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安道:“我所练的《六通指玄经》和少林寺的《洗髓经》俱是世所罕见的内功心法,这段时日我愈来愈觉得《六通指玄经》中的内容艰深莫测,难以理解,可天下武学途迹诚异,理会则同,似这两门极上乘的功夫,所述原理当是一般的,只是描述的方法有所差别,我便可参照《洗髓经》中所述,来解释《六通指玄经》中不明白的地方。”

  包悉迩道:“你是说这两门功夫都是相通的?只是创造它们的人不同,所以说法不一样,对吧?”

  南一安点点头,回到屋舍中,当下便开始打坐练气,照《洗髓经》心法所述对《六通指玄经》中艰涩之处逐一理解,果是豁然开朗,便似久经阴霾笼罩的虚空中霍的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南一安极是聪明,他从獐子的两种叫法联系到了最上乘武学的不同表述方式。若把最上乘的武学奥义比作獐子这种动物的本体,那么《六通指玄经》便是“獐子”这种叫法,而《洗髓经》便是“黑麝”这种叫法。况且《六通指玄经》的一半来源于《六通要旨》,而《六通要旨》与《洗髓经》又俱是从佛法中演变而来,是以他更加坚信《六通指玄经》中的不明之处能够在《洗髓经》心法中寻到答案。而他当日在指玄洞中起初借“玉门关精要”来理解《六通指玄经》,就好似以三岁小孩的阅历来认知世上最高深的学问,那自然是不成的。

  陈抟当日曾对南一安说修炼这《六通指玄经》少说要一年产大药,三年温养,三年胎息还丹,可南一安本就天资极高,机缘巧合下习得了少林至宝《洗髓经》,自他悟出“武学格义”之后,两种无上法门相互参详佐证,由此修炼这《六通指玄经》两年,便胜旁人苦练十数年之功。

  转眼间已到第三年,这日正逢中秋,夜里法智送来些月饼,三人在院中一面品尝,一面赏月闲谈。南一安望着夜色,这时乌啼声歇,唯见明月如盘,心中思潮起伏,道:“悉迩,你说你师傅有规矩,不许旁人打扰,如今已过了三年,想必爹爹妈妈伤势也该好了,咱们择日便下山去罢。”

  包悉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法智道:“南居士,可否让小僧搭一搭脉?”

  南一安道:“法智师傅,难道我的内伤尚未痊愈?”

  法智微笑摇头,道:“一看便知。”

  南一安伸出右手,心下突然间有些不安,便又缩了回去,寻思:“倘若我的伤势未愈,悉迩定然不会让我下山,可我此刻恨不得立时见到爹爹妈妈,这一搭脉搏,恐怕平添些麻烦事。”道:“大师,我看……”

  话未说完,突然间手腕一紧,却见法智右手猛的探出,南一安手臂被他扣住,体内六通指玄真气自然而然反弹出来,法智便似摸到一团火焰,手掌一震,当即松开。

  法智虽只二十来岁,但他师从妙语大师已逾十年,自来便是练的佛门正宗内功,加之妙语亲传的“龙爪手”绝艺,武学修为已有相当火候,刚才这一下虽然吃惊不小,但随即镇定,道:“南居士,小心了!”跟着又使一招“双龙戏珠”,右手食指中指向南一安双目挖来,这招本极是毒辣,少林僧人绝少用到,但他此刻有意试探南一安,不经意间便使了出来。

  南一安不知法智何故突然动手,但若不加以应对,自己非得重伤不可,当下不容多想,向后一个纵跃,避开法智双指,左足足尖堪堪落地,立时便如离弦之箭,倏地往前跨出,左掌虚劈,右掌拍向法智左肋,只待他侧身避让,左手立时便化掌为拳,往他右胸击去,正是龙图拳法的第一式“摇光揽月”。南一安这三年间,泰半时日用于调理内伤,伤势痊愈后便着手修习《六通指玄经》,钻研龙图拳法的时候少之又少,但那《六通指玄经》包罗万象,非同小可,但凡理会经中奥义,再练世间万类武学,皆是事半功倍,是以即便练拳时日仓促,但修为却已颇有进境。

