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村屯就是东山第二大村张家营子。杜奎金的人来到村头,一个冲击,就把村子给围了个铁桶一般。杜奎金径直来到保长张享久家的大门口,手下的兵见大门紧闭,跳墙进去开了门,几个人来到窗前一看,一家人还都在睡觉。等开了门进到屋里,张享久一看是保安大队杜大队长,一见面就说上了:“杜大队长,你可把我坑苦了。”杜奎金一听不愿意的问:“怎的,我怎么把你坑苦了?”张享久说:“你呀,这场事让你整的,让我们这些保长们是光着屁股推碾子,转着圈的丢人。整个帐本子让人抢去了,这回可好,人家拿个帐本子挨家还钱,你给我们那个缝儿,这下可好,全知道了,人家让我们还钱哪,不给就不行,人家要命。”

  杜奎金听着这些个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没好气的问:“啥玩意儿,人家人家的,人家指的是谁?你说明白点。”张享久叹口气说:“唉,也怨不得你,你可能还不知道呢。无虑山老道军第二大队,就是上山的那帮老道,可把我们整惨了。”杜奎金一摆手,示意张享久停下别再说,他很关切的问:“把日本人的巡逻队砍得一个也没剩的,是不是他们?”“还说啥呀,就是那一天的事,七十三个大村屯,人家给收拾一遍。一听说老道军二大队,谁都打怵哇。”杜奎金告诉张享久说:“这次任务完成后,一定提醒麻生二郎少佐,赶快剿杀,不能等他们成了气候。另外,你说一声,你知道谁跟他们走的近,借这次机会,把这些人家带把的全部抓走,一个不留。”话说到这,杜奎金发下话去:“告诉弟兄们,严查狠抓,所有带把的,能干活的就抓。”这一声令,可把张家营子的老少爷们坑害苦了,当天在家的一下子就抓走了一百五十九人。

  从张家营子出来,第三个目标村就是石门屯。石门屯紧挨大山根底下,屯中的住户以狩猎为主。保长姓侯,名贤大,他平生喜欢舞文弄墨,尤其喜好研究无虑山文化历史,闲时写个对子诗词曲赋什么的,在无虑山附近是个有名的文化人。他被定为保长,不是家中有多少买卖,有多少地,有多少钱,而是在老百姓中的名望。他当上这个保长,心里边也是五味杂陈。当然非为利,而是为名所累。上次强捐款项,七十三个保长,唯独他没从中作梗扒皮。因而他在屯中的威信又增加了一层。这次抓劳工,杜奎金安排石门屯为第三站,意思是有侯贤大这样的保长帮忙,一是图顺利,二是图省时间。杜奎金安排人手把抓到的二百五六十人,绑成一个长串,先行押送去宜凌城南火车站对面的劳工临时居住营。

  杜大队长目送抓来的劳工被押走后,为防止先声走露消息,带着他的人马刀枪一阵小跑,直奔石门屯。跑的大家伙嗓子冒烟,两条腿打转儿。一阵紧赶快跑的到了石门屯,队伍在村头站下后,杜奎金先来到侯贤大家,见到了侯贤大并说明了来意。侯贤大听杜奎金说要强抓劳工,他的心里一哆嗦,赶忙提议说:“杜大队长,强抓劳工,在别的村屯可能行得通,在石门屯恐怕不行。”杜奎金一瞪眼睛问:“怎么,石门屯挂杀人刀了?”侯贤大说:“杜大队长,不是刀,是枪。”一听说枪,杜奎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侯贤大见杜奎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进一层的告诉他说:“石门屯一百三十六户,除我之外都是猎户,家家户户有枪,有的人家两三杆枪,男人们一大清早都上山打猎去了,现在屯里没有年青的男人。再说你要强行抓人,猎户家人人脾气都刚烈,一旦顶了牛咋收场啊?你的五六十杆钢枪对二三百杆的猎枪,谁镇唬住谁了?”杜奎金举手示意侯贤大别再往下说,他对侯贤大有些怀疑的说:“你唬我呢吧?谁都知道,过了三九以后毛皮才好。这才刚入秋,打的什么猎呀?”侯贤大一听杜奎金这话,他笑笑说:“你杜大队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冬要皮毛,秋要肉,眼下正是要肉的好时候,野猪这时候最肥。”杜奎金一歪脖子说:“以你侯保长的意思,我杜大队长得空着手撤呗?”侯贤大说:“杜大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你们是不是走了一通宵了,这又忙了一大早晨,都饿透了吧,还能往下抓吗?你想干,你的兵还能干吗?吃饭吧。我来安排,野猪肉炖粉条,香着哪。”杜奎金听侯贤大这么一说,勉强的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就先这么办吧。”杜奎金出了侯贤大的家,对耿世平吩咐:“队副,通知集合,去下一个屯,回头在石门屯吃野猪肉炖粉条。” 

