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瑞与何伯走后,张氏在家里就没有一天平静过,她不是依恋夫妻床笫之私,而是她手里的那张地图生怕有什么闪失。她想,丈夫要她精心保护,也许不是只因为当年她的父亲舍性命从日本人手夺回来的缘故,可能关系整个宾州厅。另一半在哪里?她不知道,这半张地图不能出什么事,她是牢牢的记在心里的。

  世上的事情往往真是无法想象,张氏日夜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是不知书瑞走了几天的深夜,张氏刚欲解衣入卧,忽然发现雪夜的房上飞过一条黑影,张氏忙又穿好衣服屏住呼吸,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是谁?她没想,但是,感觉一定是奔地图来的。她以逸待劳,伏着不动,静观其变,那人大概以为屋里的女人没有察觉,便采取了盗贼惯用的手法,撬开窗户,轻轻地跳进屋的中央,在屋内的八仙桌上胡乱翻动,可能是尚无得手,正想换个地方继续寻找时,张氏一下跃起,大喝一声:哪里逃!随手飞出一件武器,只听那人惨叫一声翻出窗外,险些跌倒,但还能跃上房顶,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张氏出门看见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和冻成冰块的血迹,从她手里飞出的武器也在雪地上找到了:原来是一支常戴在头上三寸长的钗子!

  也就在这天夜里,日安堂的齐掌柜正在为儿子武丘处理伤口,他不知道武丘是被什么暗器击中的,只见手背上有一个深深的血洞,冒出紫色的血水,好在没有穿透,但也几乎有一指深浅。齐掌柜问呲牙咧嘴的儿子武丘,击中他的什么样的东西?武丘说,像个锥子,扎上疼痛无比,我把它丢在雪地上了。齐掌柜埋怨无能的儿子应该带回来看看。但武丘回敬是瞪大的双眼。

  上完药,齐掌柜让武丘别动,他一会儿去找刘四爷,让刘四爷同武丘赶紧去东山里去见占北方,到南塘沟大庙找主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另半张图的下落,宾州厅里的那张图就等项山上任之后再想办法。

  齐掌柜说的刘四爷正是监修宾州城墙的那个贪官,书瑞来了之后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提心吊胆,在这个当口上齐掌柜找到他,给他指出一条路——和他合作,起初刘四爷不干,齐掌柜就用到宾州厅告发他相威胁,他终于屈服了。齐掌柜找他还有一个原因,刘四爷年轻时也曾放过山,东山里他很熟,有了他也许就会找到传说中的南塘沟里的大庙,因为庙里的主持正是书瑞妻子张氏的父亲张赶山,而齐掌柜的爹——就是当年和直隶山神搏斗的黑龙会成员,如今潜伏在宾州城里说话沙哑声音的老家伙——山崎诚志。

  项山在副都统衙门得知书瑞已去蚂蜒河烧锅甸子勘荒,急急忙忙赶到宾州厅赴任。但是按照大清官员履新程序,他没有得到书瑞在任职书上签到,不得履行所任职务,因此他到宾州厅也是个闲人,然而他利用这段空档时间来宾州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带着使命来见日安堂掌柜的父亲——那个潜伏的日本黑龙会员,要在蚂蜒河分防巡检建立前把日本人勘测的地图夺到手,送到东京黑龙会总部。


  项山到宾州第一件事去看书瑞妻子张氏,他还特意请笔帖式带路走进大堂后院的书瑞家,人未进屋声音先到:嫂夫人,嫂夫人,你……

  张氏早有准备,掀起门帘,迎了出来:吆,这不是项大人吗?冰天雪地,荒无人烟,虎狼出没的地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项山故作吃惊:嫂夫人不知道?

  张氏: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那个笔帖式忙上前:项大人来宾州任抚民同知 ……

  张氏:是吗?那可真是屈了您的才了。大人,快进屋里说话吧。

  项山和笔帖式进屋,他四下看了看,对笔帖式:在京我就羡慕大人一家清平朴素,当了知州仍然如此,真乃大清国的清官!        

  张氏:清平朴素之家也遭蟊贼进宅……       

  项山故惊:蟊贼进宅?这样清官之宅来偷何物?       

