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了,杨梅说:“这一节课,我们先来检查一下上次布置的作业。上次学了《望庐山瀑布》后,叫大家学着写一首诗,都写了吗?”

  “写了。”

  “好,谁先来念?”

  宋小花说:“我先念吧:‘一只青蛙两条腿,两只青蛙四条腿,三只青蛙六条腿,四只青蛙,你猜多少腿?’”

  杨梅不动声色,说:“大家说说这首诗怎么样?”

  侯萍说:“我听着不像诗。虽然也押韵,但没什么意义。”

  陈东说:“我念念我的吧:‘春天到,鸟儿叫,布谷布谷,快快种谷。一年忙到头,农民伯伯最辛苦。’”

  金志山说:“这一首像诗,有意义,就是写得不详细,农民伯伯怎样辛苦?看不出来。”

  赵淑兰说:“念念我的:‘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头,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刚念完,柳瑞红说:“好诗好诗!”

  杨梅板起面孔问:“赵淑兰,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赵淑兰“嗯”了一声,显得底气不足。

  杨梅严厉地又问了一遍:“真是你自己写的吗?”

  赵淑兰不吭声了。大家也感觉到事情不妙。

  杨梅说:“我在别的课本里看到过这首歌谣。赵淑兰,你老实说!”

  赵淑兰的脸“腾”一下红到耳朵跟,结结巴巴说:“我是抄来的。我怕交不上作业,所以……”

  “所以你就投机取巧,拿别人的东西说成是你的东西。这种行为叫什么?说难听一点,叫偷!文学界有个名词叫剽窃。剽窃是可耻的,是无能无德的表现。你现在还小,就染上这种恶习,实在要不得。将来长大了,搞文学,搞学术,自己不动脑,专门抄写别人的,这种剽窃行为人人痛恨,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还有立足之地吗?”

  杨梅顿了顿,看大家听得很认真,接着说:“刚才宋小花写的,陈东写的,都不算好,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的作品,是他们动了一番脑子写出来的,这种精神可贵。生活上也好,学问上也好,偷窃是下流龌龊的勾当。”

  教室里传来“呜呜”的哭声。赵淑兰在轮椅上坐不住了,恨不得大地裂开缝,立刻钻下去。

  六月初的一天,王顺康第一次收了一筐西红柿,还有半篮子鸡蛋,一起送到伙房改善学生的伙食。李福海见了说:“这西红柿你说了算,鸡蛋嘛,应当卖钱我们俩分。”

  “为啥?”

  “我是大师傅,伙房里的残渣剩饭,都是我拿去喂鸡的。”

  王顺康笑着说:“你掉到钱眼里去了,这么件小事还斤斤计较。如果真要计较起来,学生们可以说,残渣剩饭都是他们的伙食费。”

  李福海直翻白眼,无话反驳。

  为了西红柿和鸡蛋,伙食委员会专门开了一次会。柳瑞红提议,吃一次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赵淑兰说:“正好,听姚老师说,明天是王顺康23岁生日,那就干脆请王顺康来参加聚餐。”

  第二天,食堂里喜气洋洋,学生们第一次品尝北方饭——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王顺康接受邀请也来了。侯萍说:“谢谢王老师!”陈东说:“祝王老师身体健康,生日快乐。”学生们口口声声喊“王老师”,杨梅听了心头一动。对,学校正缺人手,何不聘用这个人才呢?

  饭后,杨梅把王顺康请到办公室,郑重其事地说:“学校现在缺人,我想请你当临时工,将来有机会再转正。”

  王顺康问:“除了种地,还要我干啥?”

  杨梅说:“现在,女生有生活老师,男生没有,你就当男生的生活老师吧!另外,有一次我见到你在菜地编柳条筐,你顺便负责学生的劳动课,教他们编筐,我们山上柳条有的是,你看行吗?”

