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陆续回家去了,校园里显得清静了许多,现在的日子倒是规律得很,每天清早起来出门去教室,晚上回来,一整天除却中间三顿饭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呆在教室里学习了。当然这是相对于考研的人来说,而留在学校的人并非全是考研的,所以偶尔也会有些闲溜达的身影出现在校园里,不过,他们大多只是经过而已,他们主要的活动场所是校外,是市区,因而总体来说,这里还是清静得多了。

  校园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而且不知从哪天开始,到处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月季花香,一天比一天更浓,像是到处喷洒了月季花的香水,喷的满校园都是,难道说是因为以前人太多而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吗?校园里确有月季花,除了南边成远桥下河岸那一片,其他地方也零星的种了一些,但数量并不很多,即便开得旺盛,也绝对到不了这样一种程度,竟然满校园都充斥了这股花香。中午去餐厅吃饭,炎少宇碰上了苏晨和蓝枫,他们便坐到一处,少宇问道:“在哪个教室自习呢?”

  “什么自习啊”蓝枫说,“我就一陪考,吃过早饭,把齐小天送进教室,我就回宿舍打游戏了,反正我又不是考研的”。苏晨一副完全赞同的表情,说:“别问我,我更不是考研的,只是没办法,被逼无奈,迫于压力啊!我打算先在这住一段时间,过几天出去旅游,或者找同学玩。”

  这答案倒是并不让炎少宇感到稀奇,反而另一件事情让他有些意外,他们几个人打完菜去买馒头的时候,炎少宇觉得窗口那位大叔有点怪,那大叔一直盯着他看,他接馒头时正和投来的目光遇上,那眼神很怪又很熟悉,似乎见过。其实这本没什么的,天天来吃饭,只是以前没注意过,好歹也是一天见三次,再不注意也该不至于陌生,但他感到的熟悉却又夹杂着相隔甚久的陌生,这眼神一定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到过,而绝非仅仅是在餐厅。

  等他们吃完午饭,三人分道而走,两个回宿舍,炎少宇自己往教室走,回到教室,他还在想那张脸,那个眼神,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整个下午,他因为想着这件事情而一直心神不宁,直到过了六点,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胡乱的把书翻了几页,没有任何印象,他看看时间,又到了饭点,若再不去吃,恐怕餐厅就要关门了。

  卖馒头的还是那大叔,依然拉长了脸,大概是心中愤愤不平吧,本来暑假可以休息的,餐厅里大部分职工都放假回家了,而他却被安排留在这里伺候这些人,虽然照样拿着工资,但可想而知,心情一定是不爽的。

  可是,别以为留在这里的学生心情就好了,他们心里更不爽呢。考研这件事,若非是迫于本科毕业所面临的就业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谁说是真心的喜欢做,可以从中得到乐趣的话,这人要么是被应试教育挤坏了脑袋,要么就是天生心理有缺陷。

  这一整天的效率都不怎么高,炎少宇心不在焉,线性矩阵一章看了一遍,但没什么印象,晚上做题也毫无头绪,找不到思路,没有感觉。所以他今天回去的早了点,从教室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天上好多星星,月亮却是一条弯弯的线,路灯就显得比以前亮多了。走过一条明亮的路,最后离宿舍最近的这一段是没有路灯的,眼前黑漆漆一片。因为刚刚从明亮的地方过来,一时无法适应,但好在这条路已经走了三年,总不至于摔跤。他适当的放慢了脚步,身边也有几个人往宿舍楼方向走,都是手里提着书,不用说也是从教室回来的。

  炎少宇走在路上,偶尔抬头向四周看一看,他突然看到左边的花丛中升起一个亮点,飘飘荡荡,越过花丛,向他这边飞来,如果不是旁边也还有别人的话,炎少宇一定会疯跑起来,但是现在的情况多少给了他一点心理依靠。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鬼火吗,如果真是,倒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封建时代,关于鬼火的来历,他还是了解的,无非是自燃的磷而已。但是鬼火应该显蓝色才对,他看到的却不是蓝色 ,而且光点不大,忽上忽下地向他飘过来。

  炎少宇放慢了脚步,心里稍稍有点底气,他等着亮点飘过来,用手机的微光照过去,那亮点却向手机靠过来,竟然落到手机的屏幕上,他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只萤火虫,他心里彻底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很纳闷,这才什么季节,怎么就有了萤火虫?

