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英与常懂红接受任务后,没敢耽搁,骑上马出北城门,上了渡船,过了白浪河后就奔东山而去。两匹马紧走慢跑约有三个时辰的功夫,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名叫细河,除了夏天发大水之外,这条河长年水清见鱼,水深过膝。两匹马停住脚步边喝水边解乏。马上的两个人也没闲着,借此机会看看细河两岸的风景。但见两岸护河林如两条绿色的长廊,向南北两个方向自然展伸。河水悠悠,鸟儿鸣唱,空气醒脑,清香入心。两个人浏览河岸,涉水过河的人虽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不是很多,举目闲望,就可悉数于心。两匹马喝完水,打了两个响鼻儿,举步入河,稀里哗啦的一阵就到了河中央,陈王英随意向南一瞧,呀?过了河,上到河西岸上的那个人,背上背的那块东西,咋有点眼熟呢?常懂红走在前面,回头见陈王英转个脑袋不动,眼睛盯着河西岸不放,他关心的问:“这儿也没啥新新景儿,你看啥呢,这么上心?”陈王英头没回眼没移的说:“你仔细看那个小子,他背上背的是啥?”

  上了河西岸的那个小子,正弯着腰,两手忙着往下放裤脚子,可他的两只眼睛并没闲着,左顾右盼,见河中央马上的那个人的举动,让他顿时心生疑窦。他集中精神又扫了两眼,立时停下动作,拉上马向前跑了几步,窜上马背,用力鞭打,那马猛的向前一窜,急驰而去。河中央的陈王英见这个人有点鬼崇可疑,调转马头。常懂红忙问:“咋的,回去?”陈王英边打马边解释说:“我看那个小子背上背的,就是咱俩要取的那个东西,那是眼下唯一的线索,快追。”

  前面那个小子骑的那匹马,是家养的拉车干活的马,虽然也能跑,但比起真正的骑用马,速度和耐力那可差着远了去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被两匹快马给夹在了中间,想跑不能,马上那小子刚想张嘴问什么,就被左边的陈王英一拳头打过去,啥也没说出口,就被打翻在马下。

  陈王英与常懂红下了马,把这小子拖到一边,按住人中,等他清醒。一会功夫,这小子睁开了眼睛。陈王英问:“醒了?这块板子咋回事,想拿哪去?”这小子眨巴了几下眼睛,见两个穿官衣的拿住了自己,知道自己可能因为这个板子犯事了,就哆嗦着回答:“我是画山的,有人说这块板子上的字儿能值钱,我就想弄到外边,换几个钱花。”“你名儿叫什么?”这小子有点傻愣的回答:“哦?啊!孟宪山。”“这字是谁写的?”“谁写的我不知道。”“那谁告诉你的,这板上的字值线?”“这…………”孟宪山嘴这一打沉,猛的就被人左右开弓扇了十几个大嘴巴,眼冒金星,满嘴腥热。“我俩要见这个人,听清了吗?”

  孟宪山见眼前这两个人伸手就打,出手挺狠,知道自己摊上事了,躲也难躲过,他抿了一下嘴上的血说:“我是听一个药先生说的。”陈王英问:“是哪的?”“他在坊车屯,姓范。”