  杜奎金领着人马离开石门屯,在路上,耿世平对杜奎金说:“大队长,我看你的意思是要放石门屯一马?”杜奎金告诉耿世平说:“侯贤大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耿世平说:“据我所知,东山的里边,有猎户的村屯可不止石门屯一个呀。放这个一马,那几个也放吗?”杜奎金反问道:“以你队副的意思是?”耿世平回答说:“放一个石门屯,其他的保长背后会说你一碗水没端平,有偏有向。有猎户的村屯都这么放一马,他们会说你杜大队长欺软怕硬。”杜奎金说:“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咱就吃完了野猪肉炖粉条后,再来个顺手牵羊。不是我说你耿队副,你小子这个心还真有点胡同。”耿世平说:“史书上讲,这叫无毒不丈夫。”

  石门屯猎户中,由姜二吉领头的一伙,起了个大早进山,转了几个山头,在一个山坳处遇到七头野猪,由一头大的引领,小的有七八十斤左右,大的足有三百来斤。当时这五个人正好在下风口处,五个猎人小心谨慎的找好位置,不错眼珠的盯着猎物,隐蔽待机而动。那五头小猪转来绕去的慢慢的走进了射击范围,五个人用眼神打完招呼后,枪声响起,一共听到四声枪响,五个人打了四枪,其中有一个人的枪未动。这四枪当时就撂倒了四头小一点野猪,另一头小野猪尖叫一声飞速逃命。那头大野猪见眨眼间死了四个孩子,小眼睛转了几转,鼻子向四周嗅了几嗅,很快就确定了目标,然后疯了一般朝枪响的地方狂奔而来。当时猎人与猎物的距离才多少哇?也就是十几丈远。枪打完了,那四个人赶忙低头紧着往空枪膛中装枪药。那头大野猪,能长这么大,那得经历过多少险情,早就成了大山里的老油条了,成了精了。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枪响过后,就会有这么个时间空挡,这是向猎人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

  山里的猎人对猎物凶狠性的排行是一猪二熊三老虎。大野猪发疯,好猎人也懵。从距离上看,再有三个奔突,那头大野猪就能用獠牙把眼前的几个人放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二吉把一顶破帽子嗖的一下子扔给了大野猪,突然出现个东西,狂奔的大野猪一愣怔。扔出了破帽子后,姜二吉猛然站起,而又立即蹲下。姜二吉关键时刻的两个动作,一是让野猪减缓了速度。二是让野猪确定准目标。那头大野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目标,又见一个人站起又蹲下,立即调转方向奔姜二吉这边就猛窜过来。十步的距离了,枪没响。五步的距离了,枪还是没响。那四个人此时只能眼睛紧盯着紧看着,紧张的心乱跳,没皮包着,都要蹦出来了。

  这时刻的姜二吉干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开枪呢?告诉你,那个时候猎人们使用的猎枪,即不是现在的双筒猎枪,也不是什么五连珠,更不是军队使用的快枪,而是直筒子单瞄,火药打一响现装。那头大野猪此时正怀着报杀仔之恨,不要命的直奔姜二吉而去。眼看着越来越近了,四只眼睛都对上光了,就在这个大野猪准备最后一突之时,就见姜二吉突然伸出个枪管出来,此时的大野猪已奔突到姜二吉的跟前,张着大嘴,挺着獠牙,恨不一时挑开姜二吉的肚腑。姜二吉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早了,这一散弹枪很难打死这么大个的大野猪。晚了,就一个后果,被大獠牙割裂肚腑而死。姜二吉在关键的时刻用很关键的一个动作,迅疾的把枪管准当当的送进了大野猪的嘴里,随之一声闷响。再看那头大野猪,身子一挺,窜出去三步多远才倒下。姜二吉呢?他也被大野猪的惯性带出去多远,狠狠的摔了一跤。见大野猪不动了,四个人围上姜二吉,感激的说:“猎头,全仗着你关键的这一枪,不然,谁也别想舒坦。”姜二吉很自傲的说:“猎头,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胆量、智谋、担当,缺一不成。”