  张氏:也许蟊贼自己清楚吧。

  项山心里清楚得是,他必须在书瑞面前当好效忠大清王朝的亲民的抚民同知,在副都统府衙门已经知道有一张地图在书瑞手里,到宾州他透问一下值班的笔贴式,得到的回答是不知书瑞大人放在什么地方,他到到张氏家中拜访也在试探那张地图的下落,如今听说书瑞家里遭贼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地图在张氏手里!

  项山不动声色,他还要和齐掌柜取得联系,因为日安堂是黑龙会在宾州的一个重要联络点,他秘密会见齐掌柜后,听说武丘和刘四爷已经去了东山里,项山就只好等待书瑞勘荒回来。

  这时书瑞还在烧锅甸子,他从宾州出来一路所见令他深深的体会到大清国的平民百姓是那样的热爱关东山的土地,尽管他们当初为了能吃顿饱饭,但听说北国黑熊和东洋日本人也在觊觎北方沃土时,都在拼命保卫着每寸江山,这使书瑞很感动。到了烧锅甸子,那里的人们深情地接待了他,使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大清朝廷的命官,特别是当地的头领宋士信的组织才能,把没有政府管理的烧锅甸子居然打理的家家安居乐业,一派祥和,这使书瑞想到勘荒建立分防巡检,绝对离不开这些闯关东的大清黎民百姓。

  蚂蜒河一带的山川、河流、泡泽、生荒、熟地,哪怕是每条沟豁,山林的走向,都已绘集成图。据宋士信说,天照应命令他的手下利用胡子队踏遍山山岭岭的便利条件,所到之处都要绘成图样,交给宋士信,等机会再给书瑞,这使书瑞很感动。

  只是在这里他没看见棒槌侠母女和儿子京生。

  烧锅甸子的人们知道宾州厅大人书瑞,是源于天照应救活了沈霞和玉儿京生三人到这里养伤。沈霞母女和京生伤好之后已成了烧锅甸子的人们当中的一员,但天照应和宋士信知道:这三人是不会在烧锅甸子种地谋生的,因为他们的好朋友贝海东已安排好了沈霞母女三人的去处——待春暖花开之时到分水岭上开店,为寻找已被黑龙会收买的汉奸胡子队头占北方。

  书瑞和何伯他们来到烧锅甸子时,沈霞母女和京生正随天照应马队驰骋在山川沟豁之中。

  书瑞把烧锅甸子的乡亲们绘制的图片数据的带回了宾州厅时得知项山已到宾州,书瑞不动声色他把绘制蚂蜒河图的重任,交给了妻子张氏,张氏在秘密之中用手工绘制完成后,书瑞秘密保存起来。

  鉴于抚民同知的职责,绘制地图是项山的本分,书瑞把那半张地图和烧锅甸子的资料交给了项山。

  项山暗自高兴,他终于看到了北京下令让他务必搞到手的那张地图,虽然仅仅是半张!所以,他在和书瑞尽心绘制勘荒图时心里想的是至于另一半张图的下落就寄托在武丘和刘四进东山里找占北方了。

  何伯在烧锅甸子得知沈霞三人离开阿拉楚喀遇见天照应的全过程,他也就放心了。使何伯无限怅然地是自己的兄弟二十来年孤苦伶仃还在山里坚守着捍卫这方土地,担心一个人在庙里会不会有危险?

  何伯随书瑞回宾州厅后,每时每刻都在想一定要去一次南塘沟。


  北方的天气,四季分明,立春一到,太阳升起来,地上的冰雪就会化成涓涓的流水,春风一吹,那大地上坚硬的冰盖一点一点的酥裂,再不能经受爬犁的飞过和人们双足的蹬踏,入春三月,春风和煦,随风摆动的柳条也一点一点露出细嫩的小丫,春天来了。

  新上任的项山对所任抚民同知这项工作很卖力气,他认为尽快在烧锅甸子设分防巡检是书瑞的明智之举,大清土地即早有村邑乡镇,早应结束无官治理的状态。在他和书瑞精心的绘制蚂蜒河一带的资料地图的同时,还多次提出希望亲自去烧锅甸子核实一下所绘的图纸,书瑞很高兴的同意了他的建议,只是告诉他春天翻浆乱道之时山里出入多有不便,委婉地回绝了他。