  这一招使将出来,哪知法智却不闪避,双掌同时窜出,端的是快速无伦,南一安见他双爪劲道凌厉,惊出一身冷汗,心下暗叫不好,急忙将手缩回,只听“呲喇喇”一声,两臂衣袖均被撕下一道尺许的口子,暗想:“好在他未使全力,否则我这手臂可难保了。”他之所以作此想,只因其阅历太过短浅,法智功夫虽属一流,但却哪里敌得过他体内六通指玄真气?最初他未曾防备,被法智捉住手臂,体内真力当即反震而出,这是修炼上乘内功后产生的本能,但适才二人拆招,南一安心有杂念,真气反倒难以凝聚,加之“龙爪手”驰名天下,凌厉狠辣自非等闲招数可比,这才着了道儿,实则是他经验欠缺之故,倘若他毫不躲闪,只管拆解,法智却奈何他不得。当即拱手道:“法智师傅,我不想和你打架。”

  法智见状,赶忙打了一躬,道:“南居士,伤势已无大碍,适才多有得罪,阿弥陀佛。”

  南一安心想:“原来你是用这法子看我是否痊愈,早知道费这么多功夫,倒不如让你把把脉了。”当下拱手道:“多谢大师指点。”

  法智道:“南居士所练的内功心法,除敝寺《洗髓经》外,似是另具一路,可否指教?”

  南一安听他这话,显然已瞧出《六通指玄经》端倪,心中大是惊骇,须知高手过招,能窥破对方所练内功路数者当不在少数,但眼前这和尚毕竟年仅二十来岁,能有如此修为,实属罕见,寻思:“老祖是我派中耋宿,我不能说是三圣庄道圣所传,只说是家中长辈传授,既没骗他,也算信守承诺。”道:“这门内功心法是咱们八部会前辈所传,叫作《六通指玄经》,在下学艺不精,让大师见笑了。”

  法智颔首道:“南居士年纪轻轻,内力却如此雄浑深厚,小僧佩服。”

  南一安心中得意,却不露形色,只道:“法智师傅,咱们很快便要下山了,这三年来承蒙你照料,今日就此作别,下山时便不专程去菩提斋了,以免叨扰妙语大师清修。”

  法智道:“也好,也好,二位多加保重,阿弥陀佛。”

  到了第二日,南一安早早起身,心中已盘算着启程前往终南山与父母相见,心想:“我此时功力已大为提升,当能保护爹妈不再受人欺侮,想必他们的伤也早该养好了,眼下还是越早见到他们越好。还有雅诗,三年不见,不知她眼下如何?”念及此处,不禁激动无已。

  当下便去叫醒了包悉迩,道:“悉迩,咱们今日便去向方丈辞行,然后去终南山罢!”

  包悉迩半睡半醒,依稀听见这句话,心中霎时间竟有些踌躇,她这三年间内心矛盾不已,既挂念师傅唐凤,却又时时担心唐凤真的出现在眼前,到时再逼迫自己去三圣庄,而自己的目的已然败露,倘若回去可真不知如何是好。听南一安催促,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不说话。

  南一安轻轻推了她一把,道:“悉迩?”

  包悉迩仍是躺在床上,背对着南一安,喃喃道:“一安,我们……这便要走了么?”

  南一安道:“咱们伤势既已痊愈,难不成在这里待一辈子?你不想念你师傅么?”

  包悉迩缓缓坐起身,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我们终究要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南一安见她神色间颇为惆怅,却又不知为何,道:“悉迩,你怎么了?”

