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道,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丘陵漫岗,左转右弯向前延展。一匹白马,马笼头上串着一套黄铜响铃,一路上哗哗铃铃悠闲的响着。马上一人,锗黄的裤子,白布衫儿,耷拉个脑袋,眯缝个眼儿,大头鼻子,垂珠耳儿,细眉毛,小白脸儿,下巴比上唇长了点,戴着一尖顶遮阳草帽,草帽后边沿上拴挂一支水笔,人随马一路颠颠搭搭,那支笔也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晃悠。

  走到一高岗处,前面豁然开阔。一条大河从远处由西向东流过,河两岸的河滩上,百草绿茸茸平平展展的铺开,草滩后面是白杨绿柳。蓝天白云下,四条绿带、一条亮河向东西两个方向伸出,望眼穷尽。天上有鱼鸥亮翅,草滩上有牛羊信步。

  顺路望去,有一渡口,岸边锚泊一船,另有两船一来一往运送车马人夫。两岸各有一旗杆,旗杆上旗幡飘动。黄锻旗面镶紫红狼牙边,旗上“金家寨渡”四个枣红大字格外耀眼。

  到了岸边,船夫伙计们接过马缰绳,拉马并扶着这个人上了船。没到雨季,河面不宽,有七十左右丈。客满启船,船在船夫伙计们的号喊声中向对岸驶去,到了对岸,付完钱拉马下船,上岸走了一段不算长的路,抬头望去,见一酒旗高挂,还是“金家寨渡”四字。伙计范财湘见有客人来,老远就迎上去打招呼:“方圆三十里,金家属第一,河鲜下美酒,解馋得歇息。”伙计范财湘接过马拴好,引领客人进屋找个桌坐下,上前告白:“金家寨渡专做白浪河特产,热菜有香炸贡鱼串钉,油爆白虾,清蒸红鲤,油闷林蛙,红烧大鲇,乱纯鱼尕。冷盘有醉河蟹河虾,酸辣鱼鳔,鱼鳞清冻,芥末鱼酱…”客人听了这一大套,见伙计还没有说到头要打住的意思,就截住话头问:“有酒吗?”伙计范财湘应答:“有哇,开店没有酒,不如卖红薯。哪能没有酒呢。”这位客人追问一句:“有老胶白吗?”伙计范财湘一时语塞,跟着嘟囔了一句:“没有。”客人盯住又问:“为何?”伙计范财湘小声说:“掌柜的有吩咐,白浪河渡不卖老胶白。”客人有些不解其意的又问:“又是为何?掌柜的和烧酒的有过节?”伙计范财湘见话题扯偏了,就直截了当的说:“你没听过人传吗?老胶白,来劲快,一碗下去,二人抬,咱在河边做事,喝多了掉河里淹死算谁的?”客人一听这话急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怎么喝碗老胶白就淹死了呢?说话过份。”

  两人正说着呢,进来一人。这个人是个头不高、周身少肉,脑袋不大、额头上翘,眼光有神、声音挺透,鼻子不大、眼睛不小,小白牙、小嘴巴,两个小薄耳朵两边挂,面上七窍,排放紧凑。人没到话先到:“客人有啥事跟我说,里面请”。

  进得里间,两人桌前坐下。伙计范财湘提了个兰花瓷茶壶到桌前问到:“掌柜的,上点什么菜,您吩咐”。掌柜的说到:“炖一个辣子鱼头,炸一盘鱼子,其他的让掌勺的掂对着来,我要和这位朋友喝几口老胶白,快去吧。”“走喽。”客人见伙计走了,他问掌柜的:“您为什么请我?”掌柜的应答:“交个朋友。”客人又问:“交我这样的朋友,值吗?”掌柜的一本正经的回答:“这话您可以这么说,我不能这么听。您刚才一下船,我就看见了,在金家寨渡口,您拉一匹白马,很显眼的。再加上您的那支水笔,也是挺特的,我一看见您草帽后沿挂支水笔,我就知道您是吃什么饭的,我在旁处瞄着您哪,看拴了马,我就过来了,正赶上您和伙计说话。”客人一听,忙解释说:“您这么一说,我都脸红了,我是个没啥身份的人,想啥说啥,别见怪,您姓金,请告知大名吧。”见自己的姓氏被客人张口说出,掌柜的问:“您怎么知道我姓金?”客人回答:“这不明摆着吗,金家寨,金家寨渡,旁门别姓在这能做得了吗?”掌柜的听完回话,后悔自己的问话大失水准,只得点头称是:“说的也对”。客人又追问了一句:“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大名呢?”掌柜的这才说:“我大名叫怀龙,全名金怀龙”。