  他打算带着这家伙回宿舍,把它放在宿舍里,晚上熄灯之后,一定别有一番趣味,记得小时候,常常把萤火虫捉来放在自己的蚊帐中,幻想着自己处于群星环绕之中,那是童年中一段极为美好的回忆。他就这样拖着手机在手里,萤火虫趴在手机上,当他走到宿舍门口,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没想到一直趴在手机上一动不动的萤火虫好像刚刚睡醒似的,突然一下子飞起来,远远的飞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追赶不上,他只得推开门自己进了宿舍。

  少宇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虽然他自己尚觉得回来有点早,但其他几个人都已在里面了。苏晨在洗刷间不知干什么,另外四人中有两个躺在床上,另一个打游戏,还有一个在看电影。估计躺着的那两位是因为白天的工作太劳累所致,他也没去打扰,径直转向宇桐,他正在看“戒酒不戒烟”,是个不错的片子,自己已经看过了。少宇把书放到床头书架上,脱下鞋子进了洗刷间,苏晨正在水龙头前站着,见他进来,双手捧着一大块透明如水母似的东西,转过身来,向外走,少宇在一侧没大看清楚,问道:“什么东西?”

  “降暑的”苏晨回答。

  等他把那东西捧到灯下,少宇这才看清楚,却是用避孕套装满了自来水,将口封住,从远处看,活像个大水母似的。苏晨把它抱起来贴到身上来回滚搓,嘴里喊着:“爽。”

  炎少宇看着那东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想起学期初做的一个实验,己二胺与对苯二甲酰氯的界面聚合反应。当初做实验的时候,他曾在生成的界面处模糊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的眼神,他回忆起来,正和白天卖馒头大叔的眼神一样,想到这,他觉得就连那张脸也有些相似呢,虽然当时觉得是张女人的脸,但它毕竟随即就消失了踪迹,如今想起来,更觉非同寻常。他想把这些告诉另外几个人,可是看到他们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终于没有开口,即便说了又能怎样,他们会信吗?即便信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本来,炎少宇没有早餐吃馒头的习惯,可是这天早晨他起了个大早,急匆匆赶去餐厅,买了一盘咸菜、一碗粥放到桌上,便径直走向卖馒头的窗口,但他没想到已经换了人,替代昨天那大叔的是一位矮矮胖胖的大婶。

  “一个馒头。”

  “够了?”那大婶很热情,“小伙子,才这点饭量”。

  “哦,早晨没大有胃口,不太想吃呢。”

  “那怎么行,得多吃饭。”

  “恩,谢谢,阿姨,问你件事。”

  “说吧”这会儿很少有来吃饭的人,大概都没起床呢,两人竟聊了起来。

  “昨天那位大叔呢?就是在这卖馒头的那位?”

  “你说老阎吧,走了。”

  “走了?”

  “对,今天八月一号了嘛,他只负责七月份的活。”

  “哦。”

  “说起这个人来,真是惨哦!”

  炎少宇本来打算要走的,可是这位大婶好像很乐于攀谈,于是他那到了嘴边的“再见”二字便又咽了回去。

  “这老阎可真够可怜的,老两口就一个儿子,竟然好端端没了。”

  “出了意外?”

  “那也就罢了,好歹还有个说法呢,是失踪了。”

  “失踪?报警没有?”

  “报警?这年头报警还不如拜观音呢!他那儿子有个女朋友,原先都在这个学校念书的,听说他那女朋友大概因为考研的事情,想不开跳楼了,没有想到,从此,老阎的儿子便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确实是够惨的”炎少宇为表同情深深地叹道。

  “还不止呢!就这老阎的老伴,本来是极厚道,办事又极利落的一个人,因为儿子没了,从此变得整天呆呆傻傻 ,后来有一天就真的成了傻子,本来或许也不至于,毕竟这么个年纪的人了,据说是给什么东西吓得。”

  “人还能被吓傻吗?”

