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学期第十五周的周末了,大部分的学科都已经结课,然而炎少宇的选修课才刚刚开课,这件事有必要交代一下,其实早在第四周的时候,这门“西方文化思想”便已开了课,但仅仅那一节课之后,老师就再也没去上课了。教学系统里面提示他们随时等候该老师的通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炎少宇怀着愤怒去了教室,彼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在靠窗的南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这才发现那老师竟是坐在轮椅上,那老师倒是很释然,从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阴霾,反而是满脸的阳光,不愧是搞思想研究的,果然境界很高。

  炎少宇刚刚满怀的义愤此刻也已无影无踪,他又往前挪了几排座位,离老师很近了,那老师讲起课来也挺有意思的,她还解释了一下,说她第四周周末给大家上完课,第五周的周一家里便着了火,那次她本来是可以避开火灾的,早晨起来,都已经收拾妥当,打算要出门了,临走时候喷了香水,没想到突然有了睡意,想起当天上午没有课,便又回去小憩了一下,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师说着话,脸上依旧挂着浅笑,风从一旁的窗子吹进来,把她的长发撩了一撩,顿时一股香气弥散到前几排的座位之间,炎少宇觉得这气味很是熟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是月季花的香味,没想到她也会用这一种香水。

  月季花的味道一直弥漫在空中,让人有了慵懒的感觉,椅子不断地在颤动,他以为要地震了呢,慌得一下子来了精神,扭头看去,却是斜后方坐着的一个胖子正翘着腿晃脚丫子。他这样一晃,带动了整个身子,又连带着整整两排桌椅都有了震动,上课时候,若旁边有个人忍不住的摇晃桌椅,实在是一件极令人讨厌的事,一般只有品行低劣、道德感全无的人才会这样做,炎少宇又瞥了那人一眼,他并不认识那个胖子,看那一身横膘,也不像是个良民,胖子右边是一对情侣,正趴在桌子上调情,桌子一震,两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炎少宇给他搅得心神俱乱,满心希望胖子能有一点良知,盼着他能认识到自己行为的过错,主动停下来。他就这样一直忍着,直等到老师说下课,胖子依然沉浸在满身肥肉左右摇摆的韵律之中,后面那对情侣终于忍受不了,男的右手将桌子一拍,对胖子喊道:“哥们,别晃了”。胖子听闻先是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是想不到竟有人胆敢招惹自己吗?但当他转头面对人家小两口一脸的怒气时,一身肥膘立马萎了下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羞耻之心的,特别是当处于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很多人都会变得不自觉,所以说仅仅靠一己的期盼,奢望那些自制力少得可怜的人由无耻变得崇高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这点来说,基督教在中国并不可能真正的兴盛起来,另一方面,如果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都不主动获取权利,而是坐等着前朝君王因自感羞愧而退位的话,我们的历史将会变得极为简单而明确。

  就像菜地里的萝卜,同一个人洒下一样的种子,同样的浇水、施肥,最后长出来的萝卜却总是千差万别,各有不同。有些时候,炎少宇都很惊讶,为什么有人会觉得无所事事,会感到无聊呢?世上有多少事情值得你去做啊!他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想去振兴武侠小说,想拍一部惊世骇俗的电影,想自己设计一套房子,想在有生之年得一次诺贝尔奖,想去西部支教,还想周游世界,想练街舞、学声乐,这些都需要他付出加倍的努力和时间,可是一旦为这些忙碌起来,生活岂不是应该变得很充实吗?

  炎少宇计划暑假不回家,留在学校复习数学,宇桐也留下来,另外,还有两个人被迫留下,一个是蓝枫,因为齐小天要考研,留校复习,他便成了陪考,而苏晨更惨,家人以断绝经济支援为由,要挟他假期留在学校复习考研,这样算来,他们宿舍倒是有四个人整个暑假都要待在学校里。按学校规定,假期留校的人要单独分出几个宿舍来让他们去住,不能各自住在原来的宿舍。等到班长统计留校人员名单时,他们几个才知道,另两个人也要住在宿舍,原来杨木和朱宁浩两个暑假里要打工,在市区找了一份电子厂的兼职工作,因为嫌那里的住宿环境不好,所以他们决定住在学校的宿舍。这样一来,他们几个人便不用换地方,直接住在他们的宿舍里就可以了。

  期末考试也就这么过来了,虽然之前担心的要死,真正轮到自己的头上,便觉得也就这么一回事,再难的事情不也是给人去做的吗,而且他们结束的时间还早,大一大二的还要过几天才考完,他们现在就开始享受悠闲的日子了。

  闲人们自然如同得了大赦一般,打游戏的、聚餐的、谈情说爱的,他们终于庆幸找回了自我。突然之间卸去一部分压力,炎少宇却并未感到一丝轻松的喜悦,反而心情一落千丈,大概跟这恼人的燥热天气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可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谁又能了解呢?