  包悉迩怔怔瞧着南一安,嫣然一笑中带着些微苦涩,道:“我没事,咱们这便走罢。”

  二人出得房门,行了数十步,南一安猛地回头望向那间住了三年的屋舍,心中突然间有些不舍,但只一瞬之际便已烟消云散。

  顺小路回到少林寺内,没想到二人再次走入少林院落,时光竟悄然拖去了三年,但见千佛殿外那棵原本孱弱的小树已是虬枝错落,亭亭如盖。路经立雪亭时,十余名少林弟子原本在练拳,瞥眼望见二人走近,俱是停了下来。南一安和包悉迩时隔三年相貌已大有变化,众僧起初未能认得,但仔细一瞧便断定是南一安和包悉迩,先是大吃了一惊,随即又对二人怒目而视,眼神中满是仇恨和鄙夷。

  南包二人心下大奇,自己在后山住了三年,未曾进得寺院一步,怎的这些少林弟子见了自己便似见了仇人一般?他二人哪里知道,三年前法戒说少林寺不收女弟子,让二人去后山暂居,虽属实言,却是托词。只因八部会与少林派有血海深仇,全寺僧众对其恨之入骨,当日在其余各派手中救下南一安已是仁至义尽,倘若让仇家修习本派至宝《洗髓经》,再在少林寺住上个一年半载,说什么也不会愿意。法戒为避免冲突,出于无奈,才特意将二人安置在了后山禁地人迹罕至的所在。

  这时一名黑脸僧喘着粗气走上前来,怒道:“八部会的小子,你怎的从后山过来?咱们少林寺是你们想来便来的么?”

  南一安刚才见众人的模样心中已有些不快,又听这黑脸僧说话极为无礼,换做以前当即便要发作,但他此刻已成熟不少,又觉欠下少林派莫大恩情,便强行抑制怒火,道:“这位师傅,我俩在后山已住了三年,诸位不知道么?”他语气虽然平和,但言下之意却是我能在后山住这么久,自然是得到了方丈的许可,无须跟你们打招呼。

  众僧听罢登时耸动,怒火更甚,只听那黑脸僧又道:“后山可是禁地所在,岂是你能去的?快说,你此番上少林又是安了什么歹心?”他们不知道法戒会将二人安置在后山,只道南一安这话是存心戏谑,霎时间气往上冲。

  南一安既不知法戒将他二人安置在后山是瞒着少林众弟子,更不知后山还是禁地所在,道:“此间恐怕有些误会,便请法戒方丈来说几句,咱们本也是要去辞行的。”

  那黑脸僧闻言大怒,脸颊紫胀,喝道:“魔崽子,我师伯是你想见便见的?”抡起一拳便击向他胸口,南一安见拳来势虽然霸道,却好似放慢了一般,微一侧身,便让那黑脸僧扑了个空,那黑脸僧用力过猛,却又无处着力,登时摔了出去。

  原来他自修炼神功以来,尚未真正与高手过招,昨晚与法智切磋之后,夜里苦思冥想,竟对《六通指玄经》和龙图拳法有了更深的领悟,这黑脸僧功力本已差了法智许多,他便更加游刃有余了。

  南一安这一避让虽然举重若轻,可在一旁众人眼中却有如鬼魅一般飘忽,群僧登时傻眼,一名矮胖僧道:“你这使的是什么妖法?”双掌倏地拍出,南一安虽极力克制自己不能与少林弟子起冲突,但他一面觉得自己只是闪避,却也未曾伤了他们,一面又想刻意卖弄身手,当即便催动《六通指玄经》内力,这一次身法比刚才还要精妙,待那矮胖僧双掌拍至,南一安早已绕到了他身后。

  众僧越看越奇,越奇心中越恨,立时一拥而上,发狂价掌劈拳打,却被他一阵纵高跃低轻松化解,包悉迩在一旁看得心急,不住大喊:“快住手!别打了!”众僧正在气头上,哪里能依她?又是一阵拳脚交加,却始终近不了身,一个个弄得晕头转向。只见这边动静愈来愈大,许多弟子不明缘由,都是聚了过来,问是什么事,却也没人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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