  要说人哪,到什么时候,摊事儿都是因为嘴巴不牢,嘴巴不牢还都是因为耍尖卖快,好出风头。这不,事儿来了。中午晌,药先生范一山刚想吃中午饭,听外面有马蹄子声,他乐了,哈哈,又有送钱的来了。见马在院外一停,急急火火的就进来三个人,药先生范一山显着派头抢先说:“再急也得等我吃了饭再说。”说着他盘腿上炕就坐在炕桌前了,手拿小酒壶把酒盅子倒满酒,酒盅子举起来,嘴巴刚凑上去想喝,冷不防酒盅子被人抢去了,啪的一声又被摔在地下,接着饭桌子哗啦一声,被人掀翻了。药先生范一山惊愕的张大了嘴,歪着脑袋像是质询的问:“你……这……这……”陈王英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还这什么呀,犯事了知道不?”药先生范一山救死扶伤,行走江湖也有几十年了,救过的人,见过的场面也不少,听到这句问话,药先生范一山不但没有屈从的意思,反还硬铮了,他反问:“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行医送药,该给我的,一分不多拿,不该给我的,一分不多要,犯啥事了?犯得着你这样对我吗?”陈王英听到反问,冷笑一声说:“你打搪是不?”说着转回头命令孟宪山:“把东西让他看看。”药先生范一山这才注意起孟宪山,当看到放在炕上的木板上的刻字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异的反应,而是很平淡的说:“这有啥呀,一块木碑呗。”“你认识?”“见过。”“既然认识,就说说吧。”“哦,这事呀,何必又掀桌子又瞪眼的?”药先生范一山很平静的说道:“前一阵子,听画山一个来求医的说:‘老爷岭圣云宫杨道长让日本人给逼死了,被人愉埋在了画山下。’平日里我和杨道长就有些来往,感情也不错,听说人死了,感觉告诉我,我应该看看去。前两天就借着给人看病的机会,顺便烧了两张烧纸,了了一份心愿。”陈王英见他停下不说了,就提醒的问:“这个字是咋回事?”药先生范一山边回答问话边猜度着今天这事是怎么回子事,见人家又问上了,就赶忙回答说:“我看了一下坟地,觉得杨道长死后埋的这个地方,有点不妥,就怀疑那坟是真还是假,可当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块木碑,我心里就有数了。”陈王英追问:“这有什么说道吗?”“这位,你不在这行上,你不知道,这个字,很有说道。这个字肯定是殷康所写。殷康的字,说千里有名都小,那殷康能给一般人写这个字吗?所以我就信了。”陈王英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头好像听人说过,人在哪不知道,所以就又追问:“人在哪?”药先生范一山回答:“殷康现住北平,花里花搭的回来,据我所知,这次回来,他还没走。”

  太阳落下西山,天边余辉转暗。宜凌县城东北街的一个四合院的大门,被常懂红敲得啪啪的山响,院里传出了声音:“出来了,出来了,谁呀?这么敲门。”门开了,一个个堵在门口向外一看,嘴里发出了一声自问自答:“哪的?啊,特别行动处的。有事吗?”陈王英一看这姿态,知道这个门户还有点社会地位,就平和的问:“殷康在家吗?有个事需要见他并当面核实一下。”“哦?找殷先生,很不巧,他上午晌已经坐火车回北平了。” 陈王英略一沉思,觉得还是有东西应该问问,就把这个刻字的木板子亮出来问:“殷先生写这个字是怎么个原由,我想听一下。”开门的人一看,点点头说:“哦,这个呀?我知道,前几天,一个人来找殷先生,拿十块大洋,非得求殷先生给写几个字,这个人还很犟,殷先生推托不掉,就顺手随便的写了,这个人二话没说,拿着就走了。”陈王英听着不解渴,想听的东西没有,就疑云的问:“没了?说完了?”“对呀,就这个事,从头至尾,我都在,我开的大门,我送他出的大门。”“你姓什么,叫什么?”“问我吗?我姓闻,叫闻景春,给殷先生看家。”“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哪的人哪?”“这个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陈王英见线索断了,就吸了一口气,好像很不甘心。开门的这个人见状就提醒的说:“你吸什么风啊?问这个还用难吗?问问刻字的,他或许就知道。”

