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新北区立交桥上一辆黑色桑塔纳狂野飞驶,车速从80码,100码,直飙160码,驾驶座上的武鹏燃烧的内心随车速层层递进,沮丧,怨忿,仇恨……

  一段简单的爱情

  21岁的卢小菲大专毕业后应聘武鹏所在的著名民营企业任文案秘书,与22岁的安监员武鹏偶有工作联系,凭长相武鹏是很招女孩喜欢的,一段简单的爱情瞬间发生了。 

  5月中旬俩人第一次约会;6月中旬发生第一次性行为;7月武鹏带卢小菲到本市家中认了双亲,武家塞给小菲1000元见面礼,之后俩人经常到武家吃晚饭;9月初在单位附近靠武家不远处租房公开同居。同居首先面对的就是性的问题,这是一个让人紧张、不安、躁动的事物,可他倆没一点瞻前顾后就快乐地过起了家家,快乐地录制了性爱光盘秘藏以作为爱的见证;11月为琐事第一次激烈争吵,之后常闹矛盾,几次分手后不几天又和好。

  同居不到一年卢小菲怀孕了,至此她始终没跟爸妈透露实情,她明知就武鹏自身条件及家境爸妈肯定反对。一次爸爸出差顺路探望女儿,卢小菲接到爸爸电话后随即赶往小屋,将武鹏的所有生活用品塞进床下,爸爸被蒙了过去。懵懵懂懂的俩小年青对怀孕没准备,一致决定打胎。武鹏想,就此面见她双亲,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或许能得到首肯。

  一次突如其来的会面

  周末,武鹏带上怀孕的卢小菲驱车来到邻市卢家。

  上奏实情后,老卢夫妻吃惊不小,肚子搞大了才来禀报,怒火中烧,依老卢的脾性扇这小子两耳光的心都有,可女儿也有责任,卢家父母强按怒火礼貌相待,察言观色揣摩小伙子的底细。

  天色渐暗,老卢夫妻带小菲及武鹏到小菲爷爷奶奶家吃晚饭,心情不爽自然脸都挂着,饭桌上的气氛尴尬、沉闷而紧张。没等菜上齐,武鹏站起来没打一声招呼退了席,倔在一边看电视, 老卢夫妻紧锁眉头:太没礼貌没教养了!武鹏感觉到了对方父母的态度,执意连夜独自回去,老卢好言挽留:天太晚,开车不安全,明早与小菲一起走吧。并送小伙子到对面旅店住宿。

  当晚,老卢夫妻对女儿草率恋爱严肃批评,客观分析:第一年龄都小,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先以事业为重;第二以武鹏高考落榜、当兵几年没入党立功,现在就是个普通打工者,前途渺茫;第三作为新市民的武家虽然在市区买房安家,却仍属清贫之家,不能说财富与幸福没关系,“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断言在物质社会越来越显出其正确英明,下嫁这样人家你受罪,爸妈也心疼。鉴于以上三点考量,卢家父母规劝女儿三思而行,趁早了断。

  第二天一大早武鹏带卢小菲回单位上班。之后,卢小菲终止了妊娠,但她没服从父母的意愿,依然与武鹏同居。期间,发生多次口角,卢小菲对武鹏的感觉逐渐淡漠。

  同时,老卢夫妻赶到单位了解武鹏个人状况,得到的信息不甚乐观。双休日女儿回家,父母继续耐心做思想工作,卢小菲表示慢慢与武鹏疏远。之后电话里经常互通情况,小菲说我会解决好的,放心。

  父母的意见在情在理,两周后卢小菲决定与武鹏分手。几个同事证实:之前他俩经常闹矛盾,吵了分,分了再好,好了又分。但这一次卢小菲来真格的了,态度非常坚决,武鹏难舍难分,固执地认为分手不是她的本意是被父母洗了脑。

  两个迥然不同的家庭

  卢小菲出生于一个幸福之家,都在全民事业单位的爸妈事业有成,为人处事审慎平和,收入颇丰家境殷实。父母一直想把独生女儿留在身边,有个照应,但小菲认为工作稳定收入也好,不想折腾,调动工作也就暂时作罢。对女儿的恋爱他们慎重对待,多方了解后才得出结论,耐心疏导,让女儿自己决断。

