,就又加了一句:“保安大队的,都给我听着,别端着枪了。”杜奎金的十个护卫把枪放下后,猎户们绝大多数也都把枪顺了。杜奎金见火候到了,又招呼了一声:“大家伙让一让,我们公务在身,不能长待,回去了。”

  杜奎金和他的十个护卫总算脱身了,但此番急三火四的七八十里路的奔波驰骋,杜奎金真的是给侯贤大奔丧吊孝来的吗?不是。他是预感到会出什么事儿,所以此次他不得不来。

  麻生二郎晋升中佐之后,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给他下达了一项工程任务,建设留河屯弹药库以及通往弹药库的公路和铁路,随之给他增派了兵力。这些个日子,麻生二郎中佐忙于弹药库、公路和铁路三方面的工地用劳工的抓捕,又忙于把弹药库规划警戒区内的十几个村屯全部清空,使得整个工程按时开工建设。对于此,关东军司令部给他发来贺电庆功。麻生二郎看过贺电,心里感觉到有一种自打到宜凌以后从来没有过的舒坦,他轻松了不少。这天早晨,他练过日本刀术后,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摇通了保安大队。杜奎金听到急促的电话铃声,拿起电话一听,立马一个立正,连忙说:“我是,我是。报告中佐,我马上就到。”

  日本关东军驻宜凌最高指挥官麻生二郎中佐办公室的门外,站着一个人,他的右手半握着,用手指的外关节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声,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官儿,见是杜奎金杜大队长,什么话也没说,领着他进了门,走过房间,在里间的门框上按响门铃,然后推开门,示意杜奎金可以进去了。

  杜奎金小心翼翼的进了里间,见麻生二郎中佐正在低头看什么,没有抬头理会他,站了一会,一个很粗但比较轻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报告中佐,我来了。”麻生二郎中佐一边仍然低着头看自己的东西一边说:“哦,来了的,好,知道我的找你的干什么吗?”“报告中佐,我暂时还不清楚。”麻生二郎抬头看了看杜奎金说:“我今天很轻松,也很愉快,我想起来一件事,可非常遗憾,冷啸受伤不能陪我,但他负伤前告诉过我,全宜凌只有一个人能说明白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一个历史谜团,解开这个谜团,这个人至关重要。我原想请他到我的办公室,但是我知道中国文人有两个通病,清高与自尊。所以,我改变了主意,要亲自登门去会会他,当面向他请教。这个人你认识,他是石门……屯……哦,对,他叫侯贤大。今天,你就一个任务,陪我去见侯贤大,我们一块骑马去,护卫任务由我的骑兵小队负责。”

  见侯贤大?麻生二郎中佐今天骑马要跑七八十里的山路亲自去面见侯贤大?麻生二郎中佐要见侯贤大,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惊得杜奎金目瞪口呆。一个疑问在他满脑袋瓜子里团团乱转,宜凌县的保长三百多,为什么麻生二郎中佐他偏偏去见侯贤大?杜奎金心里明明白白的,侯贤大见不着了,死了,他已经入土了。杜奎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报告中佐,还见别的保长吗?我路径熟,以便安排。”杜奎金心里的小六九算盘打好了,如果麻生二郎还有要见的其他别的保长,他就会以路为理由扭转麻生二郎去石门屯见侯贤大的想法。话一出口后他就在盼望着麻生二郎中佐能说出一个其他的名姓。但麻生二郎的回答确令杜奎金张口结舌。“不,没有什么别的人需要我去面见。侯贤大不同,不是我必须要去面见的问题,而是关东军司令官他要亲自面见侯贤大。”这句话听不到还好,听到了,杜奎金的尿都吓出来了。关东军司令官?我的老天,这下子不彻底抓瞎了吗?麻生二郎中佐要是知道了侯贤大是因我而死,我的命不就立马就脆了吗?

  中国有一句俗话说,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杜奎金天天盼着能在麻生二郎佐面前露一手,使麻生二郎中佐能更重视他,以便保住多人眼热的保安大队长这个位子。可近一段时间,事有不巧,吉运之星离他远去,干啥啥出错,本来能露脸的事,到头来偏偏丢脸。前天从石门屯回来,就预感到侯贤大可能会出问题,所以起了个大早,不顾一切的去石门屯,想去稳住侯贤大。果不其然,侯贤大真的死了。他这个悔呀,村屯那么多,抓劳工还缺石门屯那几个人吗?那几十把破猎枪,不缴又能咋的呀。如今侯贤大他死了,而且是被我杜奎金威逼而死。我就觉得石门屯会有事,不然冷啸去干吗呀?在眼下的宜凌,冷啸可是麻生二郎中佐的红人,是麻生二郎中佐的眼睛,原来事情的结儿,在麻生二郎中佐这。哎呀你个侯贤大,你咋不早说呢?你若早说了,何必有这个结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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