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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农村是艰苦的,一点好东西都很快乐,人们很容易满足。在收获季节,民兵们轮流查看庄稼。他们在田野里巡逻,看看有没有庄稼被坏人偷走。

        事实上,那个时代坏人很少,人们认为名声很重要。即使是少数有负罪感的人也没有做贼的勇气。民兵不是素食主义者,抓住了棍棒相加,批斗游街。

        一天晚上,当我们在村外巡逻时,我们看到远处的土路上有一个人抱着一个包裹。连长叫他住手,他反而跑上前,连长拔下了门闩,吓得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我们跑过去,看到一个邻村的年轻人,背着一捆草,浑身发抖。嘴巴颤抖着说:能把我吓死。

        这件事传到十里八寨子,大家都知道孙庄子民兵的历害了。有一年秋收的时候,大乖领三个人中午在田里巡逻,怕田里的人回家吃午饭,有坏人来偷庄稼。正午的太阳被汗水和油脂晒得很热。大乖想在靠近地面五龙河里洗脸。当我们到了五龙河岸时,河里所有的水都蒸发干了。在远处,只有几个小水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正懊恼的洗不了脸,只见那一点点水在闪闪发光,好奇的跑过去一看可高兴了。原来是六七只半大的鲤鱼在池塘里挣扎,池塘里的水太少了,鲤鱼的背部都露在水里,水已经变成了浑浊的汤。这水坑要再过一阵子就得干了,这鱼也有臭味,我怎么这时候来的,这好东西好像给了大乖预备,现在可以解决贪心了,一时高兴不就行了。这件好事发生在大乖身上,让他高兴了好几天。

        其实,当时在农村,有现在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没有肉吃,就会去河边抓鱼,所以在农村第一次尝到了美味:腌菜煮小鱼。泡菜是用大量的盐做成的芜菁,或芥末球,切成细丝,先用水泡,否则会很咸。把切碎的泡菜和小鱼放在一个大铁锅里煮。添加更多的水。因为大铁锅的顶部还贴着一圈儿玉米饼,煮熟的咸鱼也煮熟了。用泡菜小鱼儿,咬一口新玉米粉儿贴大饼儿,可香了。

        当时,因为肚子里的油水太少,所以有人发明了一种直接吃油和水的方法。

        盛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高粱饭,从油锅里舀出几匙猪油拌入,热饭的猪油打开,香气扑鼻。大乖从小就不吃肉,所以不能享受美味的猪油饭。我们几个偷偷在晚上做了,打了平伙。

        张庒后孙家只有张姓一户。马姓一户。张姓是村里的占山户。马姓的是外住搬来的。

        村马有福排行老大,媳妇胡杨柳精明强干,能把里里外外一切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事情都不用马有福操心。马有福真是有福了。整天无忧无愁、无心无肺、嘻嘻哈哈。因此,村西头张巧嘴给他送了个“雅号”---马大哈。

        去年秋天,马有福牵着耕牛,扛着犁具,回到家门口。把犁具往地上一扔,生铁犁片碰在石头上,碎成两半,没法用了。被胡杨柳臭骂了一顿,马有福并没有上火,自我解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又被胡杨柳用鸡毛掸子打了两下。马有福接着又放出一句:打是亲、骂是爱!只气得胡杨柳两天没理他。

        第二年春天,还没出九,胡杨柳叫马有福到集市上买一个生铁犁,准备让老牛拉犁,把河边的沙土地耕一遍,进行春种。马有福来到集市上,很快在农具市场找到了生铁犁。他看到一个生铁犁格外顺眼:犁面光滑,无砂眼,无锈迹。问了价格,居然与其他的同价。马有福回了个价,能省出一个肉包子的钱来。那个人很不情愿地点头同意了,接了钱,付了犁,消失在人群里。

        马有福捡了个小便宜,美滋滋地回了家。立马找出犁具,准备镶上新犁。这时,他傻了眼:镶不上!这个犁在铸造时疏忽,没预留螺丝孔!废物一个!那个年代,在农村,没人能把生铁犁钻上孔的。

        胡杨柳也看到了,叹了一口气,训斥道:“你真是个马大哈!犁子没有眼,你也不长眼,瞎里瞎乎的,下集拿去卖了吧,卖了钱,买竹竿。”胡杨柳准备用竹竿做芸豆架子。马有福被骂得面红耳赤,心里慌张,没听清胡杨柳说的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糊里糊涂。

        下一个集市,马有福把犁子刚摆好,就有人看好了,买去了。马有福接到钱后,发现买犁子的人有点面熟,就问:“老弟,你是哪个村的?”

