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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县城大街小巷,看见装潢讲究的理发店,瞥见男男女女美丽时髦炫酷的发型,满意就想起昔日乡村理发情景,那一点一滴记忆碎片从记忆的角落,似被一阵疾风吹起,萦绕于心怀,经久不散。

      乡间有乡间的风物,有专属乡间的俚语俗称。在抬头见山的村落旮旯里,理发不叫理发,而称剃头。客气一点的称师傅,但很少有人称剃头匠。有时迷惑不解,石匠、木匠、砖匠、烟匠,这些手艺人可以这么叫,为何却不称剃头匠?也许与当年剃头师傅剃头工具简朴,手艺一般化,缺少匠心有关吧。  

      理发没有固定时点,除下雨天不能下田干活外,就是中饭后晚饭前的空余时间。没有固定地点,在哪儿顺便就在哪儿动手。剃头师傅手拎一只木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工具:剃头刀、木梳子、剪子、手推子、剃头围布、耳扒、荡刀布,除此之外绝无仅有。  剃头师傅看似随意行走,走到哪家,哪家主人招呼一声就在哪家落脚工作,其实他心里就像豆腐里放根葱一清二白:谁家一个月去过一次,哪户人家主人头发长了,心里盘算的八九不离十。 进了门和主人闲谈几句,主人坐在椅子上,理发师傅将围布拿出来一抖,系在顾客身上;荡刀布往椅子爪上一挂,拿出工具就开始理发。要理的发型当然烂熟在心。老年人发型主要为光头,拿起锋利的剃头刀,放在油渍斑斑的荡白布上荡荡,从头顶往四周,一刀一刀,慢慢的,柔柔的,轻轻的,不消片刻,一个圆圆的光头就手到功成,从远处看,不亚于一个庄稼地里泛着青白色的冬瓜。

      小孩子发型以茶壶盖子为主,师傅先用手推子从颈项部位向上推,然后用梳子配合剪刀在头顶“刷刷刷”几下子,一个类似茶壶盖子的发型一蹴而就。有些家里娇惯的男孩宝贝,脑袋瓜后留一小撮头发,俗称小辫子。跑起来上下左右摆动,像秋风中的芦苇左右摇摆,诗意的很。不过,打架时小辫子就成了致命的缺陷,对手紧拽小辫子不放,你只得像被捉的猪,干嚎一阵,痛苦扭歪了脸。 

      我们小孩就怕剃头,不是怕发型不好看,就怕手推子夹头发。手推子用久了,刀口不锋利,转动零件又缺乏油润,一松一紧之间往往头发被死死卡住。理发师傅可不顾你的感受,硬生生的蛮拽,一根根头发硬生生的拔出来,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翻滚,可又丝毫动弹不得。一双粗大的手掌罩在头顶上,五只劲道的手指头像老鹰的爪子紧紧贴在头皮上。我不知道体型瘦弱的剃头师傅是否学过武功,是否练过少林五爪功。完事后,师傅对那些不配合的孩子,用粗大的手指在脑壳上使劲敲,直敲得你眼冒金花。所以,一旦发现理发师傅转到家门口,我们就像遇到日本鬼子一样溜之大吉,躲在能够不被大人看见的地方。可惜,不一会儿,大人们拧着我们的耳朵像牵牛一样牵到“屠宰场” 。

      年青小伙子爱美,剃头师傅就给他们理二分头,即在发顶二八处用梳子理一条显眼的白楞子,一边头发向右,一边头发向右,擦擦劣质头油或洒点冷水,对桌镜子照照,造型酷极了,像民国时期大上海的富家子弟,头发招眼,油光可鉴。  刮面是大人的专利。大人斜靠在椅子上,咪着眼,任凭师傅手持刮胡刀片慢条斯理的刮面。师傅那功夫了得,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若即若离,游刃有余,好像流水洗菜,菜枯叶统统择尽,再厚实的脸皮在剃头师傅巧手下,光洁如玉,满面春风。有时胡子尚未刮完,椅子上人就鼾声如雷,口涎三尺,大有南柯一梦之感,十分惬意舒适,妙不可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马失前蹄的时候也有,刮胡子时不自觉咳嗽一声或剃头师傅与人交谈时分散注意力,一刀下去,刀口渗血。不过不要担心被索赔,师傅用布轻轻擦擦,或者用肥皂涂涂,只要止住血,管它细菌不细菌。  腊月是剃头师傅最忙的时候,师傅忙得不可开交,不分早晚,追着人家理发,顺便将一年的包头费用讨要回来。正月则是剃头师傅最悠闲自在的时候,民间有“正月不剃头,剃头妨舅舅”的说法,故除非是老年人,年纪不大的人正月里是断然不理发的。    