  下午在校园里闲逛了一会儿,顺着宿舍楼前面小树林里的石子路溜达,走到一棵柳树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跟他打招呼,他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刚回来,忙应了一句,抬头见来人却是萧润南,看样子是要回宿舍的。

  “少宇,怎么一个人在这?”

  “心情不好,随便走走,散散心。”

  “陪你一块走走,怎么心情就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别的宿舍里人都出去聚餐了,你们怎么不去?”

  “都忙呢,哪有时间!”

  “你自己去嘛,随便找几个同学,放松一下,聊聊天。”

  “找谁一块去啊,找你?”

  “我倒是真想去,可惜今天有别的事。”

  “那不是白说。”

  “你就去我打工的那家,老川西,还记得吧?以前那老板走了,刚换了一个,比以前好多了,物美价廉,环境也好了很多。”

  “是吗?那倒是可以去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换了老板?”

  “对啊,刚换,前天那老板才走的。说起来,还真有点吓人,那对老板夫妇,你还记得吧, 他们的情况我曾经跟你说过,那一天,老板娘说她女儿回来了,他们要回家去接女儿,果然,第二天两人就走了,他们还真不错,给店里的人都发了奖金,还把好多东西留下来送给了我们,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回来了,他也确实是这样说的。”

  “这么听起来,那两位是有点邪门。”

  “可不是,我听说,这学期初的时候,有个女的和那老板娘发生了几句口角,后来那女的家里便失火了,人都给烧成了残废,坐着轮椅,据说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不会是外国语学院的吧,带西方文化思想选修课的那个?”

  “对,就是她。”

  炎少宇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去“老川西”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的,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指示他去做些什么,和萧润南分开之后,他打电话给一个高中时候的同学,现在也在这所学校里,只是两人不在同一个学院。

  两人约好十五分钟之后在老川西门口见,等到了门口,同学张强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了炎少宇,隔着老远便打招呼:“老炎,在这儿呢。”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店,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了,张强问:“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

  “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请我。”

  “那怎么好意思,好不容易你也出一回血。”

  “你是沾了我心情不好的光了。”

  “哎呀,这么好,你心情不爽,我便可以大吃一顿,那祝你以后每天都心情不好。”

  “少贫吧,快点菜”炎少宇说着就把菜单递给他。

  张强点了两荤一素,大概是照顾一下炎少宇,要不然一定全是荤的。等菜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炎少宇不住向四周看,环境比起以前来确实大有改观,让人看着舒心多了,没有了以前那种阴郁的压抑感。

  新来的老板娘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家,布置的很温馨,因为桌子和收银台挨着,炎少宇顺便和那老板娘搭了几句话。

  “您这小鱼缸不错,很少有人在柜台上摆它的吧,不过感觉挺好的,这些小金鱼也很好看。”

  “您也觉得好看啊,这是前一位老板留下的,还说什么是替别人养的,我也没听懂,反正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再者说,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我就留下了。”

  炎少宇便观赏起那金鱼来,有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品种不一,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聚在一起,游游停停,煞是好看。忽然他的目光触到一个地方,心抽搐了一下,他看到两个熟悉的影子,在来回摆动的金鱼群中,突然出现了,两条小鲫鱼,活见鬼,他在心里喊到,那不正是自己当初捉回宿舍,死后又离奇消失的两条小鱼吗,怎么会?他站起来,走近鱼缸,老板娘以为他十分喜爱这鱼,自己还得意洋洋的在一边笑着,张强对鱼没什么兴趣,自顾坐在那里。炎少宇确定,就是那两条曾经死去的鱼,模样、大小都符合,而且他记得当初捉鱼的时候,那条稍大点的鱼曾落到地上,摔下了几块鳞片,如今那伤口赫然犹存,这是真的遇上了鬼,如果这也是巧合的话,那么这巧合的几率也太过于大了,他心里想着,突然没有了继续坐下去的兴致,更别提吃饭的胃口了。

  少宇坐回桌旁,悄悄跟张强商议:“哥们,今天不吃了吧,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哪来那么多矫情,跟个娘们似的。”

  “我真有点不舒服。”

  “别让我鄙视你啊,告诉你,哥们,记住了,男人这辈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软,就是在两个地方不能软,要硬,要猛,要强悍,一个是在女人的床上,一个就是在酒桌上。”

  炎少宇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勉强留下来,这哪里是在吃饭,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第二天,炎少宇打电话给萧润南:“老萧,你有没有老川西前一个老板的联系方式?”

  “没有,萍水相逢,不过是在那里干了几个月的活,人家凭什么给我留联系方式,又没有特殊关系,可是,你问这个干嘛?”

  “哦,没有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那两位太惨, 我随便问一句,好了,没事了,你先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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