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市特殊学校虽然迁了新校址,换了新校舍,但是由于李福海的惰症、懒症,几年来实质上没有多大变化,一切百废待举。杨梅感到压力很大,也好,有压力就有动力。杨梅精神抖擞,身体也好,头脑也棒,蕴藏着无穷的潜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拉长到一天四十八小时。

  当务之急,头等大事,就是扭转当前混乱的财务状况。她请来具有多年经验的会计和出纳,从李福海手中接管财政大权。

  她招来两名炊事人员,恢复姚秀莲女生部的生活老师。王顺康的工作变动不大,仍当男生部生活老师,负责教男生劳作课。学校西半边有一小块空地,让王顺康把它开辟为小菜园,以便用来作为学生劳动锻炼的场所。

  学校开始面向全国招生,增设初中部,这样,就聘请了几位新老师。俗话说,干什么吆喝什么,教盲人就应当掌握盲文,以便备课和批改作业。盲文是拼音文字,不像汉字那样复杂,新来的老师很快就学会了。

  可是教师们遇到一个难题。杨梅有个特殊规定,抽出一周时间,留新来的老师在学校吃晚饭,晚饭后,到办公室关灯锻炼摸读盲文,半小时后才允许回家。这一下,教师们炸了窝。他们习惯用眼看盲文,现在要求他们和盲人一样用手指摸读盲文就难了。密密麻麻的盲文点,白天用眼看就很费劲,现在熄灯摸读,一个字也摸不出来,人人叫苦不迭。熄灯半小时,犹如漫漫长夜到不了尽头。

  “校长,让我们锻炼摸读到底有何价值?”

  杨梅反问:“现在国家建设资金不足,常有停电现象,晚上停电,还要不要批改盲文作业?”

  “停电没关系,可以点油灯改作业。”

  杨梅又问:“芝麻粒大小的盲文点,在油灯下长时间看,费眼不费眼?时间久了容易转成近视眼,你愿意吗?据我了解,有些老师戴着厚厚的近视镜,你能在油灯下看盲文吗?”

  教师们安静下来,无可奈何继续熄灯摸读,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一周下来,他们多数人能像盲人那样摸读盲文了。人们笑了,闯过了一关。

  到了白天,又一关开始了。杨梅把教师们招集起来,每人发一块白布,要求他们将双眼蒙住,学盲人那样走路。

  这一下热闹了。既熟悉又生疏的校园里,一个个双手摸索着走路。准确地说,不是走,是向前挪,向前探,比蚂蚁爬还慢。“咚”,撞墙了,脑门上起了包,“呀!”有人双手摸到树上,被尖刺戳了一下流血了。有的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破了皮。有个女教师腹部挺起老高,她吓得一步也不敢走,哭了……

  短短一刻钟时间,仿佛熬过了一年。杨梅喊了声“停”,一个个像特赦的囚徒,别说有多高兴。他们解下白布,眼前一片光明,彼此看着对方的狼狈像,相视而笑。有人输了口气,说“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话谁!”

  杨梅感慨地问道:“盲人的艰难体会到了吗?”

  有一些教师,自认为从事特教工作低人一等,别人问他在哪里工作,他竟然羞于开口,或闪烁其辞,或干脆说谎。后来国家下发文件规定,凡从事盲聋哑教育的教师工资提高15%,这一来,不安心的安心了,深切感受到特教工作的光荣和可贵。

  有一次,杨梅在校园里视察,忽听有孩子“哇哇”大哭。她循声找去,从窗户望进去,有个老师正揪着盲童的双耳往上提,孩子痛得双脚离地。那女教师还大声斥责道:“10加1等于多少,都算不出来,太笨了,太笨了!”

  “住手!”杨梅大喝一声,招呼那女教师到办公室来。

  女教师来了,诚惶诚恐地站着说:“校长,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杨梅严厉地问:“王小姐,从事特教工作需要付出什么,你想过吗?从事特教的老师需要付出的是爱,满腔热诚的爱,而不是冷漠,更不是凶狠。我们的孩子失去了眼睛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们学校不需要揪耳朵的老师,你回家吧!”

  女教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央求道:“我上有80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丈夫瘫痪在床上,可怜可怜我!”

  杨梅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站起身,铁青着脸走开了。

  上课的时候,谈论到一句古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侯萍难过地说:“我们的图书馆没了,瑞红姐辛辛苦苦打录的700本书都毁了!”

  杨梅心头感到被针扎了一下,问:“怎么毁的?”

  柳瑞红说:“搬家的时候丢了一部份,坏了一部份,搬家以后李福海不管,随便堆在一间破屋子里,下雨淋,老鼠咬,我好不容易挑出20多本,都散落在个人手中。”

  杨梅当下表示,学校再困难,不能卡孩子们的精神食粮。她立马向北京盲文出版社了解情况。出版社回信说,现在出版的书目多了,政治、文学、历史、医学、科普方面的书应有尽有。杨梅大手笔,一下子买了5000册,像模像样建起了盲文图书馆。“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过,学生们如潮水般涌进图书馆。让柳瑞红高兴的是,其中有不少英语课本,还有一套完整的英汉盲文词典,为她后来的成就创造了条件。

  此外,学校建起了广播台,到处拉线、安喇叭,上下课不再敲钟,而是改用电铃。广播台转播电台的新闻节目,还报道校内的好人好事。应学生要求,每天下午5点以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初中语文教师通过广播给大家朗读国内外名著。从此,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狄更斯、海明威这些名字,经常出现在学生的言谈中,盲人的品位提高了。

  杨梅还是个艺术家,特别关心校园的美化。她懂得盲人的心里,盲人不在乎牡丹、芍药、玫瑰、菊花的五彩缤纷,他们更讲究实际,喜欢生活在丁香、洋槐、茉莉、桂树四季飘香的环境中。对于美妙悦耳的鸟鸣,他们如痴如醉,往往傻乎乎地驻足于树下,聆听树梢的啾啾声。为此,杨梅特请王顺康为园丁,把校园筑成公园一般美丽。

  环境变了,气氛变了,人的精神面貌也变了。校园里,重又想起赵淑兰的二胡。学生会恢复了。民乐队,合唱团,在学生会组织的文艺晚会上频频亮相。独奏,独唱,演话剧,诗朗诵,开辩论会和演讲会,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另外,还时常走出校门,和其他学校进行联欢。甚至盲人学跳舞,参加舞会成了新时尚,当然,跳舞时踩脚的笑话时有发生。

  盲生照样进行短跑比赛,老师在前方吹哨,盲生听着哨音往前跑。有的跑直线,率先到达终点;有的跑步时歪歪斜斜,浪费时间。盲生也能打篮球,因为球内装有铃铛,球滚到哪里,盲生顺着铃铛声追到哪里。特校有两名学生,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和声乐系,这是后话。

  学校的这些新气象、新发展,都是杨梅特教专业水平的体现。普通学校有什么,特校也要有什么,这是杨梅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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