  五个人把大野猪抬回屯里,引来一阵贺彩声。姜二吉正安排人手去取那四头被打死的野猪时,保长侯贤大进院了。“姜猎头,你能掐会算吧,怎么就知道我今天要用大野猪呢?”姜二吉问:“保长,你家是娶媳嫁女,还是办寿哇?没听说呀。”侯贤大摆摆手说:“姜猎头,你说的都不是。”姜二吉不解的问:“那你用这么多的肉干什么呀?”“保安大队在别的村屯抓劳工,咱们屯负责招待。”姜二吉瞅了一眼侯贤大,有点瞧不起的说:“又是日本人让干的吧,这劳工,哪家摊上了这事儿不难受哇。你是个文化人,咋也学损了呢?这是害人害己的事。你这个用性,今天这个肉,你拿不走了,我不卖行不?”姜二吉的一番话,得到了大家伙的赞成。侯贤大见这个事卡脖子了。他想了想,然后站直了身子说话了:“这个事儿大家伙得听明白喽,我原先不想说,是好像我给大家伙办了件大事,大家伙得感激我什么是的。你们既然这样认为我,我现在就直说吧。今天一大早,人家杜大队长就领人要进屯抓人,咱们屯是第三家。木匠屯是第一家,张家营子是第二家,二百多人栓成串都押走了。是我好说歹说着使咱屯子躲过了这一茬。但我答应人家野猪肉炖粉条,招待人家一顿好饭。现在全屯就你们一伙打着猪了,你若真的不让动,那咱们就都在这硬挺着,抓住谁算谁倒霉吧。”侯贤大把事说实了的这几句话,猎头姜二吉一时无话回答。这时候人群中有人说话了:“侯保长,我们都信过你了,你早把话说这么明白不就完了吗,这钱我们都认出,只要不被抓劳工,给你磕头都行。姜猎头,你就答应他吧,这对咱屯也算喜事啊。”说话的这个人是这个屯原来的猎户老大,如今上了年记,他叫姜大山。姜大山一发话,姜二吉也就认了这个理。可这个事做下来是六枝抠鼻子,出了个大杈子。 

  在屯中能做好大锅饭菜的就一个人,他大号叫范老香。范老香的大儿子前一段去西山的一个亲友家帮盖房子,从那被抓了劳工,至今音信皆无,为此事范老香怀恨在心。但这个事侯贤大给忽视了。

  范老香听完侯贤大保长让他给保安大队做饭的话,脑袋瓜子嗡的一下子多大。想起儿子被抓,现在音信皆无,生死未卜,他恨哪。他恨这些日本鬼子,他更恨这些没有骨气的二鬼子们。他本意不想接这个活儿,可这活不接不行,这顿饭他如果不做,杜奎金他们真的抓起人来,全屯得有多少人家失去骨肉。自己就够惨的了,侯贤大也是没的招了,这是不得以的办法。如果自己不做这顿饭,侯贤大肯定也得让其他人来做。问题是这顿饭如果做不好,杜奎金吃得不满意,说不定一翻脸又得抓人。想到这些,范老香把一口苦水咽到肚里,转过身去,抹了一把差点掉下来的老泪,转回身答应了这个差事。答应可答应,他没好气的提出个要求:“保长,这活不是一个人干的,你得给我派几个帮忙的。”侯贤大一翻脸说:“杜奎金为难我,你也给我整事是不是?往日都怎干的,你找谁给你分派人来的,哪个活你没干?这个事儿,你心没数吗,啊?该咋干就咋干,事后算账,干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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