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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油坊孙家决定秋收完就为满意成婚。送了日子过了红,拜了天地入洞房,天作之合孙家和刘家。

        喜事临门。

        山花的爸爸叫刘石头,村现任大队长,一把手当家人。两家人的关系很早不错,还有一层满意和山花的这从小娃姓亲关系,两家走动挺勤的。现在两家大人干脆相叫亲家了。走动更勤了,来往更多了。满意现在没改口,依旧叫他二叔。

        从小青梅竹马到两小无猜。

        家门口的刘石头二叔喝了十几年子酒,当了十几年干部。和村中"走不动″大有不可相比之处。那是逢酒必喝,逢喝不醉,心清肚明,只是话有些多,当了多年的干部养成的,手挥动着嘴滔滔不绝。酒后先是自言自语的叨叨,见没人理了就自顾自的呵呵傻笑。喝了十多年的酒,少说也有上千斤吧,陪干部乡领导喝公家酒,求他办事说情喝人情酒,逢年过节喝送礼酒,娶媳妇嫁女儿喝喜酒。村中有酒必喝,有请必到,所以人称“酒仙”,想想也是名符其实。这不,前几天,见老油坊孙油条着急扒火地在古槐树下转磨,就一定要拉他去他家陪他喝几盅。喝酒要有酒友,一个人喝酒淡无味。你知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看见满意从公社登记回来了,想知个原由。就对亲家说他大哥给他带了瓶好酒,想要尝尝。而且从小对孙油条也是很好。那年石头喝了酒不小心磕掉了两颗门牙,头上磕裂了三公分的大口子,也是满意爹找人给他重新镶上了牙,给他缝合,而且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所以石头二叔一直记挂着。盛情难却,那就去吧。跟家里说一声,免得一家人空等。

        石头二叔跟满意家隔着两户,算起来也是近邻。亲家哥地叫,自然也就走不了了。因为他们是见天的酒友,经常一起喝,而且能喝到顺着手电光爬上去那种境界。平常他们俩也就是一盘花生米,一盘小咸菜,大白菜拌个猪耳朵什么的,只要有点菜就行了。关键是酒。套虚的讲,就是一个钉子咂吧几下也能喝上几杯,几块瓜干和玉米饼子也能当下酒菜。那种境界,绝对是超级酒仙级别的。满意爹经常去二叔石头家,整几个菜那是必然的。这次二婶特地现杀了一只养了不到一年,准备过年吃的大公鸡,配上几个青菜,也是四菜一桌。老妈不放心,特地来叮嘱满意去看,未来就是姑爷了,自然也是走不了的,索性也就留了下来。酒菜具备,那就喝呗!满意和山花碰面,自然是不能喝的。那可不行!二叔的性子,整了那么多菜,少喝可以,不喝绝对是不行的。大不了晚上不走了,接着喝!反正今天都的喝,难得咱爷仨碰到一起,喝他个痛痛快快,不醉不休!那般豪气,绝对是不喝酒的人装不出来的。那就喝呗,斟点红果酒吧!不行!男人哪能喝娘们的酒!白酒,一比二!不喝不行!看着二叔那般热情,山花这么亲切,二婶老师也显得高兴。满意也索性潇洒一次,陪二叔喝个痛快。本来也能喝点,平时基本是一滴不沾,真要喝起来,半斤八两也不成问题。但是想好了,喝酒多了山花不能笑不能急不能赌气。因为老二叔家喝酒都是八钱的小盅,那样便于一口一杯,彰显酒桌豪气。三杯下肚,脸色也就开始了红润,眼圈也开始红了,就像是九月刚熟的苹果,白里透红。

        这时,话自然也多了,爷仨个舌头还是一本正经的,没有出错。二叔先是痛说革命家史,讲他的二大爷打鬼子、反恶霸、大炼钢铁等等琐事。村里人知道一些他二大爷的英雄故事。那是一个顶天立地,啥话都敢说,啥牛都敢吹的男子汉!当年也确实参加过游击队,打死了七八个伪军,日本鬼子可是没有打死过。但是对于一个老鼠能吹成牛,蚊子能吹成鹰的噓头,七八个伪军吹成了八九个鬼子。也就是当年一起的三大爷不在跟前的时候这么吹,甚至当着未来女婿的面也能说漏了嘴。山花娘咳嗽一声,也就赶紧收住而已。说到高兴处,那般豪气又来了!干!干!干!一仰脖,干了!可别说,这八年的董酒确实好喝!醇香绵柔,回味悠长。家里珍藏的那几瓶可真要好好藏着,要不哪天一不留神,让当老师老婆送人了那可是得不偿失。因为老婆看酒从来是只看包装,不看品牌。这也就造成了当年当地的梨城大曲不舍得,而把珍藏了十多年没包装盒的五粮液送人盖房子了的傻事。