       “后孙家村的。”那人回答。“哎呀,我看你好面熟,一村人”马有福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后孙家村的,后孙家出了你,后孙家出了我,都不长眼,你看看,这个犁子有眼吗?你还是随手卖了吧。还说成变成俺村人,我呸,没眼的东西”

         那个人自认倒霉,赶紧再卖掉刚到手的犁子,不然回家就臭大了。

        马有福揣着卖犁子的钱,想起老婆的交代:买猪肝。

        马有福来到熟肉市场,看到一块上好的猪肝,就买下了。卖肉老板为了足秤,割了一点猪耳朵缀秤。马有福本来就有点饥饿,又看到鲜亮的猪耳朵,馋虫就上来了,随手就把猪耳朵塞到嘴里吃了。该卖的卖了,该买的买了,还赚了一口猪耳朵吃了,马有福心里那个爽啊:胡杨柳,我叫你看不起我!

        回到家里,胡杨柳问:“你买的竹竿在哪儿?”“在这里。”马有福边说边把猪肝放在锅台上。

        胡杨柳一看,火冒头顶气火说:“马大哈,叫你买竹竿,你听成买猪肝,耳朵呢?”马有福心里大惊,心想,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老婆,只得弱弱地说。“耳朵叫我吃了。”

       事后。人们添油加醋笑说了多天,马有福有个外号"马耳朵″。

        111

        那些年,白天孙鲁全父亲孙金喜在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晚上收了工之后,父亲便坐在屋地的矮凳上,一边看着母亲烧火做饭,一边裹上一支叶子烟,划上一根火柴,点燃后深吸一口,然后缓缓的长长的吐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大地领着一对龙凤孙子孙女孩子围父亲面前争宠。父亲又累又烦,吼:滚远些去!孩子惧惧的盯着父亲,不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发火。

        偶尔,父亲高兴时,把几个孩子分别抱来座自己脚背上,两只散发着浓烈粪味的粗手握着孩子粉嫩的小手,前后摇摆推动,母亲一面做饭,一面合着父亲的节奏唱:

        推磨,摇磨,

        赶饷午,磨吖磨

        娃娃不吃冷豆腐,

        罐罐煨,锅儿煮,

        锅儿打烂牛屎补,

        补个大肚肚!

        每每唱到最后父亲就用他乱蓬蓬汗臭十足的头拱孩子肚子,气氛达到高潮。一家人在欢快的氛围里吃罢玉米地瓜干饼子菜稀饭。没有半颗油星,大家痨肠寡肚的,依旧吃得欢喜。

        最让人开心的还是看母亲抱来最小的孩子斗虫虫。母亲分别捏住孩子的食指,有节奏的用两个指头相碰,一面碰,母亲一面唱:

        虫虫虫虫飞,

         飞到阿婆菜园地。

        吃了阿婆一棵菜,

        阿婆说他是个小精怪!

        父母亲出工去干活,没幼儿园,左邻右舍一个生产队的孩子汇一块,今天张家明日孙家的背靠人家泥巴墙上挤油果子,挤得满头大汗个个身上热气腾腾,挤累了,便座一块唱:

        排排座,吃果果,

        王二娘,尖尖脚,

        牛车来了滚下河!

         玩够了,又变了花样,自发的分了若干组,围座一块,伸出双脚,剪刀石头布后,由一个孩子用手或木棍在孩子们脚上指点,口里还念叨着:

        点脚般般,

        脚踏南山,

        南山太陡,

        快爬快走。

        正兴头上,忽一只丁丁猫(蜻蜓)飞过,孩子们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哄一下散去追逐丁丁猫。丁丁猫歇在柴禾或圈舍旁甚至生产队装粪水的坑里。孩子们瞪着小眼睛,紧张地悄悄的伸出小手,一把捏住了尾巴,丁丁猫却身子一弯反爬孩子手上,孩子大惊以为要咬自己,赶紧一松手,丁丁猫欢快的飞了开去,歇在离孩子不远的树枝上,挑衅的回望着孩子,来呀,你来呀,来捉我呀!好不容易总算捉住了几只。个个兴奋不已,头碰头,跪着趴着在墙根下寻找蚂蚁,将蜻蜓撕了几大块放蚂蚁面前,齐声条声悠悠的唱念:

        皇师蚂蚂,

        来抬尬尬,

        大官不来小官来,

        吹吹打打一路来!

