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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现在去那个舞厅所在的位置,你会看见那里只是一片荒芜的,但却被石砖铺满的一块地。舞厅原来的那块地方还有黑色的水泥地没被铲除,像一块狗皮膏药贴在大片石砖中间。舞厅的后面本来是一片准备开发的土地,那件事发生之后,那片地就荒废了。农贸市场也搬家了,搬到近边的居民区里去了。连小孩子们都被告知不许到这里玩耍。无人管理的地方,即使铺上石砖,也挡不住野草的侵袭。就连砖缝里都挤出了杂草,疯长到半人高,都没人管。如果你再往后面走走,你可能会在附近的草地上捡到砖头,那砖头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舞厅前面有一条马路,以前曾经是熙来攘往的车流,现在也许主干道改路了,这条路成了无足轻重的支路,也就几乎成了废路,除了附近的居民,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了。使得这里原来那么热闹的商店酒家,娱乐场所都纷纷离开了。只留下道路两边那一座座废弃的砖石建筑,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想来所谓的世事难料也包括这一种吧?本来很有发展前景的地方,因为某件不吉利的事的发生就完全改变了方向。就像某些凶宅,哪怕是高档的别墅,一旦粘上了某种晦气,就白送都没人要了。

  白天这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阴郁气氛,到了晚上,在惨白的夜空下,这里更有着超乎自然的恐惧。尽管市政府在这里装满了路灯,成宿成宿地雪亮地照着,可谁都不敢轻易在夜里走过这个地方。基本上晚上九、十点钟,这里就看不见人了。如果实在是有事不得不经过这里,就算是彪形大汉也会发怵。因为这里是一座可怕的坟场,曾经也是一座恐怖的炼狱!

  那天距离大年三十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吧。各单位基本上都放假了,就连上高中的小娟都不用上课了。白天秀婷和秀英娘俩欢天喜地地去采购年货。经过十来天的调养,秀英已经好多了,耳朵上虽说还缠着纱布,可她特意用纱巾挡住了。她身穿着秀婷的漂亮大衣,那大衣穿在秀英身上肥得咣里咣当的,但也没别的衣服可穿,只得凑合了。伟平头一天中午休息时曾带着小娟去秀英家为秀英拿换洗衣服,却想不到家里的衣服都被孙汝谦给卖了破烂了,连双袜子都没剩下,孙汝谦自己也只剩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小娟气得直哭。孙汝谦却洋洋得意地说;“哭啥哭?这才叫真正的干净呢!你也就是今个回来了,过两天回来连电视都得卖了!”

  “有你这么过日子的吗?”小娟哭着说道。

  “操,还过日子呢?你们特么哪个像过日子的?”

  “还不都怨你!这个家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对我妈那么不好!”小娟高着嗓门吼出了憋了很久的话,她愤怒得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相信她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孙汝谦没准得挨一顿暴揍。

  伟平不等这父女俩再吵下去,就把小娟拽走了。

  “衣服没有了,可以再买。”秀婷完全不在乎。秀英却心疼得要命。妹妹给她买的那身衣服,她一直当宝似的放着,舍不得穿,如今却没了。

  “正好咱们明天要去买年货,顺便给你买几件衣服。过年了哪能不添几件新衣服穿?”

  “哪有总让你花钱的道理?”

  “这话说的,你是谁?我是谁?跟我还客气。”

  女人最大的乐趣就是逛街,对女人来说,逛街远比吃一顿山珍海味要快乐得多。要过年了,街上人山人海,商店里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买东西都跟不要钱似的。马路上车挨车,人挤人。想找个车位停车太费劲了。无奈,她们只得把车停在老远的一个小巷里,下车步行去商业区。

  “这跟没有车有什么区别?还真不如坐公交车了。”秀婷嚷嚷着。她的开车技术说不上好坏,倒是能把车开走。伟平有点不放心把车交给她,架不住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出错。伟平的单位一到年底反而更忙了,各种报表都得整理好上交总公司,加上各方面的交际应酬也比平时多得多,所以常常忙到半夜才回家。

  三个女人乐呵了一天,所有商店都转了个遍,买了不少东西,又在高档餐厅里吃了饭,到家时天都黑了。伟平照例没有回来,秀婷跟秀英母女交待了几句话,又在镜子前涂抹了一番,接着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上着紧身蕾丝衣,下着皮裙长筒靴,外罩羊绒大衣,装扮得漂漂亮亮又出门了。她开着车直奔舞厅来了,跟秀英她们说的却是上朋友家打麻将。

