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刚上班，经理让夏雪去东门外应聘新员工，她拿了表格分发填写，安排人员进食堂等候的时候，听见门口保安亭的保安正凑一堆闲扯：“你不知道，两个人被堵在草丛里的时候，裤子都没穿，嘿嘿。”
“是C部的员工吗？人家正儿八经两口子，怕个啥？”
“对啊，有结婚证的，又不是偷人。”
“两口子又怎么啦，大晚上在荒地里的，不想被人看就去住旅馆啊。”
“就你小子鸡贼，开个房大几十上百的，不是钱？”
“也对哦，乱草丛里，天大地大，不花钱，又有情调，多浪漫啊。”
几个保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面试经过的人都听得到。
人群里，有小姑娘在皱眉头，夏雪面上微红，瞄了眼正在填写资料的应聘者，转而大声冲保安亭叫了句：“保安队长，麻烦把食堂风扇开一下，今天温度高。”
保安队长应声出来，身后还带着阵阵嬉笑，有人颇有意味的打招呼：“夏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野游啊？”
这群保安本地的居多，平时喜欢戏逗进出的年轻女生，偶尔碍于因为错过到点的回厂时间，女生们大都不敢多言，因为害怕刁难不给开门，只是那些过分的玩笑让人实在不爽，可也无法。
夏雪清了下嗓子回应：“街角新开了家休闲会所，价钱也不贵，怎么不去那里逍遥？是家里的葡萄架倒了吗？还是裤兜里没几个红票票？要不要我让财务给你老婆先预支点？让你嗨了再说？”
保安听见，赶紧打起哈哈：“说什么呀，我就是开玩笑的。”
“我相信你是开玩笑的，不过，占下嘴便宜就算了，你要是敢在雅致厂里哄小姑娘，我想西边山脚新挖的泥塘，倒是可以让你去游一游。”
见她面色不佳，保安队长回头呵斥了那群人，保安自讨没趣，缩回了保安亭里。
今天排队进厂的应聘者不多，有人在低声呼喊：“夏雪，夏雪！”
夏雪认了半天才想起：“陶淘？”
“是我，是我。”陶淘欣喜的向她招手。
好久不见，陶淘变得丰润了，头发染成深红色，皮肤黑黝黝，裤腿勒在小腿处，一圈红印。
“结婚了，娃都生了，老公是同乡，在别的厂认识的。”陶淘面色有佳，看来日子过得还行。
“有孩子啦？多大了？”夏雪让车间文员把新员工领走，单独留下陶淘叙旧。
“刚满一岁，在老家，她奶奶带。”陶淘望了眼门外，又瞄了眼手机。“夏雪，你真行，才多久啊，你看你，公司领导了，混的可以啊。”
“哪啊，领导可算不上，我也还是个小啰啰。”夏雪打开文件夹，指着上面说：“给你分到精品仓库，那里活少，还能有周末，可以让你多陪陪你老公。”
“陪他干嘛呀。”陶淘脸上浮起一缕娇羞：“出来打工呢，要挣钱的。”
“你看你老公多紧张你，进个厂，还巴巴的在厂门外望着。”夏雪对外呶了下嘴。
陶淘转身冲那个憨厚的身影跺了下脚，佯装嗔怒的驱赶，男人看见赶紧转身走开。
“夏雪，你还是给我分个加班多的部门吧，家里养娃费钱的狠，还有老人，一天到晚的要吃药。”
“精品车间可以学技术啊，很多大样都是那个部门完成的，将来学好了可以到其他车间做技术员。”
“算了，我一女的学那干嘛，听说仓库加班多，有时候半夜还要下货，都算加班的，要是周末再多两个班，一个月最高可以拿到四千块呢。”陶淘犹豫着回绝了夏雪的好意：“家里哪都要钱，不然出来打工干嘛。”
“那是，比我工资还高了，可你没有休息了啊。”
“没事，我就是来打工的，要啥休息。”
夏雪看仓库文员领走陶淘，还对她千恩万谢，不免有些惆怅,仓库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很多年轻男孩子都感觉吃力，陶淘比她大不了多少，女人结婚生了孩子，好像就没有为自己考虑的资本了。
没过几天，陶淘的老公辞了原来的工作，也进了雅致。
“你不知道，他在那个厂快要升组长了，工资也比这边高，但他说两个人在一个厂有照应，非要来雅致。”陶淘满脸幸福的跟夏雪抱怨。