        言归正传,还是喝酒。不到一个小时,一瓶董酒空了。满意知道,不能再让他们喝了。因为如果不加控制,今天没有个三瓶两瓶的根本完不了事。即便是我先退场,就凭他们两个,喝到高兴处,一人一瓶那也是挡不住滴。石头二叔前几年因为喝酒去过几次医院,当时确定是酒精肝,脂肪肝,轻度肝硬化,总要有个托词吧。说啥好呢?还真得好好想想。二叔五年前因为吃不下饭,去医院找过我。当时一看,眼睛也黄了,一摸,肝也大了,深知不好。如果单纯酒精肝,但千万不能是因为酒做做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结节,好像不是。但住院那是必须的。当时就要扣下他,不让他走了。可是,他坚决不肯。最后哀求的提出,咱后天来不行吗?我说为什么!他呜呜了半天,最后吞吞吐吐的道出了真相,因为明天有番喜酒,不喝不行。那是他的发小的闺女结婚回三,早就说好了的。这可是真的难住了我。我知道他的脾气,即便是扣着不放,他也会趁人不备,偷偷溜走。那顿酒无论如何也是要喝的,要不这一辈子就没法活了。好吧,明天去,不能超过一两,多了那可要戒酒的,说话算数。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让他戒酒,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但是不吓唬一下,真的不行了,最起码也能达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所以从那以后,二叔真的有点怕酒了。

        有了,越怕什么,就来什么。要不这么滴吧,今天不喝了,到此为止,过几天去医院检查检查,如果有问题了,就不能喝了。万一查出肝癌了,那就不管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喝到底算了。如果没问题,以后就要节制,千万不能喝出问题,到时候就晚了。家还有好酒,只要听话,哪天过来,再陪您老喝几杯。那可是多年的好酒,别人还舍不得呢。看看石头二叔的表情,满意知道起了一点作用了,他是他未来的老丈人了。但是这么多好菜,一点不喝了肯定不行。那就最后一杯,喝了我杀您几盘,行不行?石头二叔是又怕,又不敢。没办法,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好吧,呲溜下去了。翻了半天,一瓶多年的郎酒豁然出现在桌上。知道这是他一直不舍得喝的,他是从不计较的。而且只有他认为合适的人,才肯拿出来。满意也有点心动,不过留了个心眼。就一杯,说剩下的我要带走,也不会舍不得。其实,真的不会拿走,过一会还会让二婶藏起来。就这样,这最后一杯慢慢的喝着,引导着他说他以前那些事,慢慢的转移注意力,也就是了。终于喝完了,看着他意犹未尽,满意爹也不能让他太扫兴,那就再来半杯吧,就当是今天听话的奖励。说好了,三口,多吃点菜,再来一碗杂面汤,行吧?这才终于结束了这一场兴高采烈的家乡酒。你说,我不过分吧?一个姑爷半个儿,亲家喝好了?等他们两人结婚时再喝,好女婿,好闺女,闺女是个小棉祆,贴心。女婿是半拉儿,知底。多好么,多好……酒后话自多,唸唸叨叨自说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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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沟儿日久变成河,多年的媳妇熬婆婆。满意妈就要做婆婆了。

        小时候,不止一次听村里的老人说,你满意奶奶才有福呢,一辈子没受穷。每逢这时满意心里就不舒服,因为他不希望他们家老辈儿不穷。每逢看电影,富人剥削穷人,我就恨我的家庭出身;每逢在学校填写家庭出身一栏,他就心情沉重。有一天,老师在班上说,有成分论,不啥,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然后宣布批准他加入少先队。我终于可以系上红领巾了!心儿如花绽放。入队那天,我妈给我穿了一套新衣服。上衣是件紫白相间的小格子府绸衫,是当时在东方当兵回家探亲的二舅给的,裤子是妈妈用配给的布票买的当时时兴的黑色范尼丁(音)做的。原本妈妈是给奶奶的,但奶奶执意要给我,因为那时满已是一个小伙,知道爱俊爱干净了。那天他穿了这套没有补丁的新衣服,系上了鲜艳的红领巾。边走边不时地低头看它在胸前的新衣服上飘动。心里正美美的,被几个男女同学拦住,“地富后代,有啥好臭美的!””资产阶思想,腐化……分子”年少的他们搜索着当时自以为最不堪的字眼来侮辱他,把唾沫吐到我的新衣服上。她们都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并且无一例外地都脏兮兮的……因为孙家有个老油坊,属于剥削阶级,上线带帽定的,队里也公布了,只是没拿当回事。家成分不好,瘦弱的母亲在生产队要干最重的活儿,并且连累到家里节日免被扣工分打扫街道。那时本来就穷,这样一来,日子就更艰难了。父亲把母亲送回姥姥在家,说要离婚。尽管母亲并没和父亲离婚,但我依然知道了我们家不幸的根源。多年以后,我问父亲,咱们家老辈儿是不是剥削穷人,我老老爷爷奶奶那时天天锦衣玉食? 从父亲口中得知:我大爷爷曾任梨县城商会会长,我们孙家老辈子家在城里有买卖,在村里开了家油坊房,农忙时雇短工。你二爷爷当了八年兵,正是八年抗战的时候。你奶奶在家领着三个儿子过日子。我原本还有二个姑姑,一个叔叔,先后都夭折了。缺医少药是一方面,主要那时赶上来鬼子,躲在深山里,没能及时救治。奶奶曾捣着一双小脚,带着三个儿子去垦荒(四叔太小,还不会干活)。有一次,二伯父嫌我父亲和四叔偷懒,把他俩打哭了。然后大伯父把二伯父打哭了。哥仨一齐嚎。大伯父是哑巴。六七岁的时候,上树摘杏,被一个耍伴推下来。捡回一条命,却成了哑巴。除了大伯父,其他三个孩子都只有十几岁,利用学校放假来垦荒。奶奶说打弟弟是不对的;而不干活就没有东西吃,没有东西吃,就得挨饿……老家大多是山耩薄地,奶奶带着孩子们种地瓜、也种点花生、萝卜、白菜。孩子们常常利用一早一晚,从家里挑水去浇菜。秋天把地瓜切成片,晒干,收到粮囤里;把萝卜缨全部洗净,腌咸菜缸里,把个儿小的萝卜和没长菜心儿的白菜也腌制起来,其它的萝卜、白菜,放到地窖里,做为全家人一冬春的菜蔬。秋后,天蒙蒙亮,奶奶就把孩子们叫起来,去山上搂草。搂一篓草回来,吃完饭去上学正合适。奶奶把长长的线草用细绳儿编成草帘子,披在圆型的草垛上面,以免草被雨水淋湿,腐烂不耐烧。屋里几个粮囤里是满满的地瓜干;院子里朝阳的墙边是一缸缸咸菜;街门口院墙外是一垛垛柴草。有了这三大样,奶奶心里就踏实了,过日子就不慌了,她的孩子们不会挨饿受冻了。