  由于来的早,秀婷的车子总算抢了个好位置,就停在舞厅门前那块空地上。想不到这开车容易,停车却很费劲呢。关键是得不偏不倚地停在指定位置上,着实考验人的技术。秀婷停了几次都没停好,还是舞厅里那个二十来岁的小服务生跑过来帮她停好了。

  进得舞厅来,就见里面的装饰更加热闹了。大厅上方吊满了玻璃纸花环,在灯光照射下亮得晃眼睛,也喜庆的有点俗气。那么高难为他们是怎么挂上去的?四周墙壁上更是花团锦簇,俗艳的假花随处可见,还贴满了迎新年之类的祝福画作、字幅什么的。桌椅板凳好像都换了新的,中间跳舞的地方,地毯也是新换的。老板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有几对舞伴在舞池里合着音乐在跳慢步舞,秀婷在座位上脱下大衣刚坐下,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过来邀请她跳舞。“美女可以赏光跳个舞吗?”男人精瘦精瘦的,身穿白色绒衬衣还扎个鲜红色的领带,俗气得好笑,他的表情又不自然随性,一看就是没见过啥世面又硬充老手的人。好在秀婷不在乎这些,她只要能跳舞就行。她爽快地答应了。随后跟着男人在舞池里晃动起来。

  “美女跳的真好啊。”男人边舞边搭话。

  “嗯。”秀婷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若不是现在人还没上来,一时找不着舞伴,秀婷才不会和这个人跳舞呢。没多久,舞厅里人就越聚越多。顿时间音乐声高涨,人声鼎沸,舞池里边也人多得摩肩接蹱了。今晚比以往哪一次的人都多。大概是快过年了,人们都放假了,所以来玩的人特别多。间中还有许多像是高中生的年轻人,一脸稚嫩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跳舞。

  秀婷很快就换了个舞伴,这回这个舞伴是她愿意攀谈结交的人。也是四十来岁,但高挑挺拔,面目清秀,只是有点谢顶了。看来人的外貌确实很重要,长相不好的人连让人去结识的欲望都没有,至于他的内在是什么样子的,谁会有兴趣去了解呢?

  “你看起来很有文艺气质呢。”秀婷笑眯眯地看着舞伴说。“舞跳得也好棒。”

  “你好有眼力。”舞伴也笑着说。又是一口漂亮的牙齿,秀婷更加满意了。“我确实是搞文艺的。”

  “真的吗?”秀婷更加兴趣盎然了。她有过那么多男朋友,搞文艺的人她还从来没接触过呢。她过去净和那些大老粗的工人或者工人出身的干部来往过。那些人哪里能和文艺工作者相比?“怪不得你这么文雅呢。哦,让我猜猜你是搞哪方面文艺的。我想你一定是演员,歌星。我说你怎么这么面熟呢,我肯定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哈哈。”舞伴开心地笑着。“你真有趣。”说着话他把秀婷搂得更紧了,一反刚开始跳舞时的拘谨,两个人都随意多了。“我是演过戏,不过都不怎么出名。我主要搞乐器。”

  “啊呀,那更厉害了。我最佩服会吹拉弹唱的人了。我是累死也学不会任何乐器。我要是弹起琴来,右手动了,左手就不会动;左手动了,右手就不会动。”

  “哈哈。”舞伴一半附合,一半开心地笑着。

  这时舞厅里突然所有的灯都灭了,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秀婷很熟悉这个环节,不出声地等着舞伴的下一步行动。可这个舞伴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个变故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灯都灭了?”可怜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吓得哆嗦起来了。秀婷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周围怪叫声一片,等到灯光又亮时,这个秃顶男人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着周围那么多意犹未尽的男男女女,他还颇有点错失良机的遗憾感觉呢。

  “你以前不常来这里吧?”

  “是的,没来过。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单位放假了没事干,是朋友硬拉着我来的。”秃顶男人的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

  “觉得好玩吗?”

  “太闹哄了,也太意外了。不过,能在这里遇上你是最大的收获。”他还挺会说话的。

  有个讨人喜欢的舞伴今晚就没白来。秀婷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和这个秃顶男人在舞池里摇动,在座位上耳鬓厮磨。舞伴也很快就摸清了舞厅的套路,在黑灯时也毫不浪费时间地向秀婷进攻。他们颇有如鱼得水的快乐感觉了,越来越得心应手。秃顶男人的朋友前来询问他回家不,他竟然拒绝了。他的朋友于是一边挤眉弄眼地鬼笑,一边顾自走了。

  “要是没有你,我早回家了。现在说不定都上床睡觉了。”秃顶男人贴着秀婷的耳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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