  西北街的西厢房胡同的胡同口,左右两家是刻字的两家门市,左边这家叫关江长,以木雕为主,擅长匾额。右边这家叫董海大,以石刻为主,擅长金石。多年来两家相帮互捧,生意挺好,关系不错。一大早,董海大打开门窗的挡板后,走过来对关江长说:“今天,你点注点意呀。”关江长惊疑的问:“听到啥了?”董海大说:“昨天在饭馆喝酒,听隔壁有人说,你前几天刻过什么东西?牵涉到杨道长……。”话没说完,陈王英和常懂红就到了。常懂红酸了吧唧的先开口问:“你俩,谁叫关江长?”关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说:“我是。”“你是,那就跟你说。”常懂红拿起那块板子,敲了三下,意思是提醒顺带敲敲边鼓。关江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他上前一步说:“这个,是我干的活,本样与原字很贴,有啥不妥的吗?”常懂红不乐意的说:“我没你问这个,我想问你的是,这个活儿,是谁找的你,姓什么,叫什么,哪个屯的?”关江长好酒,早晨都喝,在酒劲上,他回话就有点楞:“他给钱,咱干活,其他关我屁事?”陈王英看着来劲了说:“削他,老子还没见过敢这么说话的。”说着呢,常懂红抢步上前拽着脖领儿就是一拳。自古有道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关江长借着酒劲,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换来的是结结实实的一炮儿,虽然没到满地找牙的程度,可嘴、鼻子立马变了型,立时啥话都没了。见打上了,在一边的董海大忙解围的劝道:“他喝了点酒,别跟他一般见识,你问的这事儿我知道,跟我说。”

  宜凌县城文昌阁的风和日丽包房内,董海大站着给陈王英和常懂红边满酒边说:“那小子拿着一张宣纸,让关江长给刻字,关江长要价八块大洋,经过讲价,五块大洋讲妥。我见他出手挺阔气,就注意了一下,那字我认识。”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卖个官子,见两个人没啥反应,只得白白扯扯的自己接自己的话说:“那字是谁写的,还有点来头呢,你说谁呀?殷康。这事不知俩位问过殷康没有,我告诉你们哥俩,殷康和时下的县长的关系可不一般。”陈王英、常懂红对此不置可否,陈王英说:“这个先不用说,我俩找的是这个人,关什么江的好像知道这个人?”董海大见还扯着关江长,就解释说:“你俩想的不对,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俩要找的人,听说话口音,可能是东山那边的面大。”陈王英追问:“你认识?”“我在一个什么地方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陈王英刚才还牛犊子叫妈懵门呢,听董海大的口风有戏,就不忙的说:“先喝酒,边喝边想。”

  这桌酒谁请谁呀?事儿由关江长所引,为平事儿,理应他请客。董海大站着给人家满酒,又像是他在请客。陈王英让先喝酒,又好像陈王英请客。董海大主动把事揽在自己身上,是为情谊在帮助关江长呢,还是有点像自以为是,借机显奇露花屁眼呢?菜上六道,酒过三盅,董海大再次站起身满酒,他似乎很兴奋的说:“借关师傅的光,我认识了两位。能把你们二位请到这地方来,是二位给我董海大的脸。你们二位可能会想,我董海大无原由的请吃,是不是我有什么事?告诉二位,掏心窝子说,我就是想交个朋友,没别的贪图。”正说着呢,忽然他一拍脑门儿说:“想起来了,我在县长宋国荣家见过这个人。”“宋国荣?”陈王英听说与宋国荣有联系,除了一声疑惑之外,他再也没说什么。

  宋国荣三个字闹腾的陈王英一宿没睡好,太阳刚一露头,他就带着五个手下人打马出城,下半晌来到了画山,围着坟绕了两圈,发现不对头,坟被挖过了。他思考了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终于发话说:“挖。”坟本来就是个半坑了,没动几锹就见硬底了。常懂红停下手,站直了身子问:“还挖吗?尸首出去了。”陈王英摆摆手说出了一个字:“找。”五个手下人分头去找,没走出去多远,也就是四五丈的距离,在一个大树坑里见到一个残缺不整的尸身,身上的道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身上本来有肉的地方,肉都没了踪影,蝇虫涌动,臭气飘荡。陈王英自言自语的说:“大号响彻大东北的杨道长,这个坟埋的可有说道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常懂红不理解的问:“你叨咕啥呢?”“我一夜没睡,就怕这个事儿,真是怕啥来啥。”“怎的?”陈王英对常懂红说:“怎的?除了一件稀烂的道袍,这一堆臭骨头,怎么能证明就是杨高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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