  “真的,都这样说,是个夏天的晚上,老阎大概还没到家,她一个人在家做好了饭等着,突然就觉得火光四起,到处照得通明,邻居们也都瞧见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失火,正要赶着去救,却又发现不是火,连烟都没有,原来是漫天的萤火虫,不知道有多少只呀,密密麻麻的压在她家房子上,就听见屋里惨叫一声,便没了动静,那萤火虫不大一会儿便也就散去。邻居们赶过去的时候,她就躺在地上,等救醒过来,便成了傻子。”

  “哦,真够惨的。”

  “谁说不是呢”大婶一边叹息,一边为自己的能言善道满足着,“不耽误你了,快去吃饭吧”。

  “哦,好,再见”炎少宇如同得了大赦。

  吃过早饭,他本是要去教室的,可是忽然想起忘了带手机,不得已只好又回去一趟。

  杨木和朱宁浩的床已经空了,毕竟是工作了的人,可不像以前那么逍遥自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宇桐也不在宿舍,应该已经去了教室,就剩下两个神仙在床上了。他们睁开眼来,因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见是炎少宇,又把眼睛闭上了,大概是扰了他们的好梦。

  手机是昨天晚上放在那里充电的,这会儿早已经充满了电,炎少宇拿过来,转身要走,还没等他的手靠近门,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顺势开了门,却是一个送外卖的,他想,大概是床上的两个神觉得饿了,这才叫了外卖。

  来人问:“您好,请问炎少宇先生是哪一位?”

  “恩?”炎少宇有些诧异,“我就是”。

  “您要的外卖,一份春芽鸡蛋,两个汉堡,一份糖醋鱼,请签字。”

  “我没有叫外卖啊!”他转身冲里面喊,“你们叫外卖了没有”?

  里面两个人已经坐起来,听见问话都是一阵摇头。

  “是别人给您订的,钱已经付过了,您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了。”

  “什么人给我订的?”炎少宇一边签字一边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我只是负责送的”那人把东西放下,转身走了。

  炎少宇把东西拿进来,又关上门,把东西放到桌上,打开袋子,在上面有一张纸条,他把它拿了出来,展开看时,见上面写着,“谢君开书启封之意,另加提醒,此后再见萤火虫切勿跟随”。

  萤火虫?是昨天那一只吗?他想不明白,开书启封?是那书里夹着的书签吧!炎少宇不觉笑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些电影里的情节怎么会搬到现实来了呢?而且还是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床上那两个却不管别的,见炎少宇只是坐着,蓝枫早已经跳下床,连衣服都没穿,抢过塑料袋来,打开饭盒。东西做得不错,一阵饭菜的香味扑出来,上铺的苏晨只穿了一条内裤也跳下来,大概是料想到炎少宇已经吃过早饭。看着他们的样子,炎少宇扔下一句:“都给你们了。”他拿着那纸条便去了教室。

  这一天过的极为平常,状态一般,晚上回宿舍的时候,炎少宇依旧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打算摊牌,搬了个方凳坐在宿舍正中央的电扇下面,神情庄重地开了口,把他这一学期以来的所见所想,一切他所知道的包括才想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另外几人反应平平,不知是否相信,少宇觉得至少宇桐和蓝枫应该会相信他一部分,毕竟他们在做实验时以及在自习室里都共同经历过一些稀奇的事情。但两个人都没什么表示,隔了好长一段时间,苏晨才打开沉寂,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他直奔另一个话题。

  “少宇,再过几天可就是农历七月七了,七夕节啊,你打算去哪儿请哥几个搓一顿啊?”苏晨露出奸诈的笑。

  “七夕是人家情人们过的节,关你屁事。”

  “你生日不是七月七吗?”蓝枫在一旁提醒。

  “可我生日是按阳历算的,不是农历的七月七”炎少宇回答他。

  “那不更好,可以过两次生日”苏晨又说。

  “你是想开荤了吧。”

  “是又怎样,这几天憋在这里,酒肉未见丁点,嘴里淡出个鸟来。”

  “好吧,到了那天再说,大不了请你们吃一顿就是了,不过提前声明,商业街的饭店大多都已经关门停业了,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地方的话,可不是我不愿请啊!”

  “那好说,只要你请,地方总是有的。”

  “那你们怎么也得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吧。”

  “就那些离奇古怪的?你没事吧,撞邪了,还是看书看魔障了?”

  “不信就算了”炎少宇无奈之下只得洗漱一遍,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一夜,他又听到了虫子乱飞的声音,而且似乎不止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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