  跑堂的高声叫喊:“上菜了,尊贵的客人,掌柜的亲自点菜,亲自陪酒,这是六菜一汤,为客人接风,您慢用。”金怀龙拿起一个泥壶说:“来,这是您想要的老胶白,我给您满上。”金怀龙边倒酒边问:“您为什么要单点老胶白呢?”客人也是有性格的主,他不正面回答掌柜的的问话,而是把接力棒递回去的问:“您为什么不让伙计们卖老胶白呢?”金怀龙说:“您要想知道,我就说说。”金怀龙满上酒接着说:“我这酒楼卖老胶白酒出了三回事。”客人有吃惊的问:“哦?出啥事啦?”金怀龙端起酒盅,与客人对碰了一下酒盅,然后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来了一位客人,他叫胡籁,点了两菜,要了一壶老胶白,自吃自饮。伙计们告诉他,少喝点,别醉了出事。胡籁他不听,结果真的醉了。上了船后,船晃他跟着晃,船不晃了,他自个还在晃呢。就这么着,他在船上绕过来,绕过去,没多大功夫,人就不见了。人没了,得找哇,船上的旮旮旯旯、犄犄角角全找遍了,都没有。你想想,一个河上的渡船能有多大呀,能藏住人了吗?可人哪去了,一个大活人哪?船上没有,往河里找吧。往河里一找找对了,这个醉鬼还真的在河里漂着呢。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胡籁捞上来,人已经死了,两个脚脖子旁,各有一个眼儿。这不摊事了吗,破费不说,一个大活人没了,后边还一大家子呢,这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看见了、摊上了,能不管吗?长个记性吧。”金怀龙停住话头,举起酒杯说:“先走一个”。两人一饮而干。金怀龙接着话茬往下说:“这个还算行哪,那个就更不好了。”客人听上瘾了,端起酒盅与掌柜的碰了盅,喝干了又倒满酒追问:“听着有点意思,快说说。”金怀龙继续他的话题说:“这个事,才刚刚过去不长时间。”不知为什么,金怀龙刚打开的话匣子,自己又关上了。他推托的说:“这事就先别说了吧?”客人正听得来劲,见金怀龙,金掌柜的不说了,那哪成啊,他连连的说:“快说说,快说说。”

  金怀龙推托不过,只得又接着又说:“有一天,从南边来了一个有点象模象样的人,进店就大呼小叫:‘我王郎才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听说白狼河这王八好,给我来一坛王八汤喝喝,解解渴。再来一盘王八肉尝尝,改改馋。听说这地方出老胶白,给我也来两壶。’伙计范财湘他:‘别吵吵嚷嚷的,小点声,您不在意,我们可忌讳。’这个王郎才大大咧咧的说:‘青天朗朗,白日阔阔,忌讳个啥呀?’伙计范财湘这才把话挑明了告诉王郎才:‘白浪河有大神龟,你若伤害了他的子孙们,你就没好日子过了。除非你不过白狼河,如果你过白狼河,不管哪天,也不分啥时候,他就会放条红线,这条红钱就会找到你,捆你下河。一但被红绳捆上,你就死定了。’王郎才一听,他急了:‘放你妈的狗臭屁,你才死定了呢。’伙计范财湘不急不恼不怒的继续告诉王郎才说:‘我们是吃水上这口饭的,在白浪河边,忌讳吃呀喝呀那个东西,我们烧香磕头还来不及呢。’王郎才听完范财湘的话,一副无所谓的说:‘你们怕,我不怕。’伙计们不给他做,他就提了酒到外面找人给他做了吃了。结果喝多了,到了船上,一阵乱喷,吐得满船都是,酒味离这八里十里都能闻到。结果还真有那玩意儿出现了,大个如脸盆大小,小的也和茶壶底那么大,大大小小的一大片,水下还有个更大的玩意儿来回游荡。大家正在好奇的看呢,就见王郎才这个人三滚两翻的掉进了白狼河。船夫伙计们忙跪在船板上磕头,再抬头的时候,王郎才已经漂起来了。大家伙把王郎十捞上来一看,大腿上有个眼,人白得可怕,血都让那个大玩意儿给喝了。人家说,那大玩意儿,酒越烈性,那大玩意儿越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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