  来自苏北农村的武家的顶梁柱是五十开外的武爸爸,在建筑行业干了20多年,养家糊口,供儿女上学,贷款买房,负重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武鹏的姐姐刚重点大学中文本科毕业,每日里幸福地睡到窗外日迟迟,等待着从天而降的就业机遇。48岁身体健康的妈妈“不想到工厂去,营业员站得累,家政也不想干,就在家呆着”,一家人对未来没有太多的奢望,为还房贷而捉衿见肘的日子散淡而安宁。 

  两个经济状况、文化素养及社会地位迥然不同的家庭的生活态度、处事理念及方式也迥然不同。

  武家人没把小年青同居太当回事,疲于劳作的武爸爸几乎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家,无暇顾及不在家住的儿子,挺有闲功夫的武妈妈也从没去离家不远的儿子和准儿媳那间小屋看看,明知对方父母闷在鼓里,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小菲来吃晚饭,我总会多买几个好菜。两家条件差得远,她父母不会同意,反正孩子两厢情愿,往后我就做保姆,连内裤都给她洗,不要她干家务,算是弥补我家的不足吧。”

  这日晚饭后,两个年青人正谈论分手之事,老卢夫妻来电询问情况,武鹏听出小菲父母反对他们交往即抓过手机蛮横地指责了对方。是夜,卢小菲态度坚决:你平时对我脾气就不好,工作上又没前途,就是爸妈不反对,我也跟你分手!”

  第二天失恋的武鹏情绪有些失控异常,上班时急切约见妈妈,在怀德桥下公交站头母子相见,武鹏情绪激动地告知妈妈小菲要分手,并哭着立刻要见爸爸。十几分钟后爸爸赶到站头,听说儿子要辞去工作离开伤心地到武汉另谋生计,爸爸当即反对:“为谈恋爱辞工作,没出息,赶紧回去上班。”妈妈伸手揩去儿子眼角的泪珠:“今晚回家住吧。”之后直到案发武鹏没有回家,独自忍受着失恋的煎熬,而家人并没有紧跟情绪很不稳定的他做些缓解工作。

  案发后谈及对儿子失恋想法时武妈妈说:“我们儿子长得帅,不愁找不到对象。现在年青人同居怀孕了又要分手的多了,所以我们也没多问。如果那天晚上硬拉他回家,就不会出事了。”

  这个周五老卢夫妻接回女儿,万万没想到,双休日后女儿离家当晚即突遭噩运。 

  一场猝不及防的毁灭

  那日,卢小菲离家回来,武鹏不顾她推辞执意到车站接她,强行带她与倆同事共进晚餐。席间卢小菲冷若冰霜,武鹏心乱如麻,撇下大家开了同事的车在高速公路狂飙一个多小时,极度焦虑怨忿地开回餐馆接卢小菲至他俩同居处。

  门口她挡住了他:“你别进来了,回家吧。”他欲拉她的手被断然拒绝,他道:“你真舍得我们的感情吗?”“时间长了就会淡的。”她平静地回答。他说进去拿了东西就走,她让他进了屋。他要拥抱亲吻她又被猛力推开,恼羞成怒的他一把拽住她的长发,她高喊拉疼了,他恶狠狠道:“这难道比我们分开还疼吗?”她奋力想挣脱,他掐住了她的颈脖。她喉头迸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怎么下得了手?!”“宝贝,我们还是别分开吧!”“不,和好不可能……”他想:就算松开手放过她,她也会报警,我也得承担法律责任,不如一起死!掐住颈脖的手越来越重,她脸色发紫,大小便失禁,他没松手,直至她口吐白沫,手脚软塌……

  之后他割开卢小菲手腕伪造自杀假象,自己割腕自杀未成,他直奔市区的家,一口气爬到8楼家门口,愣了愣没敲门。家人都睡了,别打扰她们了,再爬至18楼过道。黑漆漆的夜空阴沉沉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只腿跨出栏杆,只要一个跃身,所有的一切就都了结啦!