        不大会,先前发现蜻蜓的蚂蚁回家搬来大部队,一大群蚂蚁拖着扛着推着食物奔它们的洞穴它们的家。

        孩子们去林里找肥美鲜香的豆子虫,见林里有些村杆上倒扣的瓦罐,齐了声唱:

        三十晚上顶罐罐,

        饿得老鹰惊叫唤!

        那些年,随处都看见一种叫鸦雀的鸟。鸦雀将巢筑高大的鹅脚脚刺巴树上,远远望去,就犹如一个巨大的天葫芦蜂巢,鸦雀蛋比一般鸟蛋大,且巢筑得又高又险,几乎无人奈何得了,往往只有望巢兴叹。鸦雀声宏善鸣,听其啼鸣。孩子们跳着脚又唱又跳:

         鸦雀窝,板板梭,

         王二娘,卖馍馍。

         这边唱那边合,唱着跳着闹着孩子们聚了一块。没啥好玩儿的,找来石子在泥地或石灰泥地上,画上几个方格,下五子棋。往往撕杀得难解难分,把围观的孩子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伸手帮忙,眼看要赢的孩子输了棋,自然不服,就吵闹。

        远远的走村窜户的补锅匠,手里捏着一串窜一起的一把铁片,边走边摇兼吆喝。孩子们听见补锅匠铁片击打的清脆声响,又听见补锅匠的吆喝。不管三七二十一,异口同声唱念道:

        猪下骡子(六子)马下象,

        黄牛下个补锅匠!

        张补锅,李补锅,

        快来给我补个缺耳朵!

        补锅匠的骂声远远的又传了过来,孩子们不当回事,只顾了自己快活,也忘了自己正下着五子棋呢!围观的孩子搅和,下棋的孩子一把抹了棋局,不下了!不下了!钓鱼去!

         各自回家扛起各式各样的钓鱼杆,钓杆长,钓鱼王。钓杆短,钓个卵!半天鱼都不上钓,两眼死死的盯着浮标始终一动不动。孩子们失了耐性。眼看着对面的小孩时不时扯起鱼杆,钓起麻杆川沙旺子之类的小鱼,这边孩子嫉妒,往河里扔石块,干扰对面孩子钓鱼。隔着小河,两边的孩子吵起来。两边的孩子闹得呵伙喧天,吵得不可开交,发泻着无处发泻的成长岁月中的饱满情绪。

         遥远苍茫无边的天空,飞来一队大雁,偶尔,天空中还传来一两声没有回音的空旷辽远的啼鸣,若是夜晚,不知会惊了多少骚客文人清梦,吟唱出深沉滴血的佳句。孩子们没那么感性,听见雁鸣,纷纷仰起头追寻着大雁的方向,对着排列整齐的大雁队伍高声唱道:

         雁鹅雁,扯扁担,

         扯到莱西吃早饭!

         孩子们的歌唱呐喊似乎干扰了雁群,队伍逐渐散乱。孩子们更加来劲,声音更大更高:

        乱鸡窝,乱头发!

        乱鸡窝,乱头发!

        大雁的队形在苍茫的天空彻底凌乱。大雁远走,带着孩子们的快乐。孩子们尽了兴,准备回家,一上午就这么打发去了。时光在喧闹中溜过。轰鸣!一架飞机咆哮着嘶吼着从远处向头顶飞过来。孩子们的兴奋情绪一下爆燃?追着跑着吼着:

        飞机,飞机,

        飞到北京,

        北京远了。

        我不来了,

        飞机,飞机,

        飞到北京,

        北京开会,

        毛主席万岁

        悠悠的儿歌在静谥的山村回荡,惹得路过的清风也忍不住止了脚步,围孩子们转圈儿呢!