        村里老人说奶奶日子过的好,还因为奶奶家孩子们过年都能穿新衣,每个节令都能吃好(白面)饭,看起来一点不受屈。每年快入冬时,奶奶就买来白布,染料,自己染成黑蓝色,给孩子们做过年穿的棉衣棉裤。等到了开春,把棉衣里的棉花扒出来,做成夹袄夹裤,到了夏天再改成单衫,一入冬再把棉花絮进去,只是把衣服的表翻过来,这样就像新的。来年把大的穿破的衣服改一改,给小的穿。平时一般是不吃白面的,以地瓜干、地瓜面为主,而过年过节,老奶奶一定要做些白面饽饽或包子或面条。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有亲戚也有左邻右舍上门借粮。老奶奶从不让他们空手回去。尽管老奶奶知道,亲戚们向来是有借无回。老奶奶说,家里每个人一顿少吃一片地瓜干,一天三顿就能省出一小盆。那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省多少?奶奶被人羡慕的“好日子”,让满意他落泪。看如今,有多少人顿顿倒剩余的饭菜,一天、一月、一年,要倒掉多少呵?也别叫真,年代不同了。

        1969年。奶好迁到了奶奶的娘家村居住,因为奶奶娘家是贫农,回娘家照看守兼没有儿子养老的老爹娘。大约是第二年,奶奶中风,行动不便。满意妈妈把奶奶接到家里,并把奶奶的娘家妈也接来,与老奶奶一起吃睡、唠家常。那时,刚刚过了荒年不久,父亲也不准私人搾油,孙家老油坊也停工了,家里经常能吃到大米、白面。奶奶见妈妈一日三餐给她和她妈面饭吃,也经常会有鱼肉蛋,老奶奶上火了,叫着满意的乳名对妈妈说,满意妈妈,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别吃了上顿不管下顿,一个月就那么点肉票(那时还凭肉票买肉),都在我们仨肚里。孩子们正长的时候呵,别太亏了孩子呵。家里还有爷爷他们三个老的。在孙家只住了几个月,就执意要送她妈回去。她说我妈妈这么过日子,风快就会败家的。妈妈说,现在日子好多了,不用担心,但奶奶不信,咋就一下好多了?

        满意妈不让她们走,尽心尽力照看养三个人,奶奶和她妈先后走了,走的一脸吉祥。

        现在自己也要熬婆婆了,心里还有点不对劲,好婆婆难做,坏婆婆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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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前大桥下


        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


        二四六七八


         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


        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赶鸭老爷爷


        胡子白花花


        唱呀唱着家乡戏


        还会说笑话


        小孩小孩快快上学校


        别考个鸭蛋抱回家


        门前大桥下


        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


        二四六七八……


        南乡小调,婉转动听。是脍炙人口的作品,成为经典。小调很有特点,趣味性性强,耐唱,虽有不同程度的粗野成分,但都着眼于、立足于现实生活,其主题、角色与主要情节都符合传播时的生活逻辑。从神话、传说到变形故事、动物故事、寓言、生活故事、笑话,人文、风俗、乡情等,其内容和艺术手法的依次减弱,现实性依次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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