  即逝的生命总是在瞬间获得转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是爸爸的那辆破摩托车的声响,这个无比及时的声音如一声惊鼓,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腿。加夜班的爸爸刚下班,昏暗的路灯下,爸爸的背影疲惫而苍老,背影总是能唤起心底最柔软的感觉,儿子抹了把泪下到8楼,敲开了家门……第二天一早在双亲的陪同下武鹏投案自首。

  一句不堪承受的否定语

  武家的命根子武鹏五官硬朗,高个健壮,因是独子自幼任性。当年仅以几分之差高考落榜,不愿复读再考,自作主张当了兵,坚信革命大熔炉能把他锻打成钢。部队纪律严明,训练、抢险救灾“累得跟狗样的”,再一次自作主张提前复员了,到老爸所在单位上班。他知道,这次可要把握好机会,所以很努力地工作,很快通过了安监员考核。 

  他这样自我评估:“我认为自己挺优秀,公司的本科生、硕士生都不如我,干不了什么,我灵活能苦,比他们干得好。小菲爸妈认为我在社会上没发展,单位领导也说我没太大前途,一记闷棍,无法接受。”他始终强调:我相信我有能力给小菲幸福!当我问及他:“你挣得不多,租房同居,抽烟喝酒,月底回家啃老,至今一分钱存款没有,月光族一个,拿什么对她负责?叫人家爸妈怎么放心把女儿拱手交给你?”自负的他低下头无言以对。 

  案件审查期间因知道投案自首可免于一死,武鹏情绪比较松快,叙述成长经历、恋爱过程及犯罪事实时异常平静,包括那个撕毁生命的过程,像是在说邻居家的事,对深爱着的卢小菲的毁灭并没有痛心疾首的表情抑或落一滴悔泪。但是一说到“被否定”时,立刻情绪激动,脸色涨红,流泪,声音颤抖,不能自制。即使在法庭最后陈述阶段,滔滔不绝中对死者极其家属轻描淡写地忏悔与之对否定他的人强烈的怨恨形成鲜明对比。

  武鹏摆放在卢小菲尸体上的遗书这么写道:“×××(对小菲爸直呼其名)我带小菲找我们的孩子去啦,现在你该满意了吧!!!”笔迹很重的三个感叹号足以显露他极端的泄愤心理。“被否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过于在乎“被否定”的他把所爱的人的鲜活生命作为泄愤的工具,杀死她是对所有否定他的声音和发出这些声音的人的抗议,决斗。

  面对否定,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在宽容中努力自检,内心才会强大起来,负面压力也会随之消融,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被否定”,就会有不同的人生方向。

  悲剧 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卢小菲仰卧在解剖台上,面容安静如圣母玛利亚,油黑的长发瀑布般倒挂一侧,欢乐与痛苦都与她无关,她张着嘴,似乎在喊:“爸,妈,快救救我!”爸妈相互搀扶踉跄地走进解剖室,办案民警慢慢掀起尸体上的白布,爸爸悲痛地近乎麻木一般伫立,妈妈即刻晕倒在解剖台下:昨日掌上明珠还膝前承欢,此刻已阴阳两隔……

  老卢说:“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女儿,为什么下得了这般毒手?这也叫爱吗?我是男人,挺得住些,小菲妈每天带着女儿的照片上班,担心她这样下去会支撑不下去……不瞒你说,我经常背着妻子哭哇,女儿的房间保持原状,好像在某一天,她会推开家门回到我们身边。多好的女儿,这么惨,就没了……”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武鹏始终没向旁听席看一眼,他说惧怕看到小菲的爸妈。沉静在悲痛之中的老卢夫妻没有到庭,不忍旁听女儿被残杀的细节,委托律师代理诉讼。为武鹏争取从轻处罚武家众亲属筹集了30万元赔偿款,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挽回逝去的年轻生命。因投案自首武鹏被从轻判处无期徒刑,对判决结果他当庭表示不上诉。 

  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不是简单的1+1,是两个家庭的融合,老卢夫妻远在邻市远水难救近火;近在咫尺的武家父母却没能全身心地感受儿子的痛苦,当酸楚绝望的儿子向他们求助时,父母显得疏忽而木讷。其实,只要稍微用心关注一下,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法庭外一群年轻人目送囚车远去,他们是武鹏和卢小菲的同事,20刚出头,与被告人和被害人一样风华正茂的年龄,这个年龄向往爱情并不奢侈,然而,驾驭情感的能力与年龄阅历有关。22岁生猛的武鹏,还没来得及修炼到“温良恭俭让”的份上,就遭遇了需要“温良恭俭让”才能化解的情感纠葛。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占有她(他)和他生活在一起,有的时候放手,更是一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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