        燕子在眼前飞过,一个孩子说,今年他家屋檐下燕子筑了巢,他想逮个小燕子玩,父亲坚决不允许,还说燕子是好人呢。其他孩子一听念道:

        燕儿来,要发财!

        燕儿走,要讨口!

        112

     

         1980年12月18日,撤消县革命委员会,设立莱阳县人民政府。

         1984年4月,取消人民公社体制,恢复乡镇设置。

         这弯弯的村路,既连着淳朴的乡言与乡愁,也寄托着对乡亲们的眷念和祝福。一弯弯的村路,既承载着故乡厚重的历史,也延伸着故乡鲜活的未来!对故乡的记、忆是浅薄的,但我知道我的血脉里有一种亲情是来自故乡的山水。

        在远离家乡的异乡土地上,我时常会有一种淡淡的思念和向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乡愁。

         一个人的内心会有很多珍藏记忆的角落,当我们走过许多的红尘往事,开始学会怀旧的时候,任何的记忆翻晒出来都是一种感动。故乡的乡音、乡情,故乡的味道都已作为一种永久的记忆藏在了我内心最纯净的地方。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生命中还有多少相遇,透着暖暖的笑意,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填补着生命的空白,在洁净的角落里,临水照花,心里有暖,脚下的路也不会孤寂,光阴也许会更改,却改不了那些美好的初衷。

        南乡的春天了,乡下人的春天来了。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但对于天宝来说只要下雨他就想家!

        天宝已经在这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待了三年多了,每天繁重的工地劳动让他不再有多余的思绪。可是当遇到下雨休息时刘宝天的思乡之情便开始酝酿,这情绪从工友扑克翻飞的声响一直持续当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想家是有原因的,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想想家也是情理之中。

       “怎么!想家了?”大壮看出来天宝的心事。天宝是大壮带出来的,去年村里大旱粮食连本都没收回,全靠政府救济才能够勉强生活下去。

        六月下旬的一天,大壮在门槛边默默地抽着烟,开裂的手指遍寻烟盒发现里面早已空空荡荡时,他才狠狠抽了一口将烟屁股掐灭在手中,连同烟盒扔到了墙角。第二天他找到了天宝,让即将返回工地的大壮带上天宝,这穷山沟坑苦了一代代人,他不想让再受其害!就这样大壮带着天宝不舍从大山坳里来到了大城市里。

        离愁很容易被新奇所冲淡,初来城市的天宝在公交车上目不暇接,以往只在电视里看看的场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对这个大山里来的2O岁少年来说确实震撼不少。

       “恩!有点!”现在的天宝已经不说要回去的话了,初到工地看着昏暗潮湿的工棚,以及没有半点油花的饭菜,已经萌生回家的冲动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回去。他得撑下去。

       “我刚出来也一样!天宝,你还小,按理来说确实是难为你了,但没法,谁让咱们是穷人家的孩子呢!我们就得早当家!”大壮拍着天宝肩膀说道。

        大壮喜欢天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家私交甚好,更是因为大壮看到了天宝身上的那股劲!

        大壮是村里少数的高中生,当年成绩优异但就因为家里穷没上了大学!后来他进城打工也渐渐成为了一把好手,这些年他从村里带出了不少年轻人,但大多数都受不了这建筑上的苦,没干几月大都回了家,剩下的有些迷失在这城市里,有些甚至干起了小偷小摸的行当,大壮有时想到都连连摇头,山里人坚韧的劲在新一代娃身上都没剩多少。可天宝不一样,小小年纪却有骨子横劲,无论活多苦他都咬牙干着,没有半句抱怨。大壮看在眼里,他觉得天宝像当年的自己。

        “我知道!哥,没事等上工了就好了!”天宝喊着泪安慰的说道。

         睡觉吧!梦里能回家!”大壮看在眼里,又用那厚实的大手拍了拍天宝的肩。

         刘天宝睡着了,他梦到自家房前那座大山满是绿色,他在山中飞奔跳跃像只猴子。忽然孙家三丫头喊他回家吃饭,推开老旧的木门吩弟依旧默默的看着他。可一瞬间又回到城里,高楼大厦、人来人往,还有他第一次站在50层看到的景象,人小的像蚂蚁,城市的玻璃幕墙反着光,恍惚间他看见大壮给他指着老家的方向。

         挣钱回家,回家娶盼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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