“那多好，工资再高也没有两个人在一起幸福啊，真羡慕你们。”夏雪由衷的感叹，这样的人生其实也不错，不用想太多，简简单单，两口子在一起打工挣钱，过年一起回家看老人孩子。
“前些时打电话，她奶奶说娃都可以叫爷爷奶奶了。”陶淘眼里有着深深的惆怅。
“真的呀！那多好。”不知道微微现在如何，上次看见，伊然不是初见时襁褓模样了，听闻孩子是见风长，一天一个变化。
“好啥，都没说会不会叫妈妈。”许是看夏雪未婚，不太理解这种母子情感，陶淘红着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几天后的傍晚，夏雪在街上遇到了陶淘和她老公，一个干净黝黑的汉子。
陶淘特意打扮了自己，刚洗的头，散发着飘柔特有的香味，白色花边的雪纺短袖，紧紧裹着浑圆的身体，还涂了点玫红色唇釉，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带有丝丝野性的美。
“宿舍女生的，非要给我抹。”她很不好意思。
“去跟老公约会就得打扮漂亮点呀。”夏雪笑笑：“是生日，还是结婚纪念日？”
“哎呀，我们有什么纪念日，今天我生日，他说要带我去吃饭。”陶淘脸上飞起娇羞，男人站在不远处，一脸宠溺的望着。
“呀，真的啊，生日快乐！对了你的手怎么了？”
“谢谢，前两天老人说娃被烫了下，我上班的时候脑子恍神被材料砸到。”陶淘深深叹了口气：“还好娃不严重，都怪家里情况不好，不然那舍得她那么小丢在老家。”
夏雪不懂该怎么安慰，恰好陶淘同宿舍的女生经过，嘻嘻哈哈的打招呼：“靓妹，今晚不给你留门了啊！”
“讨厌。”陶淘佯装生气：“不留门我睡哪儿？”一边的男人听见，紧张的跑过来：“今晚说好不回去，我在西西宾馆开了房间的。”
“你还开房间，不要钱啊？”陶淘假意吃惊，眼里看他却是旋漪无限，男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感觉有点窘，夏雪闲聊两句就走了。
月底，人事部会议办公室。
“夏雪，最近普工离职率有点高，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嗯？”
会议桌上，坐在末尾的夏雪正认真做会议记录，人事经理突然发问，让她半天没回过神，要知道之前她连会议室的门都不能进，这段时间，自她交了后勤统计报告后，经理慢慢让她参与越来越多的事了。
几个同事一起望向她，夏雪慌乱的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身边传来轻声低笑。
普工离职对工厂来说，几乎每天都有，但如果流动量过大，就会影响车间生产，这事夏雪之前在B部，帮忙赶工时深有体会。
“其实，我，我有做一个离职员工调查和统计。”得到经理探寻和肯定的目光，夏雪赶紧解释：“那天我见厂门口有好些人离职，就去问了下。”
经理点点头：“这些事，以往他们也做过，但没什么实际用处。”
“是的，因为离职员工多数不会说实话，但我回来把那段时间离职员工的资料，调出来汇总了下，发现一些问题。”夏雪说问题两个字的时候，对面负责招聘的女生淡淡的冷笑了下。
“什么问题？”经理问道。
“车间普工年龄层18岁到25岁的占百分之三十四，26岁到40岁占百分之五十六。”
“这有什么问题？”刚才冷笑的女生板着脸轻蔑发问，旁边的同事都各自意味不明，她整理过男女比例，归类学历，甚至地域，却没注意过年龄问题，因为很多工位18岁小姑娘做的来，38岁的大姐也能做。眼前女孩用他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掌握了人力资源的基本工作，不到三个月，从打杂到已经可以独立进行普通员工招聘，各类报表统计做的比他们还要细密，而且听说经理有意培养，很快，这个读着夜校的女孩，要赶上他们这些正规大学毕业的人了，可在冷笑女生的认知里，野路子出来的，怎么能跟自己比。
夏雪看了眼经理，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