  原来,妻子告诉书瑞,当家里有蟊贼光顾后,项山曾问是不是想偷那张地图?并告诉丈夫有人发现项山偷偷的去过日安堂,为此,书瑞暗中便提高了警惕。

  建蚂蜒河分防巡检已提到了书瑞当前工作日程,他和项山草拟官方文书,整理上报有关资料,几个笔帖式精心的形成档案文字材料,准备拟报阿拉楚喀副都统和吉林将军府。


  宾州府衙门坐落在一条比较繁华的大街上,坐北朝南,是一个厅堂严谨大院套,正堂前面正对大门口有个画着威武狮虎咆哮的影壁墙,隔断了门口,人来人往都要经过门口左右的厅堂值班的衙役允许方可进出。书瑞来了之后,曾主张拆掉影壁墙但没有得到副都统大人的同意,于是他在影壁墙前增设了一座即简单又明显的击鼓堂,并在满大街上贴满了宾州厅知州白纸黑字告示:“……商绅平民,含冤受屈均可击鼓上诉,所涉官员不得无礼拖迟不办,如有诉自本知州,本官将亲自查办,绝不徇私枉法……”

  书瑞这一举动轰动了宾州大地,人们互相传扬:宾州府来了一位清官大人,老百姓高兴,当然也震慑坏人。

  忽然有一天大清早,大门口跑来一个人,径自向院里闯进,当即被当班的衙役截住,那人满面污垢,浑身沾满了草芥,不顾衙役阻拦,边闯边喊:我要见知州大人……

  衙役一边阻止,一边提醒:有冤可以击鼓……

  那人作揖施礼:我要见知州大人呐,我,我有罪,我有罪……

  门口的衙役赶忙禀报书瑞,并引着来人向大堂走去,也就在这时,项山顿时双腿发抖,他看见那个来人原来是几天前随武丘进山的刘四!

  刘四进了大堂见到书瑞,痛哭流涕下跪磕头:大人,罪人刘四舍命来见知州大人,请大人发落……

  刘四监修宾州城偷工减料,贪赃枉法,书瑞早就下决心查办,只是忙于勘荒,筹建蚂蜒河分防巡检,暂未腾出手来顾及此事,后来又听说刘四随武丘进东山里更怒火中烧,决心对刘四一定严惩不贷。

  今天刘四突然投案自首,书瑞真有点始料未及,但他仍然表现沉着冷静,在刘四跪在地上请求发落而流泪时,书瑞啪的一声把惊堂木掼在桌上:大胆刘四……

  刘四忙叩头:罪人刘四在……

  书瑞:速速交代所犯之罪,争求从宽治罪……

  刘四:是,小人知罪,知罪……

  书瑞扭头告诉身边笔帖式:详细记录。

  刘四:小人罪责罄竹难书,在小人负责监修城墙时,贪污银两据为己用,其罪无赦……

  此时,项山走进大堂在一旁坐下,书瑞看见刘四流眼望视项山,心里明白,站起来用手一指:罪犯刘四,本知州公务繁冗,为检验了你是否诚心自首投案,现先羁押,老实交代所有罪行,待查证核实,量刑发落!

  刘四点头:是,是。

  书瑞:打入牢间,提供笔墨,不许虐待!

  项山好像知趣,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管监的狱卒急忙跑来向书瑞禀报,并递上刘四手写的一叠供状,狱卒传刘四的话说,求见知州大人,有急事相告。书瑞忙穿戴整齐上堂,命狱卒带上刘四,那刘四见了书瑞跪倒在地:大人,罪犯刘四一时犯浑,修城贪赃枉法,罪不可恕,但刘四身为大清国民决不愿看到日本倭奴觊觎我东三省每寸土地,小人畏罪上了日安堂贼船,发现武丘进山不是采参而是联络胡子占北方挟我去南塘沟大庙威逼主持在寻找一份地图,以待上报日本黑龙会,小人刘四决意不做卖国奸人,拼命逃了回来特向大人禀报……

  书瑞一时顿觉这个刘四虽有罪在身,且也没失大清国民的忠心,他忙令记录的笔帖式送过一个板凳,让刘四坐着讲话,刘思感恩不尽,继续说道:大人,南塘沟参王庙主持多年来施缘布道,教诲众生,深得蚂蜒河一带市农工商爱戴,就连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也为之敬重……

  书瑞急忙制止:慢!你领他们去了南塘沟?