  王顺康是个痛快人,当下就答应下来。他补充说:“我还会编竹篮子,编柳条簸箕,扎扫帚,捆拖把……”

  “太好了,你把这些手艺都教给男生。女生这边由我,教她们织毛衣、学勾针、穿珠子。好在一周只有一节课,误不了你种地。”

  就这样,给了王顺康一间办公室,王顺康用秫秸将办公室隔成里外两小间。里间放一张办公桌和一张单人床。办公桌有锁,专门保管学生的钱。有些家长来看望孩子,给他们一些零花钱,又怕他们把钱丢失或者乱花,特意请生活老师保管。王顺康有一本帐,详细记录学生的收支状况,家长很放心。外屋放两三个凳子,专为学生理发用的。

  这天上午姚秀莲来了,见王顺康给学生理发。学生胸前围着块白布,推子“喀叱喀叱”响,头发散落到布上,有的直接飘落到地上。

  姚秀莲走进里屋,见窗台上的花都蔫了,便从墙角拿来喷壶,晃了晃,里面有水,边给花浇水边说:“你把菜种得很好,自己房里的花成什么样子了!”

  理完发,学生走了,姚秀莲拿笤帚将地上的落发扫干净,含情脉脉地瞧着王顺康。王顺康边锁门边招呼:“小妹,我们地里的菜也该浇了,走,我们浇地去!”

  自从王顺康负伤后输了姚秀莲400ml血,他十分感激,对这位好心的姑娘产生敬意和好感。后来常有来往,互吐衷肠,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在公众场合互称老师,私下里兄妹相称。

  两人向菜地走去,老远听见母鸡“咯咯嗒”的叫声。姚秀莲说:“又给你送礼了!”

  菜地里,黄澄澄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翠绿的黄瓜,大棵大棵的卷心菜,长势喜人。

  王顺康先给瓜、菜追肥,然后走到地头的毛竹管跟前,打开活塞,竹管里清亮的水向菜地流去。姚秀莲好奇地顺着竹管往前走。粗大的毛竹一节连一节,直通到远处的一个泉眼口。姚秀莲叹道:“天助你也!”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小树摇晃起来,飞鸟惊恐地乱窜。王顺康迅速将竹管的活塞关闭,拉着姚秀莲躲进窝棚。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吓得姚秀莲尖叫不止。她不加思索,扑到王顺康怀里。“唰”一道亮闪,姚秀莲把眼前的康哥抱得紧紧的。关在小黑屋时,姚秀莲最怕电闪雷鸣,那无助的恐惧,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不多时,云散风止,没下几滴雨,又是烈日高照。尽管风平浪静,而姚秀莲内心的风浪更加强烈。久久的,久久的,不愿从温暖的怀抱中离去。“康哥,抱紧我!抱紧我!”

  此刻,王顺康的内心也在燃烧。他似乎看到,那400ml RH型的鲜血,在他的血管中流淌。两股红流纠缠难分,两颗赤心碰撞跳跃……

  从窝棚出来,王顺康这才注意到地里野草丛生,有的都有膝盖高,显然与瓜菜争养分。他不禁喃喃自语:“这么多的野草!”

  姚秀莲说:“不要紧,我发动学生来帮你。”

  下午,男生女生来了好多人。他们分散到各处,弯腰拔草,有人一边拔一边唱:

  “拿把锄头锄野草呀,

  锄了野草好长苗呀,

  一呀嘿呀乎嘿,

  锄了野草好长苗呀,

  好长苗,一呀嘿!”

  人多力量大,野草很快被拔的净光。王顺康顺便摘了一大筐黄瓜、豆角、茄子等,让金志山和陈东抬回去。柳瑞红挑了一个嫩绿的黄瓜,用雪白的手绢擦了擦,塞进嘴里咬起来。

  金志山和陈东两人抬着瓜菜往回走。陈东在前,金志山在后。走着走着,金志山悄悄将筐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陈东感觉出来了,便往回拉到中间。金志山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陈东又拽回去。两人边走边进行拉锯战,直到伙房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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