      时光浅浅,岁月悠悠,生活是一条波澜不惊的小河,有些场景如同纸船,顾不了河岸柳的挽留,慢慢的走向远方。当年走村穿巷的流动理发师的身影已被时代大潮裹挟而去,看不见背影,但他们做的是天下头等事业,用的是世间顶上功夫,凭自己的一技之长,养家活口。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清晰如初,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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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姐姐

      留他歇歇他不歇

      他说他要回家种大麦

      种一升,留一升

      留一升来喂鸭亲

      鸭亲生个钵钵蛋

      煮给娃娃干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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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蓝天上飘着几片白云,衬着三月的新绿,山村别有一番风味。

      石头坐在坝子边公路旁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自家那两楼一底的白墙砖房,心里窝火得很。

      昨天下午,孙二棍跑到家里来要地,要石头把房子拆了把原先的地还给他,不然他要依法起诉。石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已过去十多年的事,怎么现在突然反悔了。石头想着想着,决定让妻子找人去和孙二棍协商一下,她想到女儿山花,想到了女婿孙鲁全……

       在乡当个官,強似买水烟。

      十几年前,镇级公路从孙二棍的田边通过,他那块两分多地的土地,后靠着村,前挨着公路,左看右看是个好屋场。但孙二棍占有如此好位置,丝毫没有想把房子建在那里的意思,因为他的房子距离公路直线距离五百米左右,并不好远,挨不挨公路住无所谓,再说他家的房子是新建不久的土房屋,也无需重建。

      书记村长刘石头和孙二棍同村同组,其实石头家境很好,住在一个村中心的地方,离公路较远,有言道:要想富,先通路。路通了,尽管没通到屋,也算得上通到了家门口。

       刘石头当时是村里委会主任,看得远一点,他俩商量要把房建到公路边上,说去说来公路边又没有自家的土地,突然想到了孙二棍那块地,决定试一试。

      那天中午来到孙二棍家,正逢二棍在午休。二棍笑眯眯地向村一把手打招呼,落坐后,向二棍说明了来意,二棍爽快地答应了,他说:“我们尽管没住在一块,造屋是好事,我支持你!你拿你的土地交换我的土地,我又没吃亏……”石头连连道谢,闲聊几句后就回家了。

      说到二棍,他有妻有儿有女,方圆邻里,无人不晓的“乌鸦嘴”。其实二棍能够爽快答应,也有他的用意,一则是听说村级公路将从镇主公路接通,且村级路直接通过他屋前,即或重新建房,也用不着转地方;再者,石头在村里混一把手,要是以后混上一官半职,如果有事求更好开口……

      有人好办事,土地调换以及建房手续的事办妥后,一把手他们很快就在那块土地上把房建好了,不久便搬进了新房。

      那天,风和日丽,蔷薇花开得正旺,姹紫嫣红,美丽极了。

      太阳靠近了西边的山尖,红通通的染红了半边那天,孙二棍也找他来了。

      想找给他弄个低保户,一把手深感无可奈何,二棍是有好处在前的,现在有事相求,无法帮他。二棍有楼房,有儿子小洋打工挣钱,在组里算不上贫困户,根本不符合评低保户的政策。

      沉默了一下,对二棍说:“二棍,这个忙我无法帮你,我不能违背政策……”

      二棍说道:“什么政策不政策,我不爱听,事在人为,我只想问你,真不行?”

      一把手石头说:“真不行!”

      二棍不高兴地走了。这件事很快传遍村里,有人说搞得好,有人说不是人。

      一日,二棍从田间干活回家,正好碰上“弄事佬”王坤对二棍说:“唉,这个忙不帮,对得起你吗?你那块地调给他家建房,你看,你那块地风水好,家一建在那块地上就当官发财了,又发财又出人,你……”

      二棍一听,还觉得说得有些道理。王坤又接着说:“二棍啊,你那块地真的好风水,他家住在那里发大财了,你没听说他家还在城里买了房?就是遇到了你那块风水宝地住起发的财,她还不感谢,做得起初一,你就做得起十五,干脆把那块地要回来。”

      二棍越听越不是滋味,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对坤哥说:“怎么要回?”

     “要他把房子拆了,你要那块地。”

       二棍点头:“嗯,我要我的地!”

       二棍左思右想,决定就如此去办。

      “不行,三天之内你家不还地给我,我要到法院起诉。”二棍说。

      不出三天,二棍真的起了诉。

     法院的人对她说,这件事最好是你们私下协商。

     “穷了讨人嫌,富了牵人眼。他二棍听别人唆使,说我住的那个屋场发财,却没想到人家是起早贪黑如何辛苦的。人皮难披,我这个人得罪了不少人……

      花钱买安稳,八千元买个平安

      山花说说:“公道自在人心,他二棍无理取闹,到钱过一阵子拿也许就算了。”

     山还是那座山,人还是那些人。山村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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