  刘四:没有……

  书瑞:为何?

  刘四:是因为在分水岭上突然出现一家车马大店……

  书瑞:车马大店?

  刘四:是的,店主居然是一位女人领着一对男女年轻人。

  书瑞惊奇:女人开店?

  刘四:是,大人,那站北方大当家的见山中有女人开店,居然心怀邪念,欲求苟且,竟被那母女三人一顿暴打,小人趁乱忙跑回投案自首……

  书瑞愈发惊奇:山上开店?这……又是为何?

  刘四:大人,小的听那店主说过:大人去蚂蜒河勘荒,拟建蚂蜒河分防巡检,从宾州去蚂蜒河唯有此路最近,不久定会开拓,但宾州至烧锅甸子非一日可达,开店可解行人的人困马乏之需。

  书瑞;那武丘哪里去了?

  刘四:回大人,我也奇怪,武丘和占北方接头之后便不知去向。

  书瑞想了一下:我再问你,如没你带路,可否找到南塘沟大庙?

  刘四:大人,那些山中的种地的关内百姓都向参王庙住持上香膜拜呀。

  书瑞想了一下:好!刘四,本官念你戴罪自首,且弃暗投明,悔过真诚,兹判决如下……

  堂上连同笔帖式及刘四笔挺站立,只听到书瑞宣告:着刘四知罪,又为本厅提供大清国事重要情报,本厅决定责成刘四戴罪立功,负责监修由宾州去往蚂蜒河的道路……

  刘四痛哭流涕感恩不尽,下去竭尽全力去开山修路去了。


  然而,这新的情况书瑞一点也不觉得轻松,首先他觉得,分水岭上开店的三人一定是京生和棒槌侠母女,因为他在烧锅甸子时宋士信就曾透露过棒槌侠母女有特殊使命要进驻东山里,开店解决商旅休息只是个托词和借口,那么,包括京生在内这三个人究竟要干什么呢?何伯曾说过南塘沟参王庙主持是妻子张氏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丈人,这个老人是书瑞一家人曾决意来宾州的主要缘由之一,现在又和书瑞为官捍卫大清土地连在一起。老人当年舍命夺得半张地图是日本黑龙会企图霸占蚂蜒河的证据,他除了要保证这位老人不得有半点闪失,再就是那另半张地图在哪里?,为此,书瑞暗中安排何伯想办法搞清日安堂所有活动和项山真实身份,又看了刘四的亲口交代,他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花了三年捐输混的个宾州厅知州原来竞合大清国事连在一起!而且自家老少亲故竟然卷进其中!

  拟设蚂蜒河分防巡检,烧锅甸子的乡亲们欣喜欲狂,他们终于盼来关内流民所建的村邑有官治理了,也许从此北方的黑熊不敢侵吞大清国官员镇守的一方沃土,那些日本人再出来勾勾画画蚂蜒河两岸的山川河流,相信老百姓也不会允许了。书瑞勘测蚂蜒河荒,提供给最大的帮助是那些当年冒死闯关东的老老少少,还包括张氏的父亲——自己的丈人,这位老人在无援无助的艰苦岁月里尽管早伴晨钟,夜陪暮鼓也没忘记告诫在山里开荒种地的关内同袍守住这大清国的土地。

  妻子张氏现在还不知道失踪多年的父亲还在东山里,唯有何伯心急火燎的担心他的生死兄弟的安危,书瑞也觉得自己不光是大请国的一个守土命官,在他得知自己的丈人仍在时,有责任保护这位老人的安危。

  晚上,一家三口吃饭时何伯告诉书瑞一个消息更使书瑞紧张起来,何伯说日安堂齐掌柜的父亲就是当年绘制蚂蜒河山川地图的日本浪人,书瑞一下想到了刘四的供词,其中提到了武丘在见到占北方之后突然不再顾及刘四,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书瑞几乎无心吃饭,他不想让妻子知道,她的父亲——自己的丈人会出现什么不测,他默默地看着身边的妻子和何伯,也许老人理